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前,她被公子召唤出的大胡子吓得心惊肉跳,迅速逃回老鼠洞……旁的凉棚,她以为至此就完了,该准备准备寻找下一个目标了,然而,她没想到大胡子竟是如此的执着顽强,整整四天,她被追的狼狈不堪,牌友们都已进了那破葫芦,她甚至来不及为他们默哀一下,今日眼看跑不掉了,慌不择路下倒进了处好地方。
这儿的女子功夫都是一流,只要大胡子敢进来,必然不会那么容易抽身,那她就可以趁机溜走,然而想法很美好,现实很……冷酷!
还没等陶沐缓口气,就听一阵吵嚷声从门口传来,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她这几日是如雷贯耳,陶沐小心脏哆嗦了一下,强自镇定安慰自己,“你要相信这些姐妹们……”们字刚落,几声娇柔的痛呼声就响起,陶沐躲在柱子后偷偷瞅了眼,只见地上趴着几个美人,大胡子巍然屹立,方圆五米没人敢接近。
“我滴个娘呀,”陶沐赶紧溜进了一间屋子,麻溜的窜到了床底下,然后,活春宫就开始了。
女子在上面嗯嗯啊啊叫个不停,音准情绪都很到位,陶沐心里正暗暗点赞,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然后屋门“嘭”一声被踹开。
上面的小鸳鸯吓得叫了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估摸着是在找遮挡之物,陶沐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额头全是冷汗,从缝隙中看到大胡子的双脚慢慢朝这边移过来。
小鸳鸯许是见他凶神恶煞的,嗫嚅着不敢吭声,由着他在屋里转来转去。
陶沐屏息凝神,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变成花草摆件杵在他眼前,一边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许是她的祈求上达了天听,大胡子竟真的往门外走去。
陶沐大喜,缓缓松了口气。
然后浑身一激灵,感觉有道劲风扑面而来,不待反应,整个人已被拍飞了出来。
小鸳鸯又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了片刻,哭嚎着跑了出去。
陶沐四肢着地,不能动弹,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哎呦,你可太能跑了,”大胡子到桌旁坐下,喝了口水,“亏得我锲而不舍,坚持不懈,若放作旁的道士,早都放弃了。”
陶沐脸贴着地,鼻子压的忒疼,艰难的打商量,“那个,能让我起来不?或者,换个姿势也行。”
“一会就到新家了,再忍忍,”大胡子满面疲色,“我歇一歇,跑的累死了。”
陶沐欲哭无泪,眼风处见他真的歪在椅子里,大有昏昏睡去的架势,忙道:“那个道姑呢?公子不是请了两个吗?怎么我碰到的老是你!”
“师姐负责作法驱邪,我负责捉妖,我们分工明确……”大胡子随口接了句,复又闭上眼睛。
陶沐大喊,“我提醒你啊,你睡在这里风险可是很大的,保不准就被人吃干抹净,晚节不保了,届时我将作为唯一见证人做出详细的过程记录,你若不想,快点放了我!”
大胡子睁开眼,“说的也是,但是晚节……我有那么老吗?”
凡间的人都喜欢纠结于年龄,形势所迫,陶沐不得不违心道:“其实还好,你看起来也就到知命之年,比同龄人年轻许多,人生才过半,想来还能跑个几十年……”
陶沐以为她这一番话说的很有水平,却见大胡子眉头拧的越来越紧,赶紧反思是不是自己表述的还不够明显,又加了句,“对了,鹤发童颜,说的就是你这个状……态,唉唉唉,轻点,轻点,我鼻子快磨掉了……”
陶沐内心燃起熊熊大火,大胡子竟然提着她一条腿将她拽到窗边,好吧,他是有虐待阶下囚的权利,可是,你他娘的能不能将人翻个过再拖!
犯人也是有尊严的!陶沐要反抗,要上诉,要与他斗争到底!
然而下一刻,当她被倒挂在窗沿时,熊熊怒火激发的满腔斗志皆化为惧怕,他们身处四楼,这要是掉下去,不死也得半残。
大胡子悠哉悠哉的靠在窗棂旁,“在你死之前,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本大爷……本公子……本道长……本青年二十有三,正当壮年,瞎了你的狗眼!”
