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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谭从外面走进来,问蒋萍:“邵长官今天来上班了?”
蒋萍道:“没有啊,你看见他了?”
老谭点头说:“刚刚去取资料,经过图书馆,看见他了。”
一旁的德律风突然响了,蒋萍接过,喂了一声,却没有人应答。蒋萍感到奇怪,准备挂了,有个男音忽然在那头道:“找你们邵长官。”
“邵长官还在休假。”
“很重要的事,让他打过来。”
“可是……”
对方已经挂断。
“真奇怪,”蒋萍嘟囔着说,“有人找邵长官,说是很重要的事,我还没追问就挂了。”
老谭起身说:“我出去找他吧。”
不一会儿,邵豫棠和老谭一起进来。蒋萍拿起听筒说:“邵长官,有个陌生人找你,只说是很重要的事,让你打给他。”
邵豫棠接过拨了回去,那边的人像是刻意等他似的,很快就接通了。
邵豫棠问。“找我什么事?”
“福开森路,喜来照相馆前。马上过来,否则……”
挂断了。
那人的口音他一点都不熟悉。邵豫棠放下听筒,心中有些忐忑,他总觉得有人已经设好了一个圈套,在等着他往里跳。尽管如此察觉,他还是会去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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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豫棠很快驾驶着汽车到了福开森路,喜来照相馆从前没有听说过,他找了很久才找到,是一家很小的照相馆,邵豫棠将车停在马路边上,没有下去,仅仅片刻,有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走到副驾车门前,敲他的车窗,那个男人戴着一顶黑色的礼帽,习惯性地将帽檐压到墨镜边缘。
邵豫棠偏头去审视他,他就抬起头,隔着墨镜和车窗与他对视。
邵豫棠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打开了车门,那个男人掸灭了手中的烟头,坐上副驾。
“你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关于顾少爷和喻六小姐的。”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邵豫棠道:“那又关我什么事呢?”
他笑出声道:“喻六小姐从前一片痴心向你,你无动于衷。现在她和姓顾的走得近了,你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了。哦,你们确实没有什么关系,她和他如何,是不关你什么事。”
“心里不是滋味?”邵豫棠觉得这话荒谬至极,“即便如你说的那样,又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什么事,我就是好心跟你提个醒。”
“不需要。”
他抬手扶了扶墨镜的一角,嘴角始终挂着沉着的笑意:“如意楼那日,喻六小姐被人挟持,你不是来了场英雄救美吗?假戏也真做了,便宜都让你占完了……可在那之前,有个女人被挟持了困在鼓楼,你当时不是在鼓楼么?怎么没有见你卖力地英雄救美呢?你二哥结婚那日,你还跑去‘丽裳’买女人用的东西了,邵长官您头一次买吧……”
邵豫棠惊诧地打量他,平静道:“原来你一直在监视我?你监视我干什么?你是谁?”
邵豫棠平静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还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他伸手摘下了墨镜。
邵豫棠看清了他一张脸,这个人果然是见过的,在高家住的银台官邸。说他是高长官的警卫员,他的职责好像又远远超出了一个警卫员。他似乎,姓倪?
“倪少勋?”
“邵长官记性这么好?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我感到很荣幸。”倪少勋说。“我没有恶意,你可别怀疑我。”
此人监视我是为了做什么?有什么企图呢?邵豫棠心中起疑,仔细想想,自己和高家并没有什么过节。邵豫棠自觉自己行事光明磊落,也就无所畏惧,只在心道:如果不是心腹,高长官养这么个人在身边,那真不是一件好事。此人手里一定握了不少银台官邸的秘密。
倪少勋道:“我与你见面的事,你可不要告诉第三个人,不过我想,以邵长官的为人,你是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
邵豫棠道:“你今天叫我来,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有话就直说。”
倪少勋继续跟他拐弯抹角:“你放心,我不是为了以后向你索取的,今天的人情,是我送你的,你能记住就行,来日方长,说不定以后咱们会合作的……”
邵豫棠:送我人情?说了这么多我还是没见到什么人情。
倪少勋伸手指了指马路对面:“看见那栋公寓没?就在你的车停在这里之前不久,顾少爷抱着喻六小姐进去了……”他说“进去”的时候,故意改变了下音色,邵豫棠听后脸色就僵了。
倪少勋继续说:“她在哭,在挣……”话还没说完,驾驶位上的人已经不见,“哐——”车门闭住了。倪少勋抿抿唇,冲车窗外高喊:“五十九号——”
五十九、五十九、五十九。邵豫棠是受过训练的,一口气冲上十层楼都不带喘气的,很快便找到了59的门牌号,开锁这种事情也不在话下,他取出一根细细的铁丝,□□那锁眼里,拨动了两三下,哐——门开了,动静很小,里面的人似乎都没有察觉,一种怪异的气氛溢出来,规律的抽泣声衬得里面安静极了,他听得出来,那是喻静姝的哭声,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有点挪不动脚步了。
来迟了吗?
他深呼一口气,一脚踹开门冲进去。
喻静姝抱着膝盖蜷在床角,双眼通红,身下的床单狼藉着。顾子铭站在床前,听见动静转过身,发现来人是他时,眼里闪过一丝惊慌,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进来的?”
