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同阿月进得屋中,见岳骄龙已经睡去,但额头上的细汗还在不时的涔着,细看之下,才见不止额头,后颈处也在不停冒着,恍然明白为何蕲水先生吩咐要每个时辰帮岳骄龙擦拭,心想:“定是先生用什么奇妙之法将岳郎体内阴气从毛孔泄出,如是不按时擦去汗珠,势必会堵塞排气的通畅,这蕲水先生果然名不虚传。”想到此不禁对蕲水先生佩服起来。
阿月从外取得清水,小清将自己的丝巾放于清水之中打湿再拧干后,轻轻擦拭着岳骄龙的额头、后颈。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细致的服侍一个男人,虽然数日以来她和岳骄龙朝夕相处,但每次她想为岳骄龙做点什么之时,岳骄龙都借故推辞。为了在岳骄龙心目中保留唯一的矜持,每次都只好作罢,毕竟她知自己的冷酷、果断甚是不讨岳骄龙喜爱。
阿月见小清如此不辞辛劳,在一旁心疼主子道:“小姐,让我来照顾公子爷吧,天快亮了,你去歇息一会儿吧。”
小清只顾着照料岳骄龙,头也不回的应道:“没事,我不累,你去歇息吧。”此时的小清怎舍得将自己心爱之人托付他人照顾,哪怕是她最信任之人也不行。
阿月岂不知小清想法,只是做奴婢的不愿见主子劳累罢了,见小清如此入神,回道:“小姐,那我出去了,有什么事便叫我。”说完见小清没有应答,独自退出房去,从外将房门轻轻带上。
小清静静的爱着熟睡中的岳骄龙,虽然早知她岳郎俊俏非凡,但此时更觉百看不厌,看着看着不禁回想起连日以来同岳骄龙在一起的种种经历。虽然眼前这个男子称不上大侠,甚至在江湖上一点名声也没有,但却对她敢以性命相博,也许有时爱捉弄于她,但对她也算照顾有加,想到此小清不觉出声道:“岳郎,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待我办完事情便马上和你成亲。”
岳骄龙醒来已是第三日的午后,由于出汗过多,导致身体缺水,眼睛还未完全睁开便叫道:“水……水……”
守在一旁的小清见岳骄龙醒了,心中一阵狂喜,马上应道:“岳郎,你终于醒了,你等等,我给你拿水来。”
小清将岳骄龙扶起抱在怀中,拿起茶碗一点一滴的细心服侍岳骄龙喝下。经过两日的歇息,岳骄龙原本苍白的脸开始有了一丝丝红润。慢慢喝下一大碗水后,岳骄龙才轻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小清柔声回道:“岳郎已经睡过两日,让奴家好生担心。”
岳骄龙眨了眨久未睁开的眼睛道:“我都睡了两日了?真是时不我待,这两日,你一直在这里?”
小清应道:“是啊,蕲水先生说必须有人在旁照料,以免阴气倒转。”
岳骄龙见小清待自己如此体贴,轻轻将手搭在小清手上,深情的说道:“辛苦你了,清妹。让你受累了。”然后试着动了动脖子,只听“咯吱”一声,由于躺在床上两天,肌肉已有些僵硬,咧着嘴继续说道:“扶我起来走走吧,再不动一动,我怕快生锈了。”
小清诧异道:“生锈?何意?”
岳骄龙笑了笑道:“就像刀剑久不用会锋钝,人也一样,久了不动便会生硬。”
小清仔细推敲着岳骄龙所说之话,正在似懂非懂之际,阿月突冲进屋来想说什么,转眼见岳骄龙已经醒了,乘机挖苦道:“公子爷,你终于醒了,你可害苦了我家小姐,准备如何报答啊。”
小清脸一红,制止道:“你又顽劣了,你匆忙进来,有什么事吗?”
阿月顽皮的吐了吐舌头,然后正经的说道:“外面来了好多人,听说是开什么‘百仙大会’,好不热闹。”
岳骄龙本应打算活动一下筋骨,这一听外面热闹,正合适,便对小清道:“走吧,我们也去看看,顺道拜谢一下蕲前辈。”
三人闻声来到院里的主厅里,厅里四处都三三两两的站满了人,大都一副学者扮相。岳骄龙找来一倒茶的仆人问后才知,原来这到来的都是各地大夫、郎中,汇聚在此讨论医术见解,相似于辩论大会一样,一来可以让大家相互讨论学习,二来可以通过对比促进医学发展。
不一会儿,一个两鬓斑白,上颊略微凹陷的老者,在一个约十七、八岁的绿衣姑娘搀扶下来到主座位置,对大家招呼道:“各位请坐。”
大家也异口同声的拱手回敬道:“孟老先生请!”然后各自找到位置,左右坐下,静候大会的开始。岳骄龙见大家如此有礼相待,料想这孟老先生便是这宅院的主人,正在认真揣测之际,孟老先生见岳骄龙三人还直立在厅中,而且极为陌生,便问道:“你们三位是?”
