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溪点头,委婉道:“说有绝对把握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刚才给季公子检查,发现了一些小问题。或许有进一步的治疗后,季公子的问题能够缓解……”
“呵呵……”
不待唐溪说完,季章同已经打断了她的话,苦笑起来:“唐姑娘,还是算了。鸿卓这毛病早在五年前就让楚先生看过,楚先生可是唐姑娘的师父,连他都治不好,你还是……呵呵,用不着唐姑娘费心了。”
“我家小姐……”苼兰刚想说话,就被唐溪拦了下来。
季良辰连忙道:“爷爷,怎么能这么说呢?楚先生治不好,不代表唐溪不行啊?就算治不好,能够缓解也是好的啊。”
扫了孙女一眼,季章同的低垂的眼皮中精光一闪而逝,慢悠悠的看向唐溪:“唐姑娘,不是老夫不让你治,老夫只是不想再生出希望,而后再绝望罢了。”
“你……能够体会老夫的心情吧?”
听着这无比沉重的声音,唐溪心头一凛:“是,晚辈明白。”
不可察觉的扫了这位老者一眼,她发现,原本还精神矍铄的季首辅,一句话才说完,整个人已经变得暮气沉沉。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伤痛,才让这位老者的精气神在瞬间转变。
唐溪能够明白他的心情。
明明是如此优秀如此杰出的孙儿,是能够继承季家的家业,还有可能发扬光大的一个少年天才。仅仅是一次坠马,就造成了如今这般,断腿虽然侥幸治好了,可居然莫名其妙的冒出个结巴的毛病,这简直是比直接毁了他,还让季章同感到无奈伤心。
若是季鸿卓真死了,那身为爷爷的季章同就算再难过,三五年也就慢慢恢复过来了。但如今,季鸿卓辞去了太子伴读,闲赋在家,如此一个天才,竟然整日在家混吃等死,这让身为三朝元老、百官之首的他如何感想?
每见一次,就会为这个孙儿难过一次,每听他说一句话,季章同就会回想起他以前英姿勃发、意气飞扬的时候,倍感心痛。在经历了一次次的治疗,又一次次的失望,直到最后的绝望,唐溪能够明白,这位老者是真的不能再承受再一次的绝望了。
“季大人,是晚辈考虑不周,对不起。”唐溪轻声道歉。
“唐溪,别这样,你也是好意。”季良辰轻轻拉住了她的手,同样面色黯然。
“公公,让鸿卓扶你进去休息吧。”季夫人也有些不安,连忙对儿子使眼色。
季鸿卓站了起来,一言不发搀扶季章同进去了,两人走了之后,好一会,花厅中的气氛才缓和了一些。
本是一番好心,没想到却考虑到这一点,唐溪第一次心里颇不是滋味,也没有再留下来的想法了。季良辰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挽留,满脸歉疚的将她送了出去。
站在松鹤延年的照壁旁边,季良辰叹了一口气,有些不甘道:“若我是爷爷,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不会放弃的。”
那张清雅绝美的面容上,一股忧思焦愁仿佛浓云般汇聚在她眉心。柳眉紧蹙,羽睫微垂,一直被人看做盛京第一美人的她,向来端庄大气,而在这时,在唐溪面前,她也仅仅是个多愁善感,有着无奈哀愁的少女。
唐溪也叹了一口:“祸兮福兮,良辰,你哥哥这样,未尝也不是件好事。”
她说的是真心话,如今朝堂局势,暗流涌动,若是季鸿卓真如以前般出众,以他的身份家世,不可能不被卷入太子之位的争夺中。这样想来,他这般闲赋在家,起码保得了自身安全。
“我可是说真的。”
出乎唐溪的意料,季良辰认真的看着她:“五年前楚先生来给哥哥治疗这毛病的时候,我在房间外明明听到他跟哥哥说有把握。但等到爷爷进去后,不知道和楚先生说了什么,他出来就对我娘说哥哥这毛病治不好了。”
“还有这事?”唐溪瞪大了眼睛:“你真听清到楚轻侯说有把握治好你哥哥?”
“额……”
季良辰犹豫片刻,又有些不敢绝对肯定的样子,咬着唇道:“虽然当时听的不是很清楚,但我就是听到楚先生说没问题三个字。这难道不是说他能够治好的意思吗?难道是指别的?但是无论我怎么问爷爷,他都说是楚先生说的,治不好,他也无奈。”
她眉头又蹙了起来,让人看了无比心疼。
想起刚才自己的分析,再想起楚轻侯给自己的资料上,对季章同最显眼的三个字评价‘老狐狸’,唐溪隐约明白了什么。
拍拍季良辰的香肩,唐溪认真道:“放心,我回去会问问师父,若真是你爷爷对他说了什么,才导致你哥哥至今这个样子,我一定来告诉你。”
“嗯,那就多谢你了,唐溪。”季良辰眼神萌生出一抹希望,随即又化为复杂的揣测和疑惑,目送唐溪离去。
直到出了季府好久,唐溪也和季良辰一般,在猜测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姐,那位季大人居然不相信你,我看他是老糊涂了。”身旁,苼兰有些不满的嘀咕。
“苼兰,你不懂。”唐溪淡淡一笑。
苼兰不由得摸着头,皱眉道:“小姐,我哪里不懂了?”
