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欺骗了她。
他先欺骗了她,然后占有了她。
三年,整整三年,朝夕相处的三年,同床共枕的三年,居然全都源于那个混蛋的欺骗!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浑身颤抖。
故意没点灯,好让四周围一片黑暗,可那些画面却越发清晰起来,她们一起散步,一起吃饭,一起看歌剧,一起参加舞会…她们手挽着手,望向彼此的目光中尽是温柔。
屋子里很安静,让我能听到自己咬紧牙关所发出的的“咯咯”声,直到嘴里填满了腥甜。
什么?你问这三年来这些情景在我脑海中出现过几次了?
答案是,一次都没有。否则…我早就疯了。
我从未想过星辰跟别人在一起的画面,甚至只是默默的站在她身旁都没有,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在我心中,她是神圣的,没有人配跟她说话,没有人配牵她的手,没有人配跟她谈情说爱,更没有人配娶她,包括我自己在内。然而…在现实中,这些都已经发生了,真真切切的发生了,可促成这一切的,并不是爱,而是谎言。
谎言!谎言!!谎言!!!
我应该立即去告诉她,当面戳穿他的阴谋诡计,就算以被绑在十字架上烧死为代价也在所不惜!可她…不会相信我,事实上,她不会相信我的任何一句话。而就这件事而言,就算换成恩格里斯特亲口告诉她,她都不会相信的。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为她感到悲哀,悲哀到让我流下泪来。
为什么,星辰?为什么你那么爱一个骗子,却那么恨我?
为什么你那么爱一个骗子,却那么恨我?!
我失声痛哭…
别在像个女人一样哭泣了,索萨!我无声的对自己呐喊着,握紧双拳,直至指节泛白。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杀了他!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你,你都该杀了他!立刻就去,马上!
可我知道,我杀不了他,在了解他的真正身份之后,我甚至绝望的发现…就算十个我,也杀不了他。
我砍手,裂魂,获得炎魔之躯,却依然如此无力!
我还能怎么做呢?星辰,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做呢?
我他妈还能怎么做?!
“希望我没打扰到你,索萨。”一个女人推门而入
“滚开,东方人。”我压抑着自己,不让她听出我声音中的哽咽。
“哇哦,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朋友?我他妈的从来都没有过什么朋友!”
“你这是怎么了,索萨,谁又惹到你了?”她却靠了过来,我低下头,不想让她看到我脸上的泪痕。
“没准儿就是你,风之优雅!”
“那咱们可更得聊聊了。”叶青直接在我对面坐下来。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该找个人聊聊?!找这个聊聊,找那个聊聊,找操他妈的聊聊!”我跳起来冲她歇斯底里的叫嚷着,仿佛要把对星辰的疼惜,对菲利克斯的愤恨和对自己的失望统统发泄在这一个女人身上:“我只想一个人呆着,你听见了吗?我-他-妈-只-想!一个人呆着!!”
“我决定要带你去散散心了,索萨。”
“你还是他妈的去散散你自己吧!”
“哎呦,你就跟我来吧。”叶青却不由分说的把我拽进了传送门里,然后又对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格林满怀歉意的说:“这次就先不带着你喽,阴阳大师。”
“正好我也没那个闲心。”格林面无表情的回应道,然后用心灵感应对身边的维克多说:“我觉得咱们得着手设计个持久性的空间屏障了。”
“这他妈的又是哪儿?!”我在震耳欲聋的隆隆声中大喊着。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因为在被叶青推出传送门的那一瞬间,我的视野就已经被铺天盖地的水所填满了,那种感觉就像在这一刻全世界的水都在我眼前飞流直下!
