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太医,不用麻烦你了。”唐溪冲着他摇摇头,淡淡一笑:“大皇子的伤势并不难治。”
听她说的这么轻松,方凌玄眼睛微眯,似笑非笑的道:“郡主可当真?”
“当真。”
随即,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腕轻轻放在了他的膝盖上,缓缓转动,看似寻常无奇,但方凌玄顿时就感觉有一股微凉的气流从膝盖处涌入,然后蔓延到他小腿、脚背处。
他浑身一凛,这感觉实在是太突然太奇妙!
仿佛泡在水中一般,脚踝处肿胀的痛感立即察觉不到了,温温凉凉的气流交替,在整条腿内游离涌动,说不出的舒适感游遍了全身。那种感觉逐渐蔓延,方凌玄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忽在了云端,让他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
全场众人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能够亲眼看到唐溪这位名传东秦的新晋医道天才出手,医治的还是大皇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好了。”不过片刻,唐溪就收回了手。
“嗯?”
方凌玄简直还没回过神来,陡然的失落感袭来,犹如酣畅淋漓中被人生生打断,让他意犹未尽:“你说什么?”
唐溪看了他一眼,垂手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坐下,而后才淡淡道:“我说,大皇子你的腿伤已经好了。”
好了?怎么可能!旁观的安平城众人几乎不敢相信。
虽然早听说唐溪医术高明,是拥有天赋之能的奇才,但看她刚才简单的几个动作,他们还以为是刚开始动手,却没想眨眼间她居然说已经治好了。
有这么快吗?
众人交头接耳,汪阳和鲁同甫更是紧皱眉头,不愿相信。
“好了……这就好了?”方凌玄才明白了唐溪的意思,狐疑的看着自己的腿。他试探着动了动脚,轻而缓慢的转动了起来,似乎发现真的没有之前的痛感,他心头一跳,喜意涌上,脚上旋转的弧度更是大了一些。
而后他直接站了起来,一旁的宫谈想要过来扶他,被他挡开了。
脚一触地,方凌玄立即察觉到了不同,果真是没有半点痛楚了,之前还有些扭曲的脚,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正常,没有多余的触碰,没有敷药,更别说给他脱鞋检查……他根本没有看到唐溪是怎么弄的!
一瞬间,他才涌上的欣喜被一股恼怒取代。
该死,这般轻松就治好了,他的心思……居然被她如此化解!
“呵呵,蕙怡郡主果然医术了得啊,实在让本王惊喜了,多谢。”
面上的笑意有些僵硬,方凌玄再怎么克制,却也有种隐藏不了的架势。面皮微微抽搐,带着暗色的眼瞳扫视到那张俏丽的脸上,唐溪只静静的坐着,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他却越来越觉得她深不可测,让人忌惮。
淡然的眸光对上,唐溪却只是一笑:“大皇子不用客气,既然腿伤已经恢复,那就不用担心了。不知大皇子是否还有要事,若是没有,不如……”
“不着急。”
方凌玄抬手止住她的话,面色一沉,而后笑了起来:“本王既然回来,又知道了疫情重新爆发,怎么也要在此主持大局才是。正好今日大家都在,本王就听听诸位都商量了些什么对策,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一抹寒光闪过,他看着汪阳:“汪会长,你替郡主给本王说说。”
几句话就将唐溪的主动权抢了过来,无论是身份还是凌然逼人的气势,霸道的言语,方凌玄都比唐溪在安平城众人心中的地位高了一大截。
皇子毕竟是皇子,而且方凌玄还是有可能受封太子的人选,就算唐溪的医术让众人震惊,还有所谓的郡主身份,但面对方凌玄的强势,这些根本不够看。
汪阳心中一喜,起身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说到现在众人正在捐出家中的药材和银钱时,方凌玄不禁笑道:“原来郡主想出了这个法子,集合众人之力应对疫情,倒是妙。”
竟是这般!
她没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更没有宣扬安平城的疫情危机,这让他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原来还想亲自来看看,有他在场,究竟还有谁敢在得到警告后还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现在看来,莫非真是他多心了?
若非猜到了翁楚就是唐溪,再收到了狄啸康的急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安平城的部署已经逐渐失去了控制。但眼下,唐溪似乎并没有要和他作对的打算,那狄啸康要他杀她,究竟是为何?她又到底是不是站在方哲耀那边去了呢?
心中纷乱的想着,却听唐溪悦耳轻灵的声音响起:“是啊,这也是如今最好的方法,毕竟瘴疠来势汹汹,本已经控制好却突然又爆发,我有些怀疑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捣鬼,只是无法查证罢了。”
捣鬼?
