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秉安立在织造局面前,瞧着这朱门深锁的场面,眉头一皱,虽然早就料到织造局是块硬骨头,但他没想到这帮人消息这么灵通,早早阖衙,简直让人无处下嘴。
“小十,要不我们回吧,这,这可是织造局,人家份属内苑,不在四哥管辖内。你这么明火执仗的,不好吧?”赵五在大理寺打了三年多下手,也没见过这么大场面,瞧着围在织造局衙门外的层层兵将,那身上的杀气都快溢出来了,他站在前面都觉得如坠冰窖,这要是放进织造局里,就那些只会颐指气使的宦官,哪个挡得住啊,非得见血不可,到时候,场面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对不住,我实在是忍不住,我说赵五,再不济,你小时候也是学过骑射见过军马的,怎么越大反而越不经事了呢,是不是京城里头的温香软玉把你给泡软啦?”
“陆冉!”赵五拿这个混不吝的家伙半分主意都没有,只能恶狠狠的喊了一声,算是表达一下他的愤慨。
“怎么地!不是我说你,同样是姓赵的,怎么差别那么大。你瞅瞅人家,五品正职说捆就捆了,原先这织造局多猖狂啊,尾巴都快拽到天上去了,现在愣是被逼得跟帮龟孙似的缩在这破地方,人家这才叫大丈夫有所为,你再瞅瞅你,啧啧,以后回去可别说认识我啊,都丢份儿。”
“你……”永安侯府和定国公府是老几辈的军中交情,当年他们几个还是半大小子的时候,没少混在一起做些猫憎狗厌的事,只是陆冉这个人,戾气太盛,早早就被定国公逐出京城磨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往来了,这次冷不丁被刺了一顿,要搁其他人身上,赵五怎么也得讨个公道,只是陆冉嘛,没得去招惹这个疯子。
“世兄何必激我,该做的明诚自不会食言。”眼下这个时候,赵秉安没心思和陆冉打口舌官司,不论他是真莽憨也好,内伪奸也罢,今天这织造局他是必要闯的!
“呵,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好了,反正苏州的水匪早就杀尽了,再不饮血,我手下这些刀可都要生锈了。嘿嘿,小子,你说这阉人的血是什么味的,会不会特别骚啊?爷瞅着他们那模样就想吐,真是一个都不想留啊。哎,你说,我都给你宰了怎么样,反正就这么点地方,估摸着也没多少人,先说好了,到时候杀红眼,你也可别跳出来叨咕什么孔孟什么仁恕的,说不定爷一个看不准把你当小太监砍了呢。”
“陆冉,你放肆!”
虽然早就听闻定国四公子是个杀人如麻嗜血如命的疯子,但亲眼所见,还真是让赵秉安的心境差点晃摇,他看得清清楚楚,这陆冉眼神里透射出来的兴奋红光,他是真打算把里面的人全给宰了,这可不只是一句笑谈。
“世兄胆魄豪巨,明诚佩服,不过咱们今儿来只是为了拿人,要真都戮绝,往后诸事可都没办法进行下去了。不过世兄尽可放心,只要能请回这位谷公公,想来不稍多时,世兄必能得偿所愿。”
说来说去,还不是那套,闹这么大动静又是白开心一场,陆冉的脸色当场就拉下来了,瞧着赵秉安还算顺眼的份上,他只是敷衍的挥挥手,“得得得,你就说接下来要干什么吧,费那么多话,我腿都站酸了。”
身旁诸人皆被陆冉的态度激怒,沈林更是手都按到了刀柄上,只不过都被赵秉安一个眼神给安抚住了。只要陆冉肯配合,赵秉安才不会在意他这个人人品怎么样什么态度,说到底,陆冉身上最值钱的不是他定国公子的身份,而是他手底下这五千悍卒。退一万步讲,这陆冉虽是一城驻将,但就凭他这么不识抬举的行事风格,但凡有点心思的人就能坑死他,还真当这是□□那时候呢,能打就是王道,呸,官场诡谋,分分钟教你重新做人。
“谷一用毕竟是宫里挂上名的内宦,最好能不撕破脸,万不得已不能见血,这样吧,箭矢折枪,附信于其上,给他一刻钟的时限,如若不出,则强攻!”
陆冉倒是有意直接让□□阵射出去,只是搓搓袖筒里永安侯那个老秧子的书信,再想想北疆那片广阔的战场,他说服着自己,就先忍忍,等到了北疆加倍讨回来就是了,哦对了,刚才赵家那个小狐狸还说只要抓到谷一用就能大开杀戒呢,那先勉强他吃个小菜也不是不可以。
“照他说的办。”
“是!”
偏将得了将主首肯,便示意□□出阵,“咻咻咻……”虽没了箭头,但就凭陆冉手下这些兵卒的力度,赵秉安身旁长箭破空的声音就接二连三、清晰可闻。这份本事,怪不得府上老爷子都对他高看一等。
而此时织造局衙门大堂内,处于风口浪尖上的谷一用正拿着刚射进来的信条,眉头锁得死紧。
“都公,现下这情况咱们怎么应对啊?”