“欢迎来到天河瀑布。”叶青张开双臂说。
“天河瀑布?”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词。
“就是东方最大的瀑布啊,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真没想到麦克戴斯竟来过这种地方!”当我想起这句话出自谁人之口时,我已经在环顾四周,才发觉我们正站在瀑布顶端的礁石上,放眼望去就能将瀑布的整个画面尽收眼底。
只是跟以往我所见过的绝大多数瀑布不同,它的水流断层并不是横切式的,而是弯月形的,就算我正处于月牙的一角,平视过去,看到的也依然一大片倾泻而下的银色。而低头向下看时,那从天而降的万千水流又聚在了一起,汇成一条巨龙继续咆哮着向前奔流。当然,它与其他瀑布最大的不同就是…它太大了!大到让你觉得自己太渺小。太雄伟了!雄伟到让你觉得自己太卑微。太壮丽了!壮丽到…让你想哭泣。
天河,真是实至名归的天河!
“麦克戴斯是谁?怎么没听你说过?”叶青捋了捋被风吹起了秀发说。水波拍打着礁石,溅起些水花,星星点点的洒在她的马裤上,短衫上,手臂上和脸颊上。
“一个流浪诗人而已,泛泛之辈,不值一提。”我几乎是下意识的评价道,目光完全无法从这世界奇景中抽离出来:“可就连他居然都来过东方,来到过这里,而且还从这里跳了下去…真他妈的!”
“这并不奇怪啊,很多西方人都来过的,毕竟天河瀑布是东方十大必去的旅游景点之一嘛。旅行者的话是肯定不会错过这里的,不过他们一般都会集中在那儿。”叶青指向环形中间那段相对较低的断切处说:“那就是天河瀑布常规游览线路的尽头,很多人会在那里观景啦,作画啦,秀恩爱啦什么的…当然了,胆子比较大的人呢,还可以从那里跳下去。”
“就没人拦着?!”我惊叫道,只觉得从那种地方跳下去跟自杀没什么区别:“这落差至少有一百米!”
“也没那么多啦,天河瀑布最高落差九十二米,最低六十三米,而最佳跳跃点是六十八米。而且那一段是经过专门测量过的,下坠过程中和坠落处都完全没有任何障碍物,只要戴齐装备并由专人指导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叶青像个资深导游般向我解释着:“这也属于旅游项目之一,只是收费很高而且跳之前得签一份后果自负声明而已。怎么样,你要不要跳一次啊?”说着,她冲我眨了眨眼睛。
“这儿有多少米?”我问道。
“既然是我带你来的,当然是九十二米喽。”
我跳了下去。
是的,叶青讲解的越详细,我的心里就越不舒服,特别是当想起麦克戴斯时,还有那么点儿莫名的妒忌。八年了,我离开城光镇整整八年了,可这些年来我就像个上满了弦的傀儡,居然一刻都不得停歇,像天河瀑布这种是个人就能去的旅游胜地,我竟从未过有时间光顾!没想到我这段看似被塞得满满的人生居然是如此空虚,荒芜…
甚至连一些凡人的经历都不如!
所以我跳了下去,从最高处,而不是那个被千万人玩闹过的安全点。我,从来都不是凡人!
失重的感觉瞬间袭来,几乎扯出了我的五脏六腑,让我一下子就回到了曾经的月光城下,我和格林被抛石机扔上天空,那一幕幕的惊心动魄宛若五秒钟前刚发生过…然而这次却不一样了!我会顺顺利利的跳下去,在那些凡人们的惊叫和欢呼声中跟下面的河流拥抱在一起,直到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礁石!而急速下坠的我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
这他妈是做不了自由落体了!我连忙开启缓降术并撑起火焰护盾和灼烧装甲,同时双臂前屈护住面部,闭上眼睛懊恼的想着。也许人类历史上最丑陋的跳水姿势也要由我创造了,我会毫无悬念的撞上礁石,然后弹出去,并极有可能再面临二次,或者三次撞击…然而那令我咬紧牙关的碰撞却迟迟没有出现,甚至逐渐的,连失重的感觉…都消失了!
