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赵秉安所料,庞家对这桩联姻也是愁眉不展。
庞诩无意得罪太子妃,可真要是被人打上门退婚,那将来阖府儿女的婚事又该做何打算,庞家人的脸上也挂不住啊。
但孟家身份特殊,真要把侄女强塞过去,庞诩也怕被人找后账,不过想让自家闺女去替,那是万万不行的。
再说就孟康来的身份,这不是癞□□想吃天鹅肉吗。
“世叔若能应允这门婚事,来日孟贤弟必视令爱如掌中珍宝,爱之重之,不受半分委屈。”
真要是一点余地都没有,庞诩刚才就该甩袖子走人,现在这幅犹犹豫豫的模样明摆着不想撕破脸,赵秉安琢磨着待会儿该打什么牌,才能让这位太仆松口。
今日孟希来也在席面上,他眯着眼,递给自家四弟一个严厉的眼神,吓得孟康来赶紧把心里那点憋屈给藏没了。
在太学馆里操练了两年,孟康来就是只猪也该染上几分书香气,再说孟家本就是世家,子孙打小该学的礼仪还是没有落下,最起码,现在在庞诩面前,孟康来也能勉强撑的起来。
“若得世妹垂青,康来终身不纳二色!”
庞诩两眼一睁,倒是被这诚意打动了几分。太子现在势头很好,太子妃的位置坐得也稳当,孟康来此人虽说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但也从不出去惹是生非,以他的出身,将来也就是一辈子富贵闲人的命。庞家若还是十年前的庞家,那将爱女托付于他也没什么不可,可惜……
“非是老夫眼高于顶,瞧不上孟贤侄。但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月前苏府已经差遣媒人到府上提过亲了,拙荆虽没接下庚帖,但近期内择婿之事也不打算再提,还请赵贤侄与孟贤侄见谅。”
刚推了苏家的婚事就结了孟家的婚书,这不是得罪人吗。苏家最近风波不断不假,可苏阁老还是堂堂次辅,苏夏两家联姻,最近声势可不弱。
“河北的孟老大人也惦记世弟的这门婚事,他老人家远隔千里特意送来一份聘礼,世叔若是不弃,不妨看过再说。”庞家没有得罪苏家的底气,赵秉安就给他壮壮胆。
苏家舍下世家的矜持来结庞府这门亲事,目的不难猜,无非是想讨寿康宫老太太欢心,借此回转圣上对苏阁老的印象。赵秉安哪能让苏家称心如意,好不容易挖了个大坑,可不能让苏家这么轻易地脱身。
庞诩不想接这单子,他怕到时候说不清楚,可永安侯府膀子硬,赵家这小子又是太子的铁杆心腹,他要是不给面子,恐日后被人刁难。
“皂政参议运司,都转盐使司佥事,盐课提举司大使。”
两手用力的攥紧了这张纸,庞诩既紧张又惶恐的咽了口唾沫,到底是封疆大吏,出手就是不同凡响。
这三个官职都不够五品,大使一职更是连六品都不到,但个顶个都是肥差。