岳骄龙本意是来凑凑热闹,并未有在宾客名单之中,突见老者向自己发问,慌张回道:“我……我是……”
这时蕲水先生从厅外跳了进来,抬眼一见岳骄龙站在众人面前,惊讶道:“小兄弟,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既然醒了,就快快解答我的问题。”
蕲水先生所说“问题”是指“情恨”二字的具体含义,前两日因见岳骄龙身体乏力,说话困难,适才暂且搁置,现见他已清醒,急忙又追问起来。
被蕲水先生这一掺和,顿时解了岳骄龙刚直立人前的尴尬,岳骄龙本也欲找他答谢救治之恩,这一见,忙上前拱手谢道:“蕲前辈,承蒙相救,才能让我康复如此之快,晚辈在此谢过了。”
蕲水先生也不理会岳骄龙的答谢,继续直言问道:“快帮我想想,那二字到底怎么解释。”
众人见到蕲水先生到来,再次起立拱手道:“蕲水先生有礼。”
蕲水先生头也不转,一副敷衍模样的拱了拱手:“有礼,有礼。”在他看来,这百仙大会远不比他“问题”的重要,继续缠着岳骄龙回答。
孟老先生见蕲水先生有些失礼于人,急忙调解道:“蕲水先生还是如此有趣,呵呵呵,来来来,请坐请坐。”转眼继续对岳骄龙说道:“原来你就是前几日来此求诊的小兄弟,听闻你甚是聪慧,一起入座吧。”说完便令仆人在左面增添了三张座椅。
众人见孟老先生将岳骄龙三人安排于左面坐下,都面露惊异之色,因与其他朝代的右尊左卑不同,宋朝是以左为大,右为小。看这三人年纪尚浅,何德何能竟得老者以上宾对待,特别是坐在右面的宾客,各个心生嫉妒,相互小声议论着,都觉得老者的安排似乎有些欠妥。
岳骄龙不懂这古代的左尊右卑,只觉众人看他们的眼光有些异样,眼下也无暇顾及,点头谢过孟老先生后,便按着指示来到座椅前坐下。
蕲水先生名声远播,当然也贵为上宾礼待。只见他别扭着身躯来到岳骄龙旁边的座位,一屁股坐下便再次追问起岳骄龙来,无奈之下,岳骄龙只好敷衍道:“前辈,待会儿一定帮你解答,先行记住。”
蕲水先生重复道:“一定?”
岳骄龙连忙回道:“对,对,一定!”
蕲水先生见岳骄龙已答应,也不再多番纠缠,毫不客气的独自吃起摆在身旁的糕点来。
见所有人都已就坐,孟老先生靠坐在主座上言之有序的说道:“今日大家缘聚于此,实乃鄙园之荣幸,眼下各国虽然暂止干戈,但四处疫情兀自严重,吾等作为医者,不敢妄论国事,唯有广施医德,以进绵薄之力。”
孟老先生还没讲完,众人已经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都觉老者所言极为在理。
孟老先生继续讲道:“现在便请诸位各抒己见,好让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孟老先生话音刚落,一个坐于左面,留着浓黑“一”字形胡须的先生,坐在原位上对大家肃然说道:“老朽认为,吾等所用之医术都是遵从前人典籍,熟读之后再照章办事,有违医学之更新。事前我便听闻有医者依照《金匮要略》,将地黄、山药、山茱萸、茯苓、泽泻、丹皮、附子、肉桂八味齐开,用于幼童服用,使得幼童过于暴热而流鼻血。众所周知,孩童阳气十足,怎可按部就班,我便觉得应该减去附子、肉桂两味益火之药,制成六位地黄丸,方可让幼童服也。”
众人听这位先生正言不讳的这么一说,先是一阵惊呼,都觉不按先人做事之道,有违常理,但又觉得这先生所说字字珠玑,无以辩驳,只得暗自称道先生见解深远,颇有独到之处。
孟老先生听后,意味深长的说道:“仲阳先生见地果然高明渊粹,老夫也有拜读先生正在撰写的《小儿药症直决》,先生对于幼童杂症真是远胜常人啊,实在是令老夫佩服。”
岳骄龙在旁呆坐着,这些人所说他完全不懂,只是听见“六味地黄丸”倒是耳膜一震,在他年代这个“六味地黄丸”可是广为世人采用的药物,原来便是这位先生所创,不禁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来你就是那个被称为儿科鼻祖的钱乙啊。”
钱乙相隔不远,闻岳骄龙称赞,回礼道:“多谢这位公子赞誉,但老朽岂敢以鼻祖自称,如此一番岂不是要贻笑大方,不知阁下如何得知老朽姓名。”
岳骄龙拱手回道:“不用谢不用谢,我也是刚从蕲前辈处得知先生姓名。”然后转头拍了拍蕲水先生继续说道:“对吧,蕲前辈。”
蕲水先生一头雾水的应道:“什么?”
