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乔愣了一下。
转眸看到李清月面上一闪而过的怨毒。
叶锦乔皱了皱眉。
突然淡笑道:“如锦姨娘怀有身孕乃是喜事一桩,怎么观母亲的神色不太好的样子?”“尚书府儿女只有你和清然恒炀三人,在诸家官员中甚是稀少,如今如锦妹妹刚进府就已经有了动静,我身为嫡母为何不高兴?”李清月面上同样带笑。
只是余光却一直在注视着叶长明。
以往若是听闻她半点不舒服,她的夫君目光便会一直放在她的身上。
现在的叶长明不知怎么了,竟如同没有听到一般。
目光一真胶在如锦的身上。
叶锦乔侧眸,唇边是轻浅的笑意:“母亲想岔了,锦乔只是说母亲的神色不太好,并没有说母亲不高兴。”
“叶夫人近日忙于尚书府的账务,本就是大病初愈的身子,又不好好休息,面色不好看是常事。”
李清月还没有开口说话,李亭倒是先一步开口了。
“看来李道长倒真是尽职尽力的在帮母亲调理身子了,连母亲每日忙于什么李道长都那般清楚。”
叶锦乔的话语不轻不重,就那般柔和浅淡。
却令叶长明终于回过头来,一双鹰眸盯着李清月和李亭身上。
李清月被那目光看得心下一惊。
倒是李亭却分外镇定:“夫人的病是贫道所治,贫道亦不敢断言那病是否彻底根治,夫人的饮食和作息贫道自然会多些留意。”
李亭虽是这么说,叶长明却没有错过李清月那一瞬间的闪避。
只是这会儿的他只以为李清月是怕他怪责她,便没有多过在意。
再则,如锦此时有孕却仍旧不醒,他现在的全部心神全在如锦身上。
见着这几人着实觉得碍眼。
眉心一皱,不耐烦道:“行了!你们没什么事都先出去。成天吵吵吵,没个消停。”
叶锦乔轻笑出声。
叶长明目光一凌,“你笑什么?”
本就不喜欢这个女儿,此时在这个关头还能笑得出来,更加厌恶了几分。
叶锦乔对他的态度不甚在意,面上笑意微绕:“尚书府又能添一弟弟,锦乔只是在为父亲开心。”
叶长明直接让李清月退下,对于李清月是否害如锦下水一事只字不提。
显然是不想追究,准备息事宁人。
只要李清月一哭,叶长明素来都不忍再怪责她。
从前的蒋宁如此,现在的如锦依旧如此。
李清月在父亲的心中,地位当真是重要的很呐。
心中郁气,只能轻叹了一声。
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人,说到底是自己将她拽入这场事非之中。
就在李清月转向即将出门的一刹那,床上面色苍白的人却幽幽转醒。
如锦乔睁开眼,就看到守在她身边的叶长明。
刚刚的话她都听到了。
落水是真,昏迷却只是一瞬的事。
对叶长明的这个态度她只觉得心寒。
心寒叶长明对待叶锦乔的态度。
只要那李清月哭上一哭,他竟能什么都不去追究。
如锦实在无法想像,叶锦乔丧母的这六年,在李清月只手遮天的尚书府是怎么过的。
那般惊才绝艳的人不该受此对待。
那双温婉似水的眼睛轻眨,便是一滴泪珠滚落:“老爷……”
如锦是一个从不落泪的人,自他们相识,再苦他都未见如锦哭泣过。
叶长明心下一钝,似乎又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宁……如儿莫哭,受了什么委屈和我说。”
李清月本想视而不见,转身就走。
听到这句话,胸腔郁气陡起。
要离去的脚步,就那般顿在那儿。
转身看着床榻上浓情蜜意的两人,袖中的手指被捏得泛白。
她面上还是那般温柔含泪的模样,笑着道:“是啊,刚刚大夫说妹妹已经有了身子,这有了身子的人可不能随意哭泣,会伤了孩子的。”
听到她的话,如锦看了她一眼,又将头向叶长明的怀中侧了侧。
虽停下了哭泣,但是任谁都能看出这位姨娘对夫人的排斥之意。
明明刚嫁入府中之时,这姨娘和夫人还好好的,两人就差联手对付大小姐了。
这会儿姨娘这般态度,让人不想怀疑李清月做了些什么都难。
叶长明本想息事宁人,可他也知晓如锦的性子,若不是受了莫大的苦楚是绝对不会轻易哭出来的。
刚刚李清月说如锦行为不礼在先,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正如他信如锦一般,也深信着这个与他相守几十年的妻子。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锦姨娘会掉到了池塘里?”