陶沐被吊的脑袋发胀,但还是一下听出他的语病,弱弱道:“壮年是介于而立之年与知命之年的说法,你算不上壮……啊!别推我!大侠,英雄,好汉,手下留情,我虽然是妖,但也是个美艳的妖,而且是在我们妖界有一定地位的妖,就算要死,也求你给个体面的死法,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把你那宝葫芦打开,我自己进去。”
大胡子皱眉思索了一阵,鄙夷道:“你也忒没骨气了,作为有地位的妖难道不是应该誓死反抗吗?拼尽全力虎口脱险方是上策,你看你前几日的表现就很好,现在这样让我很为难。”
清风徐来,陶沐垂落的头发四处飞舞,整个人彻底凌乱,“大哥,那你放了我,我们斗一斗?”
大胡子又是一阵思索,“你忒能跑了,我看还是算了,”说完将她拽上来扔到地上,“你要进葫芦,那就进吧,你是横着进还是竖着进?”
陶沐义正言辞,“请你尊重我,我是娇弱美人,不是木棍棒槌,别将我甩来甩去的!”
大胡子朝她走近了些,“哦,要分解了进,成,就是麻烦点。”
陶沐心里咯噔一下,深深的恐惧又涌了上来,张口就喊,“等等等等,我内急,内急……”
“你能换个借口么?”
陶沐哭丧着脸,“这次是真的,原本没那么着急,方才被你那一吊,就,就憋不住了……”
大胡子以审视的目光盯着她,思忖许久,久到她几乎喷发,这才悠悠道:“去也行,将你手上的扇子给我。”
“咦,你喜欢这个?”陶沐略显为难,“这个款式颜色怕是不符合你伟岸的气质,不如我去寻一个更适合你的?”
“那你还是憋着吧,胆敢弄脏我的葫芦,我立马将你炼化了。”
陶沐吓得浑身一哆嗦,“给您,给您,您想要什么都给您。”
黄沙漫天,尘土飞杨,于跑路一道上又进益一层的陶沐气喘吁吁的蹲在一个土坑里,没了桃夭扇,她只能凭借微弱的妖力逃命,这一路飞奔下来,险些要了命,这里荒凉萧条,千沟万壑,她跑到这实在没有力气了,打算稍微歇一歇,岂知这一放松,憋了许久的尿意又涌上来,且来势汹汹,大有喷薄奔腾的架势。
陶沐赶紧站起来解裤腰带,方才她逃跑时化成了一个男子,现在此举倒是显得正常许多。这厢刚放出来一些,就听有人在旁边喊道:“兄弟,往那边点,给我让个坑。”
陶沐仗义的往旁边挪了挪,感觉有个人站在了身旁,悉悉嗦嗦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股水流飞射而出,与她的正好呈平行线。
紧张的状态下会让人忽略周围一切事物,陶沐原本不觉得,这会放松之后,突然浑身僵住,最后的那么几滴吓得缩了回去。
那一声“兄弟,”如果没听错,应该就是……
陶沐一动不动,视线僵直,表情如同被雷劈过。
身旁之人察觉到她的异样,朝她看了眼,“嘿,你卡住了吗?”
陶沐一个激灵,赶紧抖了抖穿好裤子。
“小兄弟,你方才有没有看到一个……”
“没有!”陶沐双脚并拢,端正身体,喊得震天响。
“哦,”大胡子转身欲走,抬起脚又放下,“我好像还没说是谁吧?”
“你,这儿一个人也没有,除,除了我!”陶沐答得结结巴巴。
“一个人都没有,那你在这干嘛?”
“我,解,解手。”
大胡子神色狐疑,上下不断的打量她,又往前走近了几步,“你身上,有妖……”
陶沐“啊”的惊叫了声,撒腿就跑。
“药膏没?我腿疼,”大胡子将后面几个字吐出来,神色一凛,双指并拢,一道白光从指间飞了出去。
陶沐还没跑几步,就觉得后背似乎被大石砸中,整个人直直栽了下去,旁边正好有个坑,毫不意外的滚了几滚,摊在了坑底。
“想跑,做梦!让我看看是个什么玩……意。”
大胡子站在坑沿上,咽了口唾沫,“妖界的发展果然生猛,不止相貌,身子也可以男女互变了?”