岳骄龙也不跟蕲水先生客气,笑道:“没什么,吃你的东西,喝你的茶吧。”
坐在右面的宾客之前本就对岳骄龙三人萌生妒忌,此时见岳骄龙搭话,便想乘机捉弄一番,料想岳骄龙并无真才实学,好让他出糗于人前。其中一个上唇顶着“八”字,下嘴蓄着一撮山羊胡须的中年男人用着尖细的声音对岳骄龙说道:“这位公子,不知师出何门,又精通哪门医术呢?还请赐教。”
岳骄龙哪里懂什么医术,心想:“你这娘娘腔,不是存心害我吗。”挠了挠后脑回道:“这个兄台,我……我实在不懂你们所说,而且你们所说应该是中医,我们那现在都流行是西医。”
胡须男一听岳骄龙不会,果然如他所料,继续挖苦道:“荒谬,你既然不懂,又何以瞎编一些古怪之词借故推搪,何为西医?在座各位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不知有谁听闻?在下愿闻其详。”说完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像是等待谁回答似的,其实心中早知没人能答的出来。
众人相互间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没听过“西医”这一说法,齐摇头回应着胡须男。
按理蕲水先生这时应帮岳骄龙解除危机,但他阅读无数,各种医书典籍熟记于心,从未听闻“西医”一词,他也好奇想知道这“西医”到底是什么,便附和着胡须男对岳骄龙问道:“对啊对啊,什么是西医?”
岳骄龙本是随口一说,见胡须男不依不饶,且在座的众人也用诧异眼光注视着他,如果不道个究竟,恐胡须男还会相逼,众人也会觉得他说话不着边际。于是慢条斯理得说道:“这‘西医’可能各位确实未曾听闻,但其中所讲根本,相信大家平常都有所见识,只是并未留意罢了。‘中医’讲经络,相信大家都是精通之人,而‘西医’则称神经,至于什么是神经呢,我做个实验给大家看,相信大家便有所领悟,还请这位胡须大哥帮忙配合一下。”岳骄龙指着胡须男,示意让他来配合自己完成实验,心想:“你还敢让我出糗,定让你长长见识。”
胡须男碍于情面,也只得点头应下,暗道:“我倒要看看你玩什么把戏,待你无计可施时,我便让你羞涩难堪。”
岳骄龙上前有礼道:“还未请教这位胡须大哥大名。”然后示意他坐下。
胡须男昂头道:“在下青州,牟褚!”
岳骄龙“噗”的一笑,重复道:“青州母猪?”心道:“难怪娘娘腔,原来真是母的。”
胡须男涨红着脖子,再次重申道:“我乃牟!褚!不是母猪!”
众人这次都听得明白,大家都捧腹大笑起来,心想这人怎么取这么一个名字,人畜不分。
岳骄龙让牟褚全身放松背靠着椅子,然后自己半蹲在牟褚膝盖处,手掌内测稍微用力敲打在牟褚髌骨下方凹陷的韧带处,只见牟褚小腿自觉前踢,然后又将动作重复了几次,牟褚小腿每次都会不禁向前弹起。
岳骄龙未免有人还有猜疑,继续说道:“各位也可自行尝试一下,敲击自己膝盖。”
众人照着岳骄龙方法,如法炮制的敲击着自己的膝盖,都如牟褚刚才一般,小腿自觉弹起,众人面色惊异道:“这是为何?”
岳骄龙解释道:“这便是神经的反射作用,而这个叫做‘非条件反射’,用你们的话就叫做天生的,意思是人生下来,不需要学习便具备的功能,而通过学习所掌握的功能叫做‘条件反射’,是经过了人的大脑,就像诸位所学医术一般,也是属于条件反射。而‘非条件反射’则不需要经过大脑。”
众人似懂非懂的看着岳骄龙,孟老先生身旁的绿衣姑娘突然冒出一句:“照公子所说,这小腿弹起是不经头部支配,那我不明白了,如果人没了头颅,躯体还能动吗?”
牟褚适才见众人都被岳骄龙的实验有所折服,也没敢再出声讥讽,现见有人质问,马上迎合道:“对啊,这人没了头颅,怕是不能再动弹了吧,还请公子再细加言明。”说完“嗤嗤”的笑了起来,心想任岳骄龙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让尸体自觉动弹。
岳骄龙从容不迫的继续说道:“这位姑娘问的好,所以我再给大家做个实验,大家看后便会明白更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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