他目光一肃,扫过屋内众人。自叶锦乔扫过,探究的目光在李清月与如锦之间。
虽然没有点名,但是受了苦楚的是如锦姨娘,而那时也只有李清月和如锦二人,问责正室之意已然明了。
李清月没走,李亭便也没走,就那般准备看戏。
叶长明却没有漏过他。
本就对他有莫名的不喜,此时说话便也不客气,直白道:“此乃我叶家家事,李道长是否该回避?”
李亭似乎才反应过来一般,尬笑道:“是贫道失礼了,大人莫怪,贫道想起还有些许药材需要贫道整理,贫道就先告辞了。”
临走之前,背着叶长明,给李清月打了个眼色。
可是李清月现在全部的心神皆在眼前的两人身上,哪还有心思去答理李亭到底是何意。
她万万没想到,叶长明竟真的为了一个不入室的姨娘问责她,一时间她竟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就那般愣愣地望着叶长明看过来的眼神。
两相对望,叶长明先一步撇开了头。
视线最终定在如锦身上。
如锦察觉到他的视线,自他怀中抬头,冲他笑了笑。
“妾身无事,只是看荷塘荷花开得艳一时入了迷,没站稳才至落了水。”
那笑苍白牵强,却又故作无事般的坚强。
她牵了牵他的衣袖,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追究。
这副模样,叶长明便更加不信如锦主动挑事的话。
“可我刚刚为何会听到你对有夫人不敬之语?”叶长明视线落在伺候如锦的婢女夏蝉身上:“你说!”
夏蝉胆子极小,一见叶长明动了真格,立马吓得跪倒在地上。
不着痕迹地看向李清月,却见李清月根本不看她,只得哭道:“老爷恕罪老爷恕罪,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姨娘是如何掉下水的,奴婢反应过来的时候姨娘已经在水里呼救了……”
叶长明眯了眯眼:“那姨娘对夫人的不敬的举动或是话语,你可听到看到了?”
“奴婢……奴婢当时正……正走神,对,当时在走神,奴婢没有听清夫人与姨娘说得什么。”越说越觉得这个理由正当,夏蝉心下稍安。
“走神?”
叶长明笑着反问了一句。
只是那笑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笑不达眼底。
“是……走,走神。”
“姨娘如何落水的你不知道,姨娘与夫人说了什么你不知道。本官安排你在姨娘身边是干什么的?!”叶长明怒从心起,怒喝道:“来人!”
叶管家目不斜视地走进来。
头也不曾抬过:“老爷有何吩咐?”
“将这个贱婢拖下去,杖打二十大板!直接发卖!”
夏蝉震在原地,想要跪爬到叶长明脚下,却被叶管家一把拽住了。
“老爷饶命!老爷,奴婢知道错了,老爷放过奴婢吧!姨娘,姨娘求您为奴婢求求情,奴婢若是被卖了,奴婢就活不成了,姨娘救救奴婢……”
“那本官就给你一个机会。”
叶长明盯着她:“你现在可知道姨娘与夫人都说了什么话了?”
“我……奴婢……奴婢……”
本在听到第一句话时夏蝉欣喜若狂,却听到最后一句,夏蝉的笑僵在嘴角。
不说是死路一条,说了,得罪夫人,那是比发卖了更可怕。
夏蝉绝望地闭上眼睛。
“呵,好!看来你是真记不起来了。”叶长明能走到尚书之位,头脑自然是有的。
见她这样,哪还不知道这个奴婢在顾及什么?
他倒不知道,在这尚书府何时变成了他人的天下了!
