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节这天,餐饮业要么休假,要么满座。
最后张梓游还是带着单徙回了华侨酒店。
她在车上很沉默,下了车也一样不说话。
他把人弄哭了,总归有点头疼。
“你喜欢吃什么?”他在电梯里问她。
意料之中,她盯着地面,没答话。
“没关系,反正你说了我也不会做。”
“……”那你问什么呀……
“你爱喝什么饮料?”
单徙心想:总之不爱喝你喝的那种酸死人的东西。
“对了,”他好像并不在意她答不答话,径自想到什么,又问,“你喜欢吃冰激凌吗?”
因为古先生的嘱咐和陈姣隔三差五的询问,酒店上下都不肯给他提供冰激凌,他只能在外面悄悄找一些合口味的。
这件事让他烦恼不是一天两天了。
如果她说爱吃的话,就有借口让人送好多冰激凌上来……
张梓游偏头去瞧小姑娘的神情,这一次很是期待她的回答。
她别开脸,掀了掀唇说:“张梓游,你话真多。”
靠,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嫌弃话多。
2
单徙在玄关换鞋时,瞄了一眼正在客厅脱外套的他。
他好像从来不会把衣服随意地放在客厅之类的地方,脱下来也是挽在臂弯。
除了昨天除夕时,他听见了那首歌。
单徙关上门,他站在那里拿手机编辑东西,纯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他皮肤更白皙,侧脸轮廓明晰,认真的时候眼尾不会上扬,看起来没那么……风情万种?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摇了摇脑袋。
长再好看也是混蛋,他自己亲口承认的。
“傻站着做什么?”张梓游低着头问她,双手拿着手机,指尖跃动。
一打开手机就忙成这样……
单徙方才的委屈一点点在消散。
“我自己玩儿,等会晚餐送上来我叫你,你、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他轻“嗯”了声,进了更衣室,出来之后边打电话边拐进卧室。
这样的人,靠不近也好,靠近了应该会时刻害怕他突然离开。
就像某些东西,得不到也好,得到了就会开始担心失去。
3
单徙在客厅里翻杂志看,可惜全是财经类期刊,字都认识,但愣是没看懂啥意思。
才刚刚傍晚,她在车上给老爸发了短信,说晚饭不回家吃。
血浓于水的确没错。
可如果她有其他选择,也许不会再需要这种被稀释得像水一样的血。
他的空间一贯的冷清,没什么烟火气息。
单徙在沙发上发了会呆,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画。
她瞟了一眼他卧室的方向,门半掩着。
应该……还很忙吧……
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吧……
单徙轻手轻脚地朝他更衣室那边走去,心跳有点快,脚步有点急。
她总感觉,他是不愿意别人看见那幅画的。
所以现在自己站在这幅画面前举着手机,特别心虚。
透过手机摄像头看见的恶魔面孔,生动得就像在眼前。
他眼里浮动着的笑意……
背后的黑色雾气……
手上的鲜血………
拇指轻触屏幕,画面被定格在手机框框里。
单徙边低头看着手机上的照片,边转身悄悄地往外走。
“很喜欢?”
干净熟悉的声音。
她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手机差点掉地上。
“你、你怎么……”
怎么说?
应该怎么说?
他是生气的吗?
他拿着玻璃杯靠在门边喝水,看向她的双眼没什么明显的情绪,似乎还有点倦意。
“我……我就是不小心、进来了……”单徙把手机藏在身后。
“我也就是不小心……”他喝了一口水,“逮到了不小心进来的你。”
“……”
她在身后摸索着把手机关了机。
张梓游看着她清澈得像山泉一样的眼睛,此刻惊慌,不自觉地转来转去。
一点都……不会掩饰情绪。
好像很好玩。
心里某种潜藏的趣味突然涌现。
他随手把玻璃杯放在一边的柜台,边走向衣架边问她:“你觉得像吗?”
“什么?”单徙在装傻与明说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硬着头皮说,“你、你那时候还是少年,现在……现在好像成熟了点。”
“也就是说……”他从一排衣服间找出一件纯白色的呢绒卫衣,背对着她问,“除了年龄变化,其他都挺像的?”
“嗯,很像。是你自己画的?”
“你猜猜。”张梓游转身,抿着唇笑。
她竟然觉得他这样笑的时候有些羞涩,瞬间像个少年。
简直魔怔了。
“……应该不太可能,但是……”
“但是什么?”他朝她走近。
“感觉……又像是你画的,就是那个——”
“女性的直觉往往很准确。”
他靠得太近了……
单徙只能往后退。
“所以……”她有点紧张,伸手指了指侧边墙上的画,“真的是你自己画的?”