陶沐被那道白光逼得变回原身,此时面如赤霞,身如柳絮,眉眼间风情万种,于坑中迅速镇定下来,唰的变出一张丝帕,半掩着脸,五指张开在他眼前左转一圈,右转一圈,“睡吧,睡吧,我亲爱的道长,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梦,是梦,好好睡一觉,梦里会有所有你想要的,睡吧,睡吧……”
陶沐又颓了几日,这几日中逃跑的心越发坚定,几乎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
针对老头的作息时间,她详细的做了一番计划,自认为完美无缺,只等时机一到便开始实施,可在这实施之前,却又多了个困扰。
要不要带着阿浩一起溜呢?她左思右想,老头对他似乎还挺看重,虽说阴了些致使孩子受伤,可后来也炼了药给他,而且人间有句老话,玉不琢不成器,娃不打不成才,或许这是老头望徒成龙的一种教育方式,更能说明对他的重视!
有了这层考量,陶沐便心安理得的决定抛弃他,连夜收拾了包袱,只等黎明降临,因为根据她多日观察,老头一般这个时辰睡的最沉,雷打不醒。
眼巴巴的等了一夜,总算捱到了卯时,陶沐在老头房外溜达了几圈,听到里面一直是鼾声雷动,遂放心的撒开脚丫子往山下跑。
下山的心情就如同初升的朝阳,绚烂明媚,陶沐哼着小调,扭着小蛮腰开始憧憬她未来的美好生活,先去美男集中地淮扬转一圈,如果有看得顺眼的不妨交往试一试,但是现在找相好的都要有资本,她得抽空回一趟招摇山,问离恒把尾款要回来,看看哪里合适先把房买了……
这厢正想的入神,突然发现前面树下站着个人,那身形看着忒是熟悉。
陶沐赶紧擦了擦她明亮的大眼睛,使劲瞅了瞅,啧啧,这不是阿浩嘛!
莫不是晓得她跑了追上来了?陶沐心虚的挪过去,故作轻松道:“嗨,好巧!”
少年黑着脸斜了她一眼,“不巧,我等你许久了。”
陶沐惊了一跳,“你怎会知道我要跑……离开?”
少年唰甩给她一张纸,“记录的这样精细,好歹找个隐蔽的地方放着,生怕别人看不到吗。”
陶沐扫了眼,居然是她这几句观察老头的纪录,还有详细的逃跑计划及路线!
这东西她不是扔了么?陶沐摸摸后脑勺,讨好的笑道:“我这人生性懒散,心中牵挂着繁华的大千世界,实不适合苦修,若不是担心伤害老头的小心灵,也不会不辞而别,既然碰到了你,那你就帮我跟他说一声,我这便下山了,你好好跟着他修炼,前途还是一片光明的,我等着你成才的那一日,哈哈,那就后会有期了。”
陶沐说完就准备开溜,刚跨出一步就被少年揪着衣领拉了回来,“我等在这就是为了帮你传话?”
“那你是?”陶沐仔细观察了一番他的神情,突然福至心灵,“要跟着我一起走?私奔?这不好吧!”
少年翻了个白眼,“跟你私奔,我怕折寿!”
陶沐对他这句话不是很理解,在脑中转了一圈没有地方妥善安置,遂诚心请教,“为何?为何会折寿?”
“你太不让人省心了,”少年轻哼一声,“天天还得防着你红杏出墙,不得少活好些年!”
这个解释……似乎有道理,陶沐颇为认可的点头,“那你既不是帮我传话,也不是与我私奔,等在这里做什么?”
“我,也放不下滚滚红尘,不想修仙了。”少年大声道,似乎示威般。
他突然的提高声调,陶沐未做心理准备,吓得颤了下,狐疑的打量着他,“你不是一开始很高兴么?”