众人听得这两个字,心头一跳,连方凌玄的目光也倏地转到唐溪脸上,还没有问出声,她已经又说了下去:“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大家不要想多了,只要能够尽快将药材运送进来,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
“鲁大人……”她看着鲁同甫浅笑道:“不知道赤皮犀角这味药什么时候能够送来,毕竟代替药物怎么也比不上这味药适合。”
鲁同甫神情一滞,皱眉道:“这件事,郡主还是不要为难下官了吧?如今疫情再次爆发,人人危机,下官怎么还敢贸贸然将城中之人派出去?万一疫情传播到了其他各府城,这责任可不是下官担当的起的。”
并没有太意外,唐溪早就料到鲁同甫的态度,她说这些话并不是真要他安排人去采购赤皮犀角,而是……让在坐的所有人听见罢了。
汪阳见唐溪又看着他,不待她开口已经苦笑了起来:“郡主大人,你看我也没用啊,昨日我是答应了你将此事告知鲁大人,可也给你说了这个情况,这药……只怕还要等一段时间去了。”
他又嘿嘿干笑起来,似讨好道:“鄙人也没有想到郡主竟然是……呵呵,既然郡主已经开出了代替的药方,全城官员乡绅父老们又如此支持,捐了这么多药,即便没有赤皮犀角,依照郡主的医术,应该不日便能彻底扫除疫情了吧?”
“等疫情彻底控制,别说运送药材进来,咱们安平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救济灾民的粮食,重建物资这些……哎,只怕鄙人和鲁大人以及大皇子的心情比郡主你还要着急,不过现在,只能等着郡主你的好消息了。”
随着汪阳的话,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傻子,不会听不懂唐溪和汪阳的意思。安平城药材告急,但因为疫情的原因无法采购,今天众人是捐了一些出来,但能否支持到疫情彻底解除,这谁都不能保证。
所有人越发心焦,一些官员的夫人和千金甚至开始惊惶,脸色都变了。一想到若真的最可怕的情况发生,那整个安平城在疫情的爆发下究竟会死多少人,其中会不会也有她们,这简直不敢想象!
若非那坐在大堂左侧上首的一袭绣蟒纹暗紫锦袍的身影存在,那孤绝的神情,冷傲的目光,浑身流露出的震慑之意,只怕早就有人忍不住出声询问了。
但是现在,没有人敢!
偷偷的看一眼方凌玄,有少数人想起了昨晚得到的警告。
夜色昏暗如墨,透着让人压抑的沉闷,掌管整个安平城军务防备,手握五千兵马的都指挥使蔡文新就在这种情况下,亲自到了他们府上,说出那些让他们至今都心寒的警告。即便他们今天已经看出了什么,猜到了什么,但是因为那些警告,没有一个人敢多言。
“嗯,我明白了。”
唐溪并没有纠缠药物运送的问题,只点了点头,面色清冷了些:“既然如此,那还是要请大皇子调查一下,究竟这疫情背后有没有人捣鬼,而我和翁太医联合杏林协会的医者们会竭力防控疫情,尽快消除瘴疠的威胁。”
之后并没有再讨论什么,众人渐渐散去,但无一例外,所有人的心情都比来时还要沉重,似心头有块巨石压着,忐忑不安。
待众人离开后,方凌玄很快又是一副在盛京时的和悦模样,邀请唐溪去东城的一处园子坐坐,后者淡淡推辞,只说还要去为其他感染者熬药。方凌玄也不挽留,和鲁同甫很快离开。
到了下午,不出唐溪所料,姜举业和两名形容与他一般,非富即贵的中年富者来了,询问的果然是有关替代药物的事。姜老夫人的病情虽然已经痊愈,但姜家难免杯弓蛇影,其余同来的两人也忐忑不安,想提前确认某些事情。
唐溪既不隐瞒也不夸张,只道今日受捐的药物还没有送来,一时不能确认还能保证几日的药物需求。
到了第二天,来访的人多了些,无一不是偷偷摸摸的遣下人前来打听。唐溪只告知,受捐药物数量有限,在不增加更多患者的前提下,大约能够保证十日的用量,但若是疫情有人捣鬼,得不到控制,那就无法预料了……
看着来人失魂落魄、慌里慌张的离去,唐溪依旧坐在杏林行会的前院熬药。身旁,卢良朋正在为她的药罐加柴,翁利群一脸凝重,看着那翻腾不已的汤药,心情越发沉重。
“翁太医,用不了多久,很快我们就会和鲁同甫撕破脸皮了。”
听着身侧悦耳却平静的声音,翁立群看了看那镇定自若,由始至终仿佛连心弦都没有触动过的清丽少女,竟似有些呆了。
她半点也不担心吗?为了这城外的几万难民,宁愿正面直对大皇子方凌玄的威势,一旦二者抗衡起来,她若是不低头臣服顺从,老实为他隐瞒安平城发生的一切,难道还对付的了已经掌控了安平城五千兵马的大皇子?
他不明白,想不通,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底气,还能在这里心平气和的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