就算腰间没有笛子,也不能证明那笛声不是江影吹的。
但也不能证明,那就是江影吹的。
如果不是江影,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原本说要第二天清晨离开,现在却又提出要马上离开惠王府,其中又是何缘由?
可如果是江影,他又是怎么知道用笛声控人呢?
控制人的心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除非早已在这人体内种下类似蛊毒的邪物,否则很难做到用音乐引人癫狂。江影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学过什么,心性如何他最清楚不过,他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思及此,林清影也算释怀了。
管他是谁做的,反正不是他家的小怪物做的就行!退一万步讲,哪怕就是他家小怪物做的那又怎么样?江玉文曾经断了小怪物一只翅膀,这次他断了一条腿,也算是还回来了。
林清影缩在江影的臂弯里,这才想起自己是跑到了正堂屋顶上。他是猫,爬个屋顶跟散步似的,算不得难事,可江影又是怎么爬上来的?
像是要解答林清影的疑惑,江影搂着白团子,走到檐边轻身一跳,如同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林清影惊讶得猫嘴都合不上了,江影这一跃并没有功夫,只是像只猫一样轻巧跳下,好像这么一点高度他根本没有在意。
他又想起先前在小院中,江影躲过宋夫人的那两鞭子,也是全靠本能,敏捷地闪过了。
难道在江影眼中,这种常人难以做到的事情,对他而言,不过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可是从前为什么他没看出江影还有这样的本事?
林清影不是一个刨根问底纠结的人,每当脑子里面问题多到成了一堆乱麻时,他就会果断地快刀斩乱麻。所以,他干脆地认定了他家的小怪物是个天才。
心中还乐颠颠地想着,自己本是废材,就连引气入体这种修炼最为基本的层次,都足足用了十年。而旁的人,哪怕只是那些外门弟子,也只是最多五年。
反正当年在青龙林家,被公认为废物,他也没有意见。可是身在修真界,如果没有一点实力,恐怕他只要一离开青龙林家的庇护范围,就会死得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以后把江影给培养出来了,给他当打手,那他就真是走遍修真界也不怕了。
正胡乱想着,江影已经带着林清影回到了别院。
东西早就收拾好了,江影拿起布包,带着林清影从后门离开了惠王府。
临走前,江影最后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惠王府。
林清影抬着头,望着江影被他抓伤的丑脸。
江影的脸上露出了极其淡漠的表情,对于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并没有太多感情。恐怕今天离开,对他而言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解脱。
“喵~”林清影轻轻地拍了拍江影的胸口,算是安慰。江影低下头,看着怀中白团子的时候,他那双漆黑的双眸中才有了一丝属于人类的温情。
“馒头,以后我们可能就要经常风餐露宿,流露街头了?你能接受吗?”江影轻声问道,语气里没有丝毫对未来的茫然和恐惧,而是一种解脱的松快感。
“喵~”林清影蹭了蹭江影的胸口,心中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风餐露宿?流露街头?
笑话,林大少爷打从出生开始就没受过这等苦楚。而且他们又为何要风餐露宿,流露街头?江影明明有带上他的金丝乾坤袋呀!随便从金丝乾坤袋里面拿出点钱,他们这一路的旅途费就没问题了。
林清影对未来那是充满了期待。
……
一年后。
四月的早晨,天空黑漆漆的,倾盆的大雨一直在下。
街上行人寥寥,江影和林清影在郊外的破庙里面已经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可这场忽然而至的暴雨却缠绵不停,似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林清影躺在一堆干燥的稻草秆中,一双深蓝色的猫眼无比怨念地瞪着此刻正打坐调息的江影。
一年的奔波,江影身量拔高了不少,人也清瘦精干了许多。
一年了呀!
整整一年了,江影这个混蛋还真是说到做到,带着自己过了整整一年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明明从包裹里面的金丝乾坤袋中随便拿点小钱出来,两人就可以驾着马车,像是江影幼年那一次两人同游一般,一路赏花赏水赏春秋,好吃好喝好住宿。可偏偏江影这个小顽固,死都不肯用他最亲爱的“哥哥”的任何一样东西。
林清影在心中掀桌,那些东西明明都是本少爷的!凭什么本少爷不能用?凭什么你要把本少爷的所有家当全部收起来,快还给本少爷!