“那是因为我不晓得是这么个练法,”少年义正严辞,“若是动不动就去掉半条命,我宁愿不当神仙。”
陶沐明白过来,他是在为老头试炼自己一事耿耿于怀,可前几日明明不是这样的,她还以为这孩子是个能吃得苦中苦的人上人!敢情又看岔了?
年纪轻轻的怎能如此好逸恶劳,不求上进,陶沐认为有必要教育一下,于是苦口婆心的开始劝导,“天要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每个成功之人都是要经历这一阶段的……”
少年置若罔闻,转身往山下走,陶沐跟上去,孜孜不倦的进行点拨,“梅花香自苦寒来,风雨之后见彩虹,你不苦一苦,怎么能体会到甜的不易,从而更加珍惜呢……哎呦,这句话太有哲理了,让我记下来,以后还能用到……”掏出小本本……
少年不耐烦的皱着眉,走得飞快,陶沐记完后又开始继续,“有志者,事竞成,苦心人,天不负……”
下山的这一路,陶沐简直是灵感喷发,对古诗词的运用如鱼得水,自我感觉良好,文人雅士的清高范一上来,对于少年的不听劝是越发的瞧不上,连连哀叹,满脸的怒其不争。
少年一开始还能视她于无物,后来越来越烦,终于忍不住爆发是在陶沐说了句,“孩子,阿姨对你很失望,”之后。
他指着她的鼻子,一戳再戳,“你就那么喜欢当我长辈么?那我叫你奶奶,叫你祖宗行不行!”
陶沐思索了一瞬,诚恳道:“诚然,你如果那样叫的话,我也当得起,毕竟我已经活了三百多年,但是好像……太占你便宜了吧?”
少年语滞,重重一甩袖疾步往前走,陶沐找补的话还未出口,就见他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上被弹了回来。
她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这老头也忒贼了,居然设了结界!
陶沐一肚子问候他祖宗的话,试了试发现破不了结界,那些话就一股脑全涌了出来,这厢发挥的正行云流水,突见一个小黑点出现在半空中,逞俯冲状逐渐逼近。
“那是……飞廉!”陶沐眺望了一阵得出结论,心头暗喜,莫不是知道她要走前来相送?果然够义气!或许他能飞出这结界。
希望降临,陶沐殷切的注视着它,看到他朝着自己而来,激动的挥了挥手,“飞飞,廉廉,我在这里,在这里……”
然后,她感觉一阵飓风袭来,后颈一紧,被提了上去,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飞廉抓着往山上飞去。
她嚎了一阵,挣扎了一阵,谴责了一阵,发现并没有什么用,遂死了心,又发觉自个就像是一只死老鼠,姿态忒不雅观,于是打着商量道:“廉廉,你看我好歹一个大美女,能不能,能不能别这么擒着我,怪不好意思的,而且你爪子也麻了吧,不如换一换?唔,我看你背上那个位置挺不错。”
飞廉灰褐的眼睛瞥了她一眼,无动于衷。
陶沐眼泪巴巴的又道:“你看我平日对你那么好,帮你铲屎,洗澡,搞对象,勤勤恳恳的伺候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我脖子真的勒的很疼。”
飞廉又看了她一眼,似乎微有动摇,陶沐再接再厉,“前些时日你不是钟情那个小野鸡么,我回去就给你搞来,你看如何?”
飞廉眼睛动了动,似乎在思索,然后爪子一松。
陶沐惊呼声还未出口便已稳稳的落在了它背上,这换个位置感觉果然不一样,视野开阔,心情敞亮,被擒回去的郁闷好像也随风散去,陶沐豪情万丈的立于鸟背之上,想象着自己是个指点江山的女王,万民俯首,唯我独尊,最重要的是后宫佳丽三千,环肥燕瘦,琳琅满目……
老头站在山头迎接她,陶沐意气风发的朝他挥手示意,然后……被飞廉狠狠甩了下去,滚了几滚,停在了他脚边。
“嘿嘿嘿,做什么去了?”老头奸笑着问她。
陶沐若无其事的站起来,整了整衣襟,“那个,看日出,啊,最近突然诗兴爆发,也想学学那些文人骚客们,整一首旷世史诗出来,所以出去……采采风,这不遇到了飞廉,给我捎回来了。”
“哦,采得如何?”