庞家子嗣不茂,现处京师的只有嫡出的两房,皆是在太仆寺这样闲散的地方荣养。挂高职领虚衔,庞家小一辈估计也难逃这样的轨迹。
不过这样的好事却未必能一直持续下去,庞家跻身朝堂全靠楚太后撑腰,所以虽然自家未婚千金被承恩公府污了名声,也不敢出头嗞声。不过楚太后这几年一直在服药,身体每况愈下,今年春夏换季又大病了一场,说不准哪天就嘎嘣一下到地底下去找先帝了,届时庞家恐怕门第不保。
乾封帝很不喜欢母家那些人,当初要不是太后一再劝说,他老人家根本不会将爱女瑞嘉公主下降承恩公府。楚奕辉是有几分文采,风花雪月还凑合,国政实干就傻了眼,搁在翰林院磨了三年,性子倒是越发孤拐了,一个詹事府都容不下他高谈阔论。真是什么样的师傅教出什么样的徒弟,不讨喜的程度与黎涣中不相上下,东宫现在都懒得应付这师徒俩。
乾封帝某些方面真的可以说是十分刻薄寡恩,他对母系的荣宠就只有摆在面上那一点点,被楚家挥霍掉大半之后,庞家也就只能拣点肉渣吃吃。
赵秉安可以肯定的是,过几年寿康宫老太后一升天,楚家一定会被清算,庞家一直安分守己,到时应该不会有什么□□烦,但像如今这般荣华富贵,恐怕是不能想了。
庞家人要是懂得未雨绸缪,就该知道这份聘礼有多么重要!地方实政,只要能在河北有所作为,那庞家转型官宦之家也不是没有可能,再说上面还有孟薛涛照拂,一切大有可为啊。
赵秉安转了转杯口,示意孟四再努力一把,好歹庞诩现在还是三品太仆,他的女儿配孟四这个鹌鹑蛋还是委屈了。
好女嫁懒汉,首先懒汉得有一张巧嘴。孟四别的不行,在太学馆待了那么久,嘴皮子功夫倒是很有几分,加之一副好皮相,伯父长伯父短的,不一会儿庞诩的态度就软了很多。
孟希来在一旁攥了攥拳头,心里松了好长一口气。他早就不指望那位传说中的二叔祖了,此次舍出这么大权益的是谁,他一清二楚。端起酒杯,满怀感激的朝赵秉安敬了一杯,待来日太子妃正位中宫,他们孟家一定不会忘了今日的恩情。
送走摇摆不定的庞诩,赵秉安的脸色便不如刚才那般温和了。一双眼睛如鹰隼般直直的扫过孟康来几眼,把这小子看得心里发毛。
“世兄?”
“这门婚约已经成了大半,等你从国子监结业之后便能完婚。不过你要记得,这一切都是你费心求来的,管住你的嘴,别再到处胡咧咧!”
孟希来一听就知道自家四弟又做了糊涂事,狠狠一下子直接抽在身上,疼的孟四忍不住嗷了一声。
大兄威严深重,孟四只能挨打,连躲都不敢。当然,赵秉安在一旁坐着,他更不敢动了。国子监里这两年,他就缩在太学馆的边角,没那份本事也不敢跑到这位馆首面前显摆啊。
“我知错了,日后再不敢醉酒胡言了。”
楚庞两家的丑闻传的满天飞,孟四被人指指点点,心里自然不好受,随即借酒消愁也是没办法。他也不想醉成那样,再说他也没说错什么,庞家那□□与承恩公府的纠缠都快被写成市井间的香艳话本了,骂她几句都不成吗。
“谨言慎行,这几个字还要我教你吗!”