他感觉脑袋要炸了一样,怒火一蹿而起,走到顾子铭跟前,蓦然挥拳向他脸上砸去。顾子铭被挥倒在地,爬起来,怒喝道:“你干什么你?”
“你说呢?卑鄙!”他又一拳将他挥倒在地,不待他爬起来,冲上去揪住衣领就是一顿没有轻重的乱揍。
静姝跳下来拉他:“别打了——”
热血充得他整颗脑颅都膨胀起来,无法思考更多,他将他捞起来又是一顿暴打。顾子铭被他揍得晕头转向,没有反抗的力气了,蜷缩起四肢,口里呻|吟着,血糊了满脸。他依旧没有停手,静姝见劝不动,情急之中扑到他身后抱住了他:“别打了,这样下去会把他打死的!”
他这才收手,喘息了两下,转过身去看她。她的头发乱蓬蓬的,打着结,旗袍的盘扣坏了,领塌下来,被她拿手掩着。她垂下眼睑躲避他视线的同时,眼泪也落了下去。
邵豫棠攥住她的手,拉住她便往外走。两人一路上没有说话。
倪少勋已经离开了,车门没有锁,邵豫棠坐上驾驶位的时候才发现钥匙没有拔,他从镜子里去看坐在后座的喻静姝,她把脸埋在前排座椅的背部。
“我送你回去。”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里出了些汗,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她回应说:“我现在不想回去……”声音低低的,有些哑。
邵豫棠心里有些自责。他不该告诉顾子铭她先走了的,也许那样她就不会失了贞洁。车前放了一只烟盒,他想去拿一根烟点了,可是盒子里是空的,他盯着那空盒子看了几秒,仿佛空洞可以传染,他心里也是空落落的了。
明明是刚刚打扫过的一尘不染的街道、白色的装潢精致的洋房、形形□□的过路人,可是他隔着挡风玻璃看过去的时候,都是一片死寂的灰色。他不再说话,启动车子向前开去,绕着城市晃,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发现的时候她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邵豫棠没有叫醒她,慢慢将车子停到路边,静坐着看向窗外,破旧泛黄的楼房,污浊不堪的街灯,没有一丝繁华的迹象。腌臜颓败的弄堂深处,响着孩子的哭声,树叶被浓重的油烟熏得纹丝不动,他突然想起幼年那些难熬却又难忘的时光,某个薄暮,夕阳正由赭红转向橙黄,他和豫光一起拿了长长的竹竿,去捅马蜂窝,去敲击别人院角刚熟的梅子,被人发现后兜着果实落荒而逃。
邵豫棠回头看她,她仍在睡,脸被蓬乱的头发埋着。他开着车子一路出城,徐徐向郊郭驶去。充满诱惑的街市那喧闹与浮躁终于渐渐销声匿迹了,流云从田野与天空的分界线处铺上天空,那云不是白色的,掺杂着千丝万缕的乌青,今天的天气看起来不是很好。
车子驶过一片向日葵田,田地里已经没有了金黄的花朵,一株株顶着发黑的圆盘,瓜子正在成熟期。野外的风就像路一样四通八达,“呼呼”、“簌簌”地掀过车顶,溜走了。道路不是很平坦,坑坑洼洼,车轮碾过一个深坑,车身抖了一下,喻静姝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眼睛有点疼,她感到车子正在行驶,透过挡风玻璃看去,发现了田野和远山,慌张地去看驾驶位,发现是他,心里才踏实了许多。“你这是要去哪里?”
邵豫棠闻音心中起了些波澜,回望她一眼,平静道:“出城透透气。”近了一片棉花地,枝头的棉花像雪一样,散落在田野中,也是一番美景。邵豫棠停了车道:“下去走走吧。”没有听见回答,又回头去看,喻静姝正低着头在摆弄那枚损坏的盘扣。
邵豫棠下了车,靠在车前等她,胸口有些憋闷。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喻静姝弄好了,走过去打开车门,冲喻静姝伸手。喻静姝有点恍惚,把手递了上去。邵豫棠扶她走下来时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也不要为那个难过。”
喻静姝听不懂,疑惑地看着他。
邵豫棠松了手,转身先往田垄上去:“去前面走走吧。”
两人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心中在想着他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冲进去。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的好话,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刺激到她,可是还是忍不住想提醒一下她。就道:“顾子铭那人风流惯了,即便他要对你负责,你也不要嫁给他,他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说时目光落在那些裂开的无瑕的棉朵上,心想:不及时摘,下场雨就黄了。
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邵豫棠转身,避开她的注视道:“以后不要和他来往。不喜欢一个人就离他远一些。”不料说完听见她道:“那你为什么不离喻六小姐远一些?”
邵豫棠被她问得不知如何接话了,心想她真是不识好歹。她的贞□□活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就不该多管闲事,念在她今日是一个受害者,他就不和她计较了,于是转身和颜悦色道:“好,我以后会离你远一些的,回去吧。”走过她身边时她脚还不动,他就催道:“走啊。”
“走啊”、“走啊”又催了两遍,她才挪动脚步,却忽然快步上前捉住了他的衣袖。
作者有话要说:1倪少勋:《欲壑》男主。
2估计大家看见这章某句话会特别生气,稍安勿躁哈,那只是鱼汤以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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