“唔,我不大满意,可能还得几次,”陶沐汗颜道:“这个事比较麻烦,我认为整日让飞廉接来送去的不大好,它可能也不太愿意,不如以后让我自个走吧,许久没有运动了,最近都胖了。”
“嗯……也是,飞廉是我的坐骑,给你用确实太失格,”老头认同的点头,“那还是你自个走回来吧。”
言罢,一挥袖又将她甩了出去。
陶沐在空中极速后退,挣扎道:“我……说的……是……以……后……啊……”
远远看见老头呈惊讶状,“啊,甩习惯了……”
陶沐懊悔不已,又落回了结界处,郁闷了半晌,心有不甘的往山上爬,爬到半山腰遇到少年,奇道:“咦,你怎么这么慢!”
少年斜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快?一个来回了。”
陶沐,“唉,命不好,”顿了顿,“你怎么这样坦然,走不了难道不气闷吗?”
少年云淡风轻道:“我认为你说的对,年轻人是应该多历练历练。”
陶沐,“……忒善变了。”
这一次逃跑以失败告终,回去之后陶沐被增加了三倍的工作量,整日累的气喘吁吁,她谨记着一句名言,有压迫就有斗争,有斗争就有失败,失败乃成功之母,她已经经历过了失败,相信成功就在不远处,黑暗即将过去,黎明的曙光在向她招手。
陶沐兴致勃勃的开始谋划第二次逃跑。
她将时间定在卖鸟粪的时候,但那时虽能出结界,却会被老头施追踪术,也是不容易脱身的。
她思前想后,将主意打到了少年身上,于是开始天天的追着他问,“浩啊,近来练的如何?浩啊,老头有没有教你新法术?浩啊,你想不想变得更厉害?浩啊,你可否再上进一些……”
连续了五日,少年终于不耐烦,“你到底想做什么?”
陶沐笑的很温柔,“我听说追踪术特别厉害,被施了追踪术的人跑到天涯海角也能被捉回来,我还未见识过,你让老头教教你,让我开开眼,唔,最好连破解之法也一并学了……”
少年听她说完,沉默了半晌,神色莫名的问了句,“你是铁了心要走?”
陶沐下意识点头,忽反应过来,又连连摇头,义正严辞道:“我是本着一颗尊崇好学之心来与你说这些的,你将我当成什么……妖了!”
少年凉凉道:“偷鸡摸狗的妖!”
陶沐立即反驳,“我何时偷鸡……摸狗了?唔,是偷了个野鸡,可那也是为了飞廉,为了飞廉的终身幸福!我们寄人篱下,不得和二把手搞好关系啊!”
少年翻了个白眼走了,陶沐追在他身后殷切嘱咐,“一定要记得让老头教你哦,一定好好学哦,我看好你哦……”
几日过去,鸟粪终于积了半篓,陶沐兴冲冲的去找老头,然后被他满怀希望的目送下了山,当然带着少年一起。
陶沐这一次很有信心,因为她之前问过少年学的如何,他一言不发,俨然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是以她认为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住自己,下山的一路意气风发,只想仰天长啸一句,“繁华热闹的大千世界,我陶沐又要回来了!”
原本她是打算一离开老头的势力范围便脱身,但想到这一身的臭味太形象影响,遂决定到城里找个地方洗一洗再走。
陶沐洋洋洒洒的进了城,转悠了一圈,看到个客栈正欲进去,忽然跑过来一群官兵,二话不说将她擒住。
陶沐莫名其妙,“你们抓我做甚?”
“哼,妖女,可算逮着你了,”为首的侍卫冷哼道:“带走。”
妖女一词在人间有两个含义,一是指轻浮妖娆的美艳女子,通常这类女子心底大都善良,还有一种是指擅于魅惑之术,喜好男色的妖人,陶沐暗自心虚,心虚中又有些挣扎,要不要施法遁走?万一他们是指的第一种,那岂不是暴露了!
就在她挣扎犹豫之时,少年仗义的拔刀相助了,只见他英勇的拦住他们,“她犯了何事?为什么抓她?”