“你问我,我问谁?”谷一用此刻只恨自己瞎了眼,不仅当初没瞧出田文镜阴毒的心思,导致后来被一本账簿绊住了脚,差点跌个大跟头,现在更是被赵秉宁那个小崽子打了脸,区区一个五品小官,平常见面给他提鞋都不配,这会儿倒是在他面前抖起威风来了。
“那外面的人……”
“关紧衙门,避而不见,咱家就不信了,赵秉宁还敢硬闯不成,这可是天子内产,他们想造反啊?等着吧,等义父回了信,看咱家怎么一个个收拾他们。”
“对,咱们身后站的可是圣上,看谁敢放肆,赵家陆家那两个小子不懂事,等到时候,让咱老祖宗亲自向定国公永安侯两人问责,非得让他们给个交代不可……”
“行了,你也别在这胡咧咧了,那两位什么人物,岂是咱们能够评说的,你去外面看看,等他们熬不住撤走的时候通……”
“嘭嘭嘭……”
谷一用被这闷声重响一震,有些茫然的站起身来,“这,这是什么动静?”
旁边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虽然心里也害怕,但还是撑着胆子打算出去看看,结果他刚探头,“哄!”一声巨响,织造局红漆大门被应声撞开,一群凶神恶煞的兵将一窝蜂的涌了进来,刀影闪闪,吓得这小太监脸色刷白。
“祖,祖,祖宗,当兵的闯进来了!”小太监开头说的磕磕绊绊,结果到了结尾的时候却直接嘶喊了起来,连滚带爬的往里跑,不是说这些家伙不妨事的吗,怎么现在都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祖宗啊,快救救干孙吧。
“陆将军大驾光临,织造局蓬荜生辉,只是您这动刀动枪的是想作甚,这可不是边屯,能由着您的性子胡来。”料是谷一用在京中见惯风雨,也不想正面对上陆冉这样一位疯癫的主,他竭力压下自己的气愤惶恐,勉力维持着宫中人的骄矜,略有些颤抖的问着。
陆冉才不乐意听他叽歪,右手一动,利落的割了小太监的喉,一管血喷出老远,不少都溅在了谷一用脸上。
“给你脸不要脸,刚叫你出去不去,非要等我来请你,瞅瞅,多费功夫!”
“啊!!!!”一众小太监哪受的了这个,吓得抱头鼠窜。
“闭嘴!吵的我脑门都疼,再喊,把你们一个个都宰了。”陆冉刚见了血,这会儿正兴奋着呢,他把玩着手上的匕首,似是吓唬似是逗弄的俯视着一群瑟瑟发抖的小太监,神态舒服极了。
“陆冉,你差不多行了,还有正事要办呢。”赵五到底还是受不了这个,视人命如草芥,怎么下得去手。
“哼,败兴!赶紧让你家那个问,问完带走,我去堂外松快松快。”陆冉手里又拽过一个小太监,一点不心虚的往外面去了。
赵秉安脸色冷凝,要不是情势所迫,非陆冉不可,就他这暴虐的性子,自己就不愿意和他有所交集。
“明诚见过谷公公。”
“明诚,赵明诚?赵家十公子?”谷一用从京中收到的回信里偶尔听过这个名字,只知道是京中近两年崛起的比较厉害的人物,再联想一下陆冉刚才的话,难不成这位才是正主?
赵秉安极具风度的把谷一用请回了主座,还特贴心的给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里。“不才,正是小子。”
谷一用惊魂未定,哪是一杯茶就能安下去的,他捧着茶杯的手一直都在轻微的抖,说出的话也是一颤一颤的。
“明人不说暗话,赵公子今夜如此作为,到底所求为何,要是为了赵知州遇刺的事,那咱家可一点也不知情,你们找错人了。”
赵秉安不急,一边轻声安抚着谷一用,一边引着他往前走,“公公所言,明诚自是深信不疑,可……”
“啊!!!”外面不知是在干什么,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传进大堂里,把这深夜搅合得更加阴森可怖。
“可什么?”谷一用也是人,虽然他是宦官,那也算位高权重的宦官,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情景,一时被吓得有些失了分寸,直接落进赵秉安的陷进里。
“可家兄得到的那本账簿没办法处理啊,那里面涉及的人可都跟公公你关系匪浅呐。”
“胡说,咱家蒙圣恩,不过掌者一个小小的织造局,哪能和苏南官场诸位大人有牵扯。”
“我可没说那账簿里的人在苏南官场,公公是怎么知道的?”
“咱家,咱家,咱家是推测,胡猜的?”
“那公公不防再猜一猜这账簿现在流落何处?”
“这个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都来问我,这都是以前田文镜掌的事,跟咱家,跟织造局都没有牵扯,咱家是为宫里办事的,圣上他老人家……”
“禁言!”这句话大家心里明白就够了,面上可不能捅破,赵秉安一声恫吓,吓住了谷一用,赶紧闭了嘴。
“公公,明诚也不欲为难你,只要你把这大朔咸亨十二年往后每年苏州的税银账簿呈到御前,那咱们就还有商量的余地,要不然……”
“不可能,咱家不过一织造局总管太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谷一用绝不可能同意这个要求,一旦松口,不就是间接承认织造局偷盗税银吗,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公公,您还没意识到吗,刀早就架在您脖子上了,圣上,不会容您活着的?”
谷一用豁然抬头,瞧着这风姿隽永的少年郎,咬牙憋出一句话,“不可能!”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