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次外出,花飞做女装打扮不方便,已经换回了男装,扮作下人。只不过掩去了他诱惑俊美的容颜,将皮肤用特殊药水抹的蜡黄,再穿上一身素麻青衣,看起来倒也不显眼。
听唐溪问,他眼珠子一转,便道:“不是哪里怪,而是统统都怪,从船上看到鲁同甫等人开始就觉得怪,直到刚才那个邓大人闯进来,就更怪了。”
他一副思索回忆的样子,皱眉道:“郡主你想想,明明我们在盛京听说的是闽贵突发洪水,甚至用八百里加急程度送来,可想而知这水患的严重程度。但我们在进城的时候,却几乎没有看到水患过后应有的痕迹。”
“城中无论是地面还是民房,两旁的商铺,根本看不到曾经被洪水淹过的迹象,连点淤泥都看不到。就表面看来,安平城根本不像遭过洪灾的样子。”
“但是,城中的人又显得很少,大街上几乎没几个人。而且那些店铺伙计老板都无精打采,根本没有做生意的心思,若是安平城真的没遭灾,这些人做出这一副表情,又是为何?”
似乎是越说越觉得可疑,花飞在唐溪面前来回踱步,一边道:“还有那些官员和乡绅,态度也怪怪的,不提疫情之事也就罢了。我们这行人,郡主你的身份是掩饰了,他们根本不知道,为何迎接几个太医要鲁同甫这位布政司使大人亲自出面?”
“我总觉得……他们此举必有深意。而且,往常这些官员若真是受灾,巴不得能够向朝廷伸手多要点赈灾银,现在却藏着掖着,像是不愿意被人知道似得,我看他们说的疫情已经控制好了,根本就有问题!”
花飞说的问题,唐溪也怀疑过,现在被他一条条举例出来,更是觉得疑点越发清晰。
鲁同甫等众官员的亲迎,不像是重视,反倒像是控制。
按照正常,若真的疫情突发,他们这群奉命而来的太医,一下船就应该立即投入防疫救人工作中。而鲁同甫带着人来,他就站了主导地位,身为安平城最高行政长官,他们只能按照他的安排行事。
唐溪凝眉沉思,片刻后抬起头来,看着花飞道:“刚才那个邓大人,鲁同甫说他是勾结不法商贩谋取不义之财,因此被大皇子发现暂停了一切职务,但他被拖下去的时候,却说是鲁同甫冤枉他。他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谁都明白这个意思。”
“郡主是要我去查查那个邓大人?”
“不错。”唐溪缓声道:“他应该就被关在城中府衙内,你偷偷去看看,不要惊动人了,看能够探听出什么。”
原本在进入闽贵地界后看到的那些惨状,她还以为灾情紧急,十几名太医或许根本不够,船上那点药草也太少。却没想到,安平城风平浪静,众官员乡绅闲情逸致,还有心情摆酒给他们接风,实在出乎了她的意料。
但是,种种迹象又表明,眼前的平静都是假象,在这些被人刻意营造的水患被抑制,顺利度过灾害的假象下,很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甚至是惊人的秘密。
八百里加急奏报不是假的,若是闽贵真的没有遭到严重的水患,谁敢如此戏弄德庆帝?城外明明已经一片汪洋,农田被毁,无数牲畜的尸体,还有被淹死的人的尸体在水面漂浮,那并不是她看到的幻觉。
如果说闽贵布政使鲁同甫有意隐瞒,那么他必定是在遮掩更大的真相,至于这真相是什么,会牵连到什么,这就暂时不得而知了。
唐溪找到翁立群,表示了自己的怀疑,而后者本就有了怀疑,更是眉头一皱,道:“刚才我去见鲁大人,想问他这次水患遭难的尸体处理情况,可鲁大人说已经烧毁掩埋了,让我们不用操心。我说想去看看疫区发病的情况,他更是一口拒绝,只说等明日再说。”
眸中一抹深意闪过,唐溪淡淡道:“这么说,这位鲁大人,是根本不允许我们过问他安平城的事了?就算是封了皇命来,也要在他安排下行事?”
一股压抑的气氛弥散开来,不仅仅是唐溪,翁立群也越发感受到了这次闽贵之行的蹊跷之处。从进城来就透着诡异,现在更是连门都不让他们出,这不是软禁是什么?