叶长明最大的忌讳,便是府里有人的权能僭越过他。
李清月,现在已经触到了叶长明的禁忌了。
“还愣着做什么?将这分不清主仆的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听此,如锦也不免惊了一下。
叶长明感觉到她的颤抖,心生怜惜,伸出手掌轻抚着她的背。
“那贱婢已经记不住下人的本分,死不足惜。如儿不必害怕。”
往日一向以菩萨心肠著称的李清月此刻一点反应也无。
叶长明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夫人,可有什么话要说。”
这是叶长明第一次,以这般地叫她一声“夫人”。
以往,他都是直接喊她月儿,何曾这样过?
“长明……你现在已经不相信我了吗?就因为一个刚入府的姨娘,你便怀疑我吗?”
叶长明皱眉,面色反复。
叶锦乔抚着衣袖,唇角的笑意愈发嘲讽。
这句话何其熟悉。
当年的蒋宁,不也曾这般问过吗?
风水轮流,欠下的债终归是要还的。
只是,她这个父亲,在面对李清月的时候可没有面对那个死去的人硬气。
如锦将几人的神情收入眼底,眼神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她才自床榻上支起身子,扯开一抹苍白的笑意:“老爷,妾身是不是很像故去的蒋宁夫人?”
此言一出,无论是叶长明还是李清月,皆猛得转头,视线齐齐落在如锦的身上。
蒋宁这个名字是叶长明和李清月之间的禁忌,两人相处都会有意无意的避开这个名字。
久而久之,便也成了整个尚书府的禁忌。
便是连元夫人所出的嫡长女叶锦乔也为众人所不喜。
“你说什么?”
他有多久没自别人的口中听过这个名字了。
听到别人提及,他才发现自己竟有些想念这个名字。
那个与他一起有过贫穷日子的女人。
而李清月,她原本没发觉这女人的长相如何,经她一说,细看了她的眉眼。
若说像,倒也不全像。
若说不像,却也像了那么两三分。
像得不是容貌,更像是那周身的气质,那性子。
李清月不免想到那晚蒋宁一身白衣向她索命的情景。
放在两侧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
“妾身听到有不少仆人议论,说妾身像已经故去的蒋宁夫人。是以,妾身看到水中的倒影,便想端详自己的面容,想探究妾身的相貌有哪一处像前夫人。可能便是那时,妾身未站稳才跌入池塘,这事怨不得夫人。”
“方才问你,你为何不说这些话。”
如锦笑了笑:“妾身本是不想说,只是若是因为妾身这点小事就累及夫人,那便是妾身的罪过了。”
叶长明本想再问什么。毕竟刚刚李清月可是把锅先一步推在了如锦身上,如今和如锦的说辞便有明显的出入。
不管如锦说得是真是假,便是不想继续追究下去。
到底一场夫妻,他亦不想伤了李清月的心,便顺了如锦的话没再说下去。
只是……刚刚那婢女的态度已经说明了,李清月在府里的地位已经有僭越他的意思。
叶长明心中没有痕迹是不可能。
现在虽说不上什么,可是长此以往,再时不时的撒些盐,那这道痕迹便能愈扩愈大了。
叶锦乔眸光一转,便察觉到李清月的动静。
“母亲似乎身子不适,可要先行回去歇息?”
这句话提醒了叶长明,他淡淡扫了她一眼,又扫向叶锦乔:“你们两个没什么事就离去,别在这里嚷得吵到了如儿。”
听此,叶锦乔也未再久留。
见到叶锦乔已经先行了一步,李清月深吸了一口气,也转身离去。
叶锦乔与秋萦二人并没有回西院,而是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熬些姜汤,为如锦姨娘送过去。”
叶锦乔神色淡淡,与往常无二。
“为什么?”秋萦看着叶锦乔来回忙活,实在不解。
要熬姜汤,吩咐下人一声便是,何必亲自弄?
“落水之人应当喝姜汤,去寒。”
秋萦跺脚,气道:“奴婢不是问得这个!小姐还从未对奴婢这么好过呢,倒是对一个姨娘那般好!”
“你一会儿将这姜汤送……”
话还没说完,叶锦乔只觉得头晕目眩,眼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失明。
少时,便恢复了常态。
秋萦回头,视线落在叶锦乔身上时,变得满目惊恐:“小姐,小姐……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