这不可能是缓降术的功劳,它只能减缓我下坠的速度而已,不可能让我停滞在空中。何况在这种极度短暂的时间里,在这种急速坠落的情况下,缓降术所能发挥的作用极其有限,所以就算开启了护盾我也做好了摔断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或者一根肋骨或者以上全部的准备,于是…我只好睁开了眼睛。
我看到了叶青,然后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不是因为她太美,而是因为我们在飞!
“要跳也不说一声,真没礼貌。”她身体前倾,双臂张开,在空中…滑翔着,似乎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这、这、这…”我感受着耳边那徐徐的风声,看着身下那汹涌的滚滚洪流,只觉得尿意满满。
“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吗?”她提醒我道。
“难道你还想再来一次?!”想到我那在风中扭曲的腿脚,我忍不住尖叫起来。
“之前,好吗?”她瞪了我一眼说。
“你好像…让我飘了起来?”
“就像现在这样。”她赞许的点了点头。
“你的纵风术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就算没你想的那么出神入化,也足够咱们飘上一会儿了。”她宠辱不惊的露出了一丝浅笑:“别傻愣着了,多看看周围的风景吧,这种机会可不太多呢。”
她说得没错,这种机会着实不多,而且我相信那些凡人绝对从未有过。你低下头,看那丛林和江河,你偏过头,看那远山和青峰,你抬起头,看那蓝天和云朵…这些看过无数遍的景物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同了,只因为,你在空中!
“风之优雅,风之优雅…”我看着沐浴在风中的叶青,不由自主的重复着这四个字。只觉得不仅仅是这个称号成就了她,也只有她才能诠释出这个称号。
“你总这么叫我,显得好见外啊。”
“那我该叫你什么?”
“就叫叶青吧,小叶子或者青儿也行啊。”
“小叶子?青儿?东方人都这么叫你吗?”
“嗯…有一些人会吧。”
“这么奇怪的称呼,就别算上我了。”我翻了个身,双手为枕,直接躺在了这柔软的气流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要睡上一会儿了。”
“这么有趣的时候你却要用来睡觉?!”叶青埋怨道。
“体谅体谅我吧,叶青,从燃烧岛,到熔岩炼狱,再到空山镇,又到长夜城,最后到这里…”我满心委屈的抱怨道:“我可是一分钟都没消停过呢!”
“长夜城?你见过菲利克斯了?”叶青愣了一下,原本轻松加愉快的语气都稍稍有些变了。
“是的。”一提起这个名字,我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都聊什么了?”叶青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还他妈能聊什么?!跟你们一样喽!”我没好气儿的说:“合作,跟我们合作,跟我死后的亡灵大军合作!”
“我可不想要什么亡灵大军,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真的吗?我可是越想越觉得没谱。”
“那你觉得我陪你做的这些事,又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呢,没准儿你只是想拉拢我。”
“拉拢你?用这种方式?”叶青委屈的看着我:“如果我们天天都如此渡过的话,你还舍得为了得到那群亡灵就付出生命吗?还舍得变成什么美好都体会不到的死灵法师吗?”
“嘿,我随口说说而已,别那么认真嘛。”我看着叶青那双泪光闪动的眼眸,心中竟一阵刺痛,连忙安慰她道:“我知道你看重的是我本身,而不是我身后的什么亡灵,我明白你才是那个真正为我着想的人!叶青,我明白,我都明白!”
“明白就好。”叶青瞥了我一眼,破涕为笑。
“等等!”我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就你刚才的表现…菲利克斯的身份你们好像早就知道了吧?这可不太好啊,朋友之间不是应该信息共享吗?!”
“哎呀,我们也是近半个月才知道的啊,之前也一直没机会被跟这位炽天使大人接触嘛!”她可怜巴巴对我解释着:“再说了,这半个月我都不根本不知道你在哪儿啊。”
“有道理。”我笑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重新躺下:“现在我可以安心睡觉了吗?”
“你就不怕我趁你睡着了,把你的床撤走?”她坏笑着。
“这样就不怕了。”说着,我一把拉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