他们一行人,身份是太医,是治病救人的医者身份,鲁同甫为何不准他们插手安平城的事?明明是来帮助赈灾的,受灾的一方却对他们如此提防,这其中的问题……
“既然如此,那明天再说吧,他总不能一直不让我们出门。”唐溪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只能这样了。”翁立群叹了一口气,额头上皱纹深深,满面焦虑。
唐溪回了自己房中,却并没有打算白浪费一晚。既然鲁同甫毫不留情直接将他们软禁起来了,那么她也越发明白了安平城中定然有问题,她打算晚上和花飞一起去府衙监牢看看。
驿馆的防卫并没有多严密,或许鲁同甫只当他们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医,只派了六个士兵守着驿馆门口。花飞下午已经打探好了一切,等到天黑,二人直接越墙而过,轻轻松松出了驿馆。
看着唐溪轻巧的动作,仿佛风一般轻飘飘的就从一丈高的墙上翻了下来,花飞眼中闪过一抹惊异,飞快的压下道:“郡主,下午我已经探过了,那邓孝通就关在府衙监牢中,不过看守的人很多,除非我们将那些人统统打到,否则是没办法接近他的。”
唐溪一笑,淡淡道:“你既然已经有主意了,还不说?”
花飞嘿嘿一笑,搓着手道:“郡主果然懂我。我已经查探好府衙监牢的后面并没有人居住,仅用一道高墙围起来,想阻止一般人劫狱还行,但我们不过是想听听消息,只要翻过高墙就行了,连手脚都不用做。”
监牢就设在府衙内,因为监牢是重地,寻常人不得擅入,更是在后面修建了一座丈多高的围墙,防护效果完全足够。但这一切对于唐溪他们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再翻过去一次罢了。
一长溜的灰白色监牢墙壁,每隔一段距离就能够看到一个小窗口,铁枝将这些通气的小窗阻隔的严密结实,顶多能够钻一只老鼠出来。犯人想要从这窗口逃出,即便将铁枝全拔掉了也钻不过来。
夜色浓黑,只有头顶几颗细碎的星子,发着微弱的光芒。唐溪站在围墙上,夜风吹拂,裙摆飘飘,花飞守在周围帮她查看动静,寂静幽沉。
站在关押邓孝通监牢的那扇小窗外,唐溪静静的等着,等了好一会儿才隐约听到了声音。
然后是一阵铁链响动,声音大了起来,细细碎碎的从小窗中飘拉过来。
邓孝通似乎很愤怒,声音显得无比暴躁:“你来干什么?”
面对曾经很是照顾他,在他心中无比威严的邓孝通,即便是下狱了,崔同也不敢有半点冒犯,他站在牢门外,苦着脸无奈道:“邓大人,属下也是没法了,如今整个安平城尽在鲁大人掌控之下,属下若是想活命,不得不听从他的吩咐。我知道邓大人你是无辜的,那些事都是鲁大人栽赃到你身上,只不过事到如今,邓大人你还是不要鲁莽行事的好。”
邓孝通抬起头,愤怒转为疑惑:“崔同,你怎么相信我是无辜的?”
“邓大人的为人,属下跟了你这么多年,怎么能够不了解?”崔同脸色讪讪起来,隐现羞愧,说话越发吞吞吐吐:“再说……再说,邓大人你勾结商贩牟利这事……原、原本就是……就是属下操作的。”
“什么?居然是你!”邓孝通气的直接站了起来,冲到牢门口想要掐死他,“崔同,老夫如此赏识你,信任你,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害我?”
崔同慌忙后退几步,惊得拼命摇手:“邓大人小声点,小声点,我也是偷偷来看你的,若是被鲁大人知道就麻烦了。”
“呸,你早就成了他的走狗了,你还怕什么!为了荣华富贵,你连老夫都敢陷害,谋害上官,你可之罪?”邓孝通气的浑身颤抖,面色铁青。
“属下若真是要谋害你,今晚又为何前来?”
崔同苦口婆心的样子,又是焦躁又是无奈:“邓大人,属下只求你听完我说的,你再慢慢发火行不行?刚才属下去了大人府上,夫人和小姐已经被鲁大人软禁了,我让人偷偷给她们送了些吃食,夫人还让属下给你说,让你不要担心他她们……”
“你去了我家?我夫人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
“大人放心,夫人和小姐只是被软禁,没有受到伤害,如今大人家中被鲁大人的手下派人看着,虽然没有自由,但目前也没有生命危险。”崔同正色道:“若是大人不想家人出事,就要先冷静下来。”
听着昔日下属一番真挚的话,看他神情也不似作伪,邓孝通总算慢慢平静了下来,见状,崔同也松了一口气。
他道:“大人,原本大皇子只是将你暂停职务,等候发落,只要大人能够在大皇子离开之前找到证据,就可以洗脱罪名。若是大人今日不闹那么一出,也不至于弄到这个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