可惜他是猫,再多的愤怒说出来,听在江影耳朵里就只是软糯糯的“喵喵~”
哪怕和江影闹起来,他也永远是那句不温不火的“别闹。”
林清影泪流满面,其实他也想过到江影那去把自己的东西偷回来,可江影把那些东西看得紧,跟什么似的,只要自己一靠近,他就立刻警觉,生怕林清影把他最亲爱的哥哥的东西给挠坏了。
偶尔旅途中感到疲累,江影抱起小白团子和他诉说当年和哥哥一起旅行的点滴,言语间竟满是对哥哥的憧憬和喜爱。小白团子每次听到,都一脸黑线,鸡皮疙瘩直往下掉。
他怎么没觉得自己原来是如此圣光普照,飘然出尘,鸾姿凤态……整一朵出于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飘飘然的清水白莲花。
他想起当年在青龙林家被人在背地里诟骂的那些话,如果让江影知道他心中已被神化了的“哥哥”,其实是一个不学无术,好色妄为,资质奇差,至今连凝神御剑都做不到的修真界纨绔富二代,那时他会作何感想。
其实想想,还挺带感的。
静听雨声,林清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次醒来,毛绒绒的耳朵微动,他听到了有人踩水朝破庙跑来的脚步声。
江影也听到了,他蓦地睁眼,右手快速拿起放在身边的木面具,戴在了脸上。
林清影抬起眼皮,懒懒地看了江影一眼。这一年来,为了行路方便,江影几乎都是戴着面具和斗笠赶路的。林清影心中也是可怜自家的小怪物,长成这副样子,出门在外不时就会有人回首朝他多看上两眼。
匆匆跑进破庙的是一男一女,两人俱是被大雨淋了个透彻,浑身上下湿淋淋地往地上滴着水。
少女容貌昳丽,作男子打扮,穿得一身火红,腰间配了一把长剑,本应该是英姿飒爽,现在却被淋成了一只落汤火鸡。
少年与少女容貌相似,只更要清俊几分,高冠束发,蓝白的抹额正中镶了一块上佳的暖玉。他身着蓝白锦服,腰间也配了长剑,似乎很不喜自己被淋湿,眉头微蹙地一遍又一遍地抚弄长袖、衣摆。
少女道:“小轩,我们进到里面去,点些柴火把衣服晾干。”
少年面色不悦地说道:“下次碰到姓叶的,我一定也要让他尝尝被雨淋个透湿的滋味。”
少女问道:“我们淋雨又和叶风声有何关系。”
少年薄怒道:“若不是他苦苦纠缠,我们又何必放着坦荡官道不走,尽是走这些崎岖小路?”
少女一本正经道:“小轩,这话说得不对,明明是你总想躲着他。每次见他为了找你翻山越岭,急得跳脚的时候,你就最高兴不过了。”
心思被揭穿,少年苍白的脸上瞬间通红,他强自镇定地一抚袖子,冷哼道:“胡说,我只是不想见到他那张可恶的脸罢了。”
两人进了破庙,这才发现,原来里面早有他人。
少年见江影衣衫褴褛,戴着一面装神弄鬼的木面具,身边也只放了一个破布包,以为是乞丐,不以为意。自行走到破庙另一边,拾掇了一些干稻草秆子,打算生火。
少女第一眼瞧见的却是躺在稻草秆中间雪白滚圆的小白团子。
她喜道:“这只小白老鼠当真可爱!”
林清影听到这话立马炸毛了,他站起来,对着少女秀了秀自己的毛绒绒的小爪子和耳朵,然后“喵呜,喵呜~”叫了几声。意思是,本少爷是猫,是猫!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像老鼠了?
那少女听到白团子叫唤,更高兴了,拍手笑道:“这小白老鼠叫得真好听。”
林清影彻底抓狂了,试问堂堂一只猫被人称作是小白老鼠,心中怎么会高兴。
他伸出小肉爪子,开始泄愤地刨那些无辜的稻草秆。
一只筋骨分明的手把白团子从稻草秆中挖出来,放在了怀中。
轻抚白团子的背心,给他顺了顺毛,江影淡漠地对少女解释:“他是一只猫。”
“原来是猫。”少女恍然大悟,一脸真诚地赞扬说,“你的猫真是小,长得跟老鼠似的。”
林清影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决定拔出爪子,为了自己身为一只猫的尊严和少女决斗。
江影按住怀中不安分的白团子,不再作声。
少年知道自己家姐本是无心,却能一句话噎死对方的性格,怕她得罪人,赶紧把她叫了回来。火堆已经升起,两人围在火边烘烤衣物。不多时,雨渐渐停了,两人把火熄灭,先江影一步离开了破庙。
江影给林清影喂了一些吃食,也起身离开了破庙。
三天后。
躺在某个人形座驾上的白团子懒懒地抬头,看到了不远处高高的城门,城门正中,刻着龙飞凤舞的“云来城”三个大字。
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