“没事,不用想多了,反正不是我们的事。”唐溪也不解释,只笑笑道。
不过她心中,那丝疑云挥之不去。身为爷爷的季章同,真的会因为担心孙子的安全,而愿意让他一辈子成为个废人吗?
若是有机会,她倒真要问问楚轻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不觉已经临近中午,若非因为季章同,唐溪多半是留在季家吃午饭了。而现在她还没回到家,肚子也有些饿了起来,不免加快了脚步,想赶紧回去。
正走到前方的拐弯处,突然旁边响起喧哗声、惊叫声,随即从临街冲出来一队官差,直接挡在了唐溪面前。为首一个红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冷眼看着她,阴森森的笑了起来:“唐姑娘,跑这么快,想去哪里啊?”
唐溪抬头一看,顿时脸色一沉。
居然又是那个大理寺少卿魏思仪,上次打了她父亲的帐还没找他算呢,居然又跑到她面前来了,想找死吗?
“魏大人有何见教?”她冷冷的道。
“唐姑娘今时身份可不比往日,本官若是无事,岂敢当街拦着未来郡主大人的路?”魏思仪阴阳怪气的道:“不过现在嘛,本官不得不请唐姑娘随本官回去协助调查。”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寒起来,带着不易察觉的杀意,幽幽道:“唐姑娘可知道,新科状元庄永思死了!”
“什么,庄永思死了?”唐溪真的吃了一惊,她怎么也没想到,昨天才见过面的,今天居然就死了?
“看唐姑娘的样子,昨天只怕是真的见过了他了吧?难怪有人跟本官报信,说你是杀了庄永思的凶手。”魏思仪一声凶煞的大喝:“来人,给我将唐姑娘请回大理寺协助调查!”
不容分说,一队官差已经将唐溪主仆二人团团围住,惊的周围路人纷纷躲闪。
“什么,那姑娘杀人了,杀的还是新科状元?”
“好凶狠的女子,外表娇弱斯文,想不到竟然如此狠毒!”
“既然杀了人,为何还对她这么客气?”
也有人似乎认出了唐溪,惊讶道:“那不是明溪馆的唐姑娘吗?她可是拥有天赋的奇女子,还是楚大人的亲传弟子,马上就要被陛下封为郡主了,怎么可能杀人?”
有人立即大声道:“听说这新科状元马上就要和她的姐姐定亲了,但昨天有人在相国寺看到他们俩在一起,还很亲密的样子,该不会是情杀吧?”
周围众人立即哗然,居然是情杀!无数道眼神立即直射到唐溪身上,惊讶、疑惑、厌恶、憎恨……
眸眼中的冷色更浓,唐溪如何会猜不出,这些普通路人都能够对昨天相国寺发生的事如此清楚,若非早就有人泄露出去,怎么可能魏思仪正好来抓她,那些知情人就偏偏出现了?
分明是有人要对付她!
“唐姑娘,请吧?”魏思仪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立即让手下驱赶路人,带着唐溪立即返回大理寺。
哼,上次没有成功,他差点就被主子灭了。想不到这次又来了机会,而且还不止主子一个,竟然还有其他人借他的手也想收拾唐溪,这简直是上天给他一次机会将功折罪。
若是这次能够绊倒唐溪,就算她拥有特殊天赋不会被处死,但只要在陛下心中有了恶感,失去了宠信,她唐溪一个女子,难道还能翻得起浪花吗?到时候证据确凿,就算是她师父楚大人插手,也要掂量掂量他背后两个大人物的分量!
大理寺审讯堂中。
肃穆森冷,灯火昏暗,各种刑具镣铐挂在墙上,在灯火的投影下映出一条条漆黑的鬼影。旁边角落上,还有一盆燃烧着的炭盆,一根烙铁已经烧的通红。空气中隐约残留的血腥味,恐怖阴森。
魏思仪坐上了主位,狠狠的拍响了惊堂木,这才阴阳怪气的道:“唐姑娘虽是疑犯之身,但念在陛下对你如此器重的份上……本官也就不让你跪了,站着回话吧。”
“魏大人好大的官威。”
扫了一眼周围的刑具,唐溪俏然站立昏暗的审讯堂上,淡淡道:“我见了陛下尚且不需跪拜,而魏大人却说不让我跪是看在陛下份上,难不成,没了陛下的器重,魏大人就可以无视太祖皇帝的圣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