官兵头头不屑的瞅了眼他,“一伙的,带走!”
少年居然不反抗,一声不吭的由着他们绑了。
陶沐,“……”
上了公堂,听完大人的一番长篇大论,陶沐明白了。
这案子还真与她有关!
堂上还坐着一个夫人,她初进来未多看,听完这蕃大论再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那个买鸟粪的贵夫人嘛。
事情是这样的。
那一日贵夫人买了她的鸟粪,声称神药给府里一个小妾化水喝了,还连喝了几日,本来这粪就有滋阴壮阳的功效,加上飞廉那段时间在发情期,功效增长了数倍,小妾喝了后那自然是功力大增,日日欲求不满,然后……他们家老爷就精尽人亡了。
这事严格说起来也赖不到陶沐身上,可那贵夫人忒不道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自己是被陶沐这个神棍骗了,她以为那是滋补的神药,没想到竟是那种污秽玩意,这才害了自己夫君,恳请青天大老爷严惩妖女,为她夫君做主。
陶沐见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气不打一处来,“我明明卖的是鸟粪,谁给你说是神药了?”
贵夫人看都不看她,“大人,你听听,天底下哪里有卖鸟粪的,她一看就是个骗子啊!”
陶沐瞠目结舌,听到大人怒拍惊堂木,“大胆妖女,还不认罪!”忙喊道:“我为什么认罪!我又没害死他老爷。”
“你卖违禁药物,涉嫌欺诈,还敢嘴硬!”大人气势汹汹道:“我看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会招了,来人”
陶沐噌的站起来,与此同时少年已挡在了她身前,正义凛然道:“大人,我朝严禁滥用私刑,你这样做怕是不合规矩吧。”
大人被他一通置问,神色变了变,“人证物证俱在,人犯仍然拒不认罪,本官略施小惩,何来用刑之说。”
少年直视着他,“大人只听这夫人片面之词就断定她欺诈,不免有失偏颇,我想问一问这位夫人,既然说她卖你的是神药,为何自己不用,反倒给了小妾?”
贵夫人似是没想到他有此一问,一时语滞,嗫嚅了半晌,涨着脸道:“我关心妹妹身子,特意买了药给她调养,有何不可?”
“是吗?”少年冷笑反问,神情看着竟有些阴翳,“这城里谁人不知夫人与那妾侍不合,突然示好关心,岂能不叫人生疑?”
贵夫人眼里闪过慌乱,忽的跪倒在堂前,“大人明断,此人妖言惑众,分明与那妖女是一伙,大人万不可被他迷惑啊!”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大人被那女人一提醒,厉声下令,“还敢狡辩,都给我关到牢里去,我看你们能嘴硬几日。”
这青天白日的,竟然被冤枉!陶沐愤愤不平,“你什么大人?忒不清正,忒不廉明了……”
“辱骂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这是陶沐第二次进牢房,上次自由来去,这次竟是被押了进来!她很不满,本想施法溜了,却被少年拦住。
她明白人世的规矩多,可她又不是人,不用守人的规矩,她之所以听少年的话,是因为她若逃了,少年就不给她解开追踪术。
陶沐心不甘情不愿的进了牢房,蹲坐到墙角,“那我们怎么出去?”
少年神神秘秘的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陶沐嘁了声,“装神弄鬼。”
他看了看她,慢慢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如果我们出不去,你可有什么遗憾?”
“不可能,”陶沐毫不犹豫道:“我出的去。”
“如果,我是说如果!”
“没有这个如果,”陶沐斩钉截铁,“有也是你。”
少年无语了半晌,又问,“那如果我出不去呢?”
陶沐眨了眨眼睛,“那我……将你救出去?”
少年面上一喜,听到她又接着道:“还是算了,你这么正直的孩子,想来是宁愿英勇就义也不愿苟且偷生的。”
少年,“……”
因为今日要逃走,陶沐昨夜兴奋了一夜,此时在牢里无所事事,方觉得困意袭来,靠着墙壁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听到铁链的响声,还以为谁家的狗跑了,猛的睁开眼睛,然后,惊了!