孟康来平素来往的都是国子监生,同处一馆,谁也不会在外面多言语什么。所以孟府上还不知道几日前这小子在酒楼里醉酒撒泼的事,灯笼街里的那些闲杂人等也都被赵秉安封了嘴,要不然,现在京城又该热闹了。
这小子怎么打也不会长脑子,赵秉安懒得对他费心,左右孟希来脑子还算清楚,总能看住人。
留下一张大婚的请柬,赵秉安便起身离开了,自此之后,他欠孟家的就算还清了。至于和孟老太爷之间的约定,赵秉安已经不想遵从了,夺嫡之争太累,他惟愿一生一次足矣。
城郊锄香草庐,时隔半年,赵秉安再次回到了这里。
老仆们瞧见他都很开心,若不是赵秉安示意他们噤声,恐怕一个个都忍不住嚷出声来。
已值深秋,湖心凉亭里阵风习习,要没几件皮草护身,恐怕身子骨再康健也得冻出个好歹来。
邵雍马上就到古稀之年了,这几年精神头愈发惫懒,放下赵秉安的学业之后更是无所事事,每日里也就是琢磨着给那些活着的老友去信问候了。
赵秉安将毯子朝上拉了拉,随后便翻开了石桌上的《山坡羊纪》,这本游记倒是未曾在小竹里见过,想来应该是邵府上新淘换过来的。
刚掀开几页,就觉得手感不对,合起一捏,发现后面有一页的边角起了毛。怎么都抚不平,赵秉安索性就翻过来看看,结果打头的“北直隶”让他的心里一下就酸涩了起来。
半年不见,师傅的须发都白了不少。赵秉安轻轻地放下书,在一旁点起了烹茶的火炉。
一盅茶出香要小半个时辰,足够邵雍睡个小饱了。
邵老先生一梦醒来,觉得手脚暖乎乎的,刚一动,就发现一直偷偷念叨的小徒弟正陪坐身旁。脸上不自觉带出几分笑意,但突然想起这臭小子这么久才赶过来,又有些小气闷。
撅撅嘴,“哼”了一小声。
赵秉安赶紧递上一杯热茶,笑眯眯的给师傅捏着肩背。
邵雍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就把责骂的话忘在了脑后。小弟子身在河北也不往隔三差五的往草庐递信,老友那几件事他也都顾忌了自己的颜面手下留情,他心里惦记着自己这个师傅,还有什么好苛责的呢。
“我不是故意设计他们的,是孟薛涛先踩到了我的底线,所以徒儿不得不反击。”到底不想惹师傅生气,赵秉安解释起河北的事来便有些急躁心虚。
邵雍一手把他教大的,赵秉安一开口他就知道什么意思,当即往身后拍拍了小徒儿,正因为他与孟薛涛、莫居山是积年老友,所以他才清楚那俩老东西是啥货色,一个赛一个的好胜,一个赛一个的狡诈,收了他的东西还为难他的弟子,被坑了也是活该。
再说了,孟老头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就算没有自家徒弟,也不可能一直在河北潜伏下去,总有一天会站出来闹腾的。
莫居山就更不用说了,看明德书院教出的那些人就知道他在跟沈一鸣別苗头呢。要邵雍说,真不服气你就亲自出仕,锣对锣,鼓对鼓,两人较个高低就是了,就算输了也不丢人,偏莫老头喜欢鼓吹一些为君为臣的谬论,同时自个儿又嫌官场腌臜,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老夫都明白,一入官场,身不由己,你个小娃儿能护住自己周全就不错了。可恨那莫老贼占老夫便宜,竟平白压吾一头。”
“师傅不必介怀,我与那文濂之间可没什么师生情谊。如果可能的话,那位文大人恐怕恨不得将我拆骨入腹呢。”
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邵雍眯着眼听着自家徒儿上扬的小语调,就知道文濂准是被这小子抓住了什么把柄。
这下子,他老人家心里舒服多了。
“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不会就为了说这点事吧。”
“当然不是,徒儿马上就要大婚了,想请您老出山镇场子啊。”湖湘书院的几位师兄已经在路上了,届时一定可以给师傅他老人家一个大大的惊喜。当然,官袍什么的绝对不会穿出来,否则到时候还不把他老人家气死。
往上翻了个白眼,邵雍早几年非拿戒板教训这个没大没小的混账,但现在嘛,受用着孝心,他也就懒得计较了。
“不去,那种场面老夫应酬不来,你若有心,婚后常来这边走动就是了。”邵雍人虽隐退,但声名却愈发响亮,尤其这几年赵秉安给他挣够了面子,每年只回府一次都被人骚扰的烦不胜烦,真到了喜宴上,恐怕当场要拜师的能绕冼马巷一圈。
“您放心,徒儿都安排好了,届时您就同祖父一起坐在首席上,谁敢靠近您一步,我打折他腿!”
到底是最钟爱的徒弟,赵秉安千求万恳,百般耍宝,邵雍最终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哼,混小子到时要是不作为,他就再收七十八十弟子,让他这个师兄代行师责,看他好意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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