他把她逼到墙角,“假的。”
“你、你又骗人……”
单徙背靠着墙,手里攥着自己的手机,眼珠子转来转去,很慌。
“每次你说‘假的’,就、其实就是真的……”
“那……”张梓游伸手,眼神挑逗。
食指和中指夹住她拉到锁骨处的外套拉链拉头。
缓缓往下拉,偏头看她,“你还明知故问?”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张、张梓游、你要干嘛?你别———”
“你有没有觉得……”他轻声细语,偏偏还总是话说一半,吊着人。
“什、什么……”羽绒外套被他拉开,露出里面穿的粉色毛衣。
“我今天穿的这件……”
他不紧不慢地脱掉她的外套,俯视着她。
问:“是不是跟画上的那个恶魔张……很像?”
纯黑色高领毛衣……跟画中的恶魔……一模一样。
单徙的手臂徒劳地想勾住自己的衣服,被他轻轻扯下来。
亮橙色羽绒服掉落在复古木地板上,悄无声息。
她的手机也掉下去,“咚”的一声。
彻底唤醒他心中压抑着的djevel.
“这双眼真像。”他朝她眼睛吹气,痒痒的,让人忍不住眨眼。
双手抵在他胸前,单徙低头躲开他的气息。
“你做什么呀?别、别吹……”
“不做什么,逗你玩。”张梓游把白色卫衣套在她脑袋上。
“来,穿上。”
她的视线被遮住,眼前是一片纯白色。
不太情愿的声音从衣服里传出来:“干嘛给我穿你的衣服?”
“穿上让我看看……有多像。”
四肢突然有点僵硬。
单徙似乎明白了……
从认识他到现在……他对她的所有行为反应。
温暖,靠近,帮助,拒绝,拉近,诱惑,推开,扮家长,扮老师,做好人,做坏人……
衣服完全套进去之前、纯白色消失前那一刻,她眼前浮现的,是他那张似天使又似恶魔的面容。
双手攀上他肩膀,单徙凑前,颤着声问:“我跟她长得很像吗?”
一贯清澈的双眼此刻隐忍着痛苦神色。
她仰着脸,倔强又执拗地逼问:“我跟她长得很像是不是?那个你忘不掉的……你真正的天使?”
可惜面前的人只是笑着挑眉,抬手,屈起食指,轻轻抚过她瓷白的脸颊。
由上而下,一下一下地抚。
“脸不像,性格不像,性别……也不一样,”他偏着头看她,眼神里藏着笑意,慢慢凑到她耳侧,“你说,你是不是喝醉了?嗯?”
单徙不自觉地瞪大双眼,微张着口,一时无法言语。
性别……也不一样?
一点点缩短距离,张梓游在她耳边静静呼吸。
抚在脸颊的手无声无息地往上移。
他揉着她柔软的短发,弄乱了,再一点点理顺。
理顺了,又突然揉乱,乐此不疲。
单徙禁不住脸红,身后是墙,身前是他,她一动不敢动。
纯澈的眼睛有盈盈的水光,她悄悄斜了眼墙上的那幅画。
上面的天使也是短发,跟她自己的差不多长短。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就以为……那是个女孩。
既然,不是因为她跟他心里的那个人长得像,那……
单徙转头,鼻尖与他的侧脸摩擦。
“张梓游……”
她的呼吸有点乱,心脏跳得狂乱。
他轻轻“哼”了声,跟她拉开距离,微眯着双眼打量这个穿着宽大白色卫衣的小姑娘。
角色扮演真好玩,就是有点太坏了。
他一面在心里嘲笑自己,一面却帮她戴上连帽。
继续,这种恶趣味……
那张小脸裹在白色帽子里,看着他的时候小心翼翼。
*……纯洁得让人忍不住想犯罪。
“张梓游……”单徙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唇,藏在过长的衣袖里的手握成拳。
然后突然踮起脚尖,双手勾下他的脖颈。
她吻到他的唇。
不够。
伸出舌尖触碰,她想进去。
他的唇跟他人一样,凉凉的,要慢慢暖,才会变热。
闭着眼,她狂乱的心跳奏成一首进行曲。
一秒、两秒、三秒、四————
她被轻轻一推,靠在墙上。
“疯了?”张梓游眼神阴郁,条件反射地用手背擦着嘴唇。
“没有。”她反倒淡定下来。
偏执地再次踮着脚尖凑前。
他及时推开她,抬手捂住她的嘴。
把人压在墙上,逼近再逼近。
单徙眼眶发红,“呜呜”地发出无效的声响。
两手抵在他身前,推又推不开。
他咬着唇,眯起眼睛,鼻尖顶着她的鼻尖。
“别哭,克制一下,很快就过去了,”温柔的语调说着这种……冷静到病态的话,“你会忘掉这种冲动的感觉,你会停止对我的迷恋。嗯?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