大人亲自到牢里来请他们,态度甚是恭敬,点头哈腰的向他们赔不是。
陶沐从他略显浮夸的表情和语言中分析得出,原来阿浩竟是个有背景的大人物!
准确的来说,这个大人物是他舅舅。
他们趾高气昂的出来后,在她契而不舍的追问下,才得知他的舅父乃淮阳州府,掌管一方百姓,正是那大人的顶头上司,而少年则并非单纯云游,而是来看望他的舅父。
对于他舅父来说,少年失踪多日,突然出现,还是在公堂之上,自然要过问案情,得知前因后果后,当下雷霆震怒,一番呵斥,县官乖乖放了人,那案子经严查,贵夫人呼天抢地的入了狱,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少年被他舅父派来的人接走了,陶沐死活不肯与他同去,留在客栈等他。
她在话本子上看过,凡间对女子有很大偏见,但凡入了狱的,都是不守妇道的不良女子,是要浸猪笼,骑木驴的,她才不要跑去被羞辱。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等等了五日,直等到老头下山来捉人他也没回来,陶沐第二次逃跑又以失败告终,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老头回去了。
她不停的明示暗示老头应该去将少年捉回来,反被他强烈指责,“你晓得回家一趟有多不容易吗,你晓得见到亲人有多高兴吗,你肯定不晓得,能回家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我,我也想回家……”
陶沐见一句话引得他涕泪连连,颇有些不忍心,忙连拍带哄道:“哦,回家,回家……”
这一夜,陶沐做了个梦,梦里面少年双眸赤红,浑身妖气,神情狠唳的问她,“如果出不去,你有什么遗憾?”
她没有像今日般狡辩,居然矫情的滴了两滴泪,“遗憾么?呵,倒是有一个……”顿了许久,“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
翌日醒来,思及这个极为真实的梦境,陶沐一头雾水,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这几日频繁的梦到阿浩,莫不是真的对他动了心思?陶沐浑身一哆嗦,不行不行,那是大外甥,若真宵想就忒不要脸了。
少年再也没有回来过。
陶沐失望了几日,也就想开了,又开始为第三次出逃做准备。
她借口采风,每日到结界处观察研究,然而,并没有什么发现……
她不死心,仍然坚持不懈的定时转悠,许是她的诚心感动了上苍,这一日,她正趴在结界边眺望远处,突然感觉脚下土地有些松动,她以为是什么虫子,狠劲踩了踩,然后就听到一声。
“喂,你挪开些,踩到我了!”
哪来的声音?陶沐四下张望,觉得脚下又动了动,缓缓低下头,刚移开脚,嘭的一声,土花四溅,一个小人冒了出来。
陶沐挥了挥眼前的尘土,看向只到她膝盖的矮冬瓜,仔细观察了一番,“老鼠精?”
矮冬瓜赞赏的点头,看着她,“野猪精?”
陶沐咬牙,“野猪精有我这么好看吗?”
“你现在这造型蛮像的,”矮冬瓜友好的递过来一面镜子,陶沐接过一看,瞬间炸毛,“我这满头满脸的土还不都拜你所赐!”
矮冬瓜哼哼道:“谁让你踩我!”
陶沐将镜子甩给他,啧啧两声,“咦,我还第一次见这么胖的老鼠。”
“我生活质量好呀,”矮冬瓜振振有词,“这山上都是好东西,我不胖也难。”
陶沐心中一动,“你是土生土长的本山鼠?”
“没错,”矮冬瓜颇为自豪,“这一片都是我的地,后来住了个神仙,我怕被收了,就住到山下了。”
“那你怎么过这结界的?”
“打洞啊!”矮冬瓜颇有些怨气,“原本没有这结界,近来仙人才设的,唉,害的我进出都不方便。”说完又一派天真的问她,“你怎么进来的?”
陶沐呵呵一笑,“我……也打洞。”
“野猪也会挖洞吗?”矮冬瓜疑惑的喃喃自语。
“会!”陶沐斩钉截铁道:“用拱的。”
“啊,那你嘴不疼吗?”
陶沐拨了两下嘴唇,“皮厚。”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