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逼吗?”胡子问我说,“这么大阵仗我可是头一回见着,这应该不是简单的野外活动吧。”
“看着确实不像,那几个人都挺精神的,看着好像都练过。”
就在我和胡子小声嘀咕着的时候,店门被推来了,走进来一个年轻的男孩,大概十几岁的样子,长得挺清秀的,不过眼光流转,锐气外露,看着应该不是个省油的灯。
“尼酱!”男孩一进门就走到那个女人身边,亲切的叫了一声,然后两人便小声的聊起来。
“小鬼子!”胡子撇撇嘴说。
“这女的中国话说的不错啊,完全看不出来是日本人。”我说。
“现在这年头,她日本人想在咱中国混也得学好中国话。”胡子不再看那边,专心的继续准备我们的东西去了。
这时候之前去买东西的两个人回来,看起来东西已经买好了。女人冲他们点了一下头,然后几个人就离开了户外用品店。我和胡子也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这店里有三层楼,一层二层是卖货的,三层则是员工宿舍,我跟胡子就打算在这儿凑合一晚上,然后第二天早上出发去宁安县。
晚上我和胡子看着地图商量着明天的行程。胡子问我:“老李,你说咱接下来怎么找啊?”
“合着你没主意啊,那当初你说得那么坚定,我以为你胸有成竹呢。”
“我也没细想,仔细看看地图,这片儿还真挺大的,这要找起来该怎么下手啊。”
“我记得你爷爷说过,他们寨子在镜泊湖以西能有百十里地。我们明天就先到镜泊湖,然后往西走。我看这地图上的距离估摸着,我们先到这儿吧。”我用手指着地图上一个叫张家窑的地方。“我们先到这个地方落个脚,然后再打听打听。你爷爷当年烧了山寨之后就跟着军队出去打仗,再回来的时候都过了十几二十年了,想要自己去找哪儿那么容易啊。不过这张家窑的人世代住在附近,如果山上有烧毁的山寨的话也许他们能知道一些。”
“嗯,我觉得行,哈哈,咱这是离宝藏又近了一步啊。”
“八字还没一撇呢,别乐得太早。”
“行啦,我知道我知道,睡觉睡觉。”胡子乐乐呵呵的收拾收拾床准备睡觉了。我也躺了下来,脑子里却想起了今天那个来补充给养的女人。这些人装备精良,人又多,看着就不像出来玩的,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想干什么。想着想着我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突然看到那个女人站在我面前,仍然是背对着我,她微微的侧过头来对我说,“李一飞,你不记得我了吗?”可是我怎么用力也看不清楚她的脸。一着急我就醒了。
我睁眼一看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胡子都已经起来收拾东西了。看他应该睡得不错,还兴奋的哼着小曲儿。我伸脚踹了他一下说,“大清早的就叫唤,你又不是鸟。”
胡子也不搭理我,反倒学着鸟叫吹了两声口哨。我也被他带动的兴奋起来,一骨碌爬起了床,对胡子说:“走,吃饭,上路。”胡子大声回答道:“好嘞!”
十点左右,我们俩收拾停当,告别了店长就出发了。
下午1点左右到了张家窑,我们把车停下准备进屯子看看。这张家窑以前应该是个很小的屯子,一眼能从村头望到村尾。不过现在镜泊湖这一片都已经开辟成旅游风景区了,所以这屯子上也处处都是农家乐的牌子。
“你说这土匪也挺会找地方的,净找些山清水秀的地方当土匪,这生活多美啊。老李以后咱俩也找个地方落草算了。”胡子手搭凉棚望着远处的大山说到。
“行,等咱有钱了,咱就弄个土匪主题的农家乐,也挺有意思的。”
这时候突然边上的小院里一只大黑狗开始狂吠,就看北房的小窗户支了起来,一个老头在里面喊道:“小顺儿,看看那皮子喘什么呢。”
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就从院子另一边跑过来,粗声粗气的对大黑狗说:“大黑,咋啦?”大黑狗大概是看到小主人过来了慢慢的消停了下来。
老头子接着对小孩儿说:“它要是槽空了就给它啃点儿富,一会儿给爷爷拿点儿草卷来。”
小孩儿一手摸着大黑狗的头一边回答说好。
听了这段对话胡子就停住了脚步,小声跟我说:“这老爷子恐怕以前是个胡子。他刚才说的都是些春典里的黑话,基本只有土匪才会掌握得比较多。这皮子就是指狗,他让那小孩儿看看狗在叫啥,饿了的话就喂点儿吃的,顺便给他那点儿烟。”
“行啊,胡子,跟你爷爷没白学。”我拍了拍胡子的肩膀,“他要是个老土匪那就更好了,说不定我们能从他这儿问出点儿东西来呢。你还会别的吗?跟他搭搭讪。”
胡子想了想便推开了小院的门走了进去,一边进一边高声说道:“脚踩莲花盆,手开绿林门,迈步把院进,来了访高人。”
屋里没人说话,那个叫小顺儿的孩子站了起来一脸懵逼的看着胡子,一手拉着大黑狗,说:“你说的啥?你找谁?”
胡子见屋里人不搭理他,又被小孩儿问得一脸尴尬。憋了一下就又来了一句,“走江洋,越绿林,一脚蹬在大局门。高人大殿莲台拐,只恨无缘见真人。老爷子,开圣口,不枉千里来访人。”
小顺儿跟看神经病似的看着胡子,对他喊道:“没病吧你,在我家门口瞎嚷嚷啥,再不走我放狗了啊。”
这时屋里的老爷子终于说话了,“大水冲浅滩,柳树毛子少半边,门外的朋友多担待!”小顺儿一听爷爷说话了就问:“爷爷,你认识他们吗?”
小顺儿的爷爷没理会小顺儿继续说道:“西北连天一片云,哪路神仙来登门?”
胡子赶紧回到:“在海开花一条根,路过局门拜高人!小弟马高镫短不识途,还望高人支门路。”
这时候我跟小顺儿基本是一个表情,这是唱戏呢吧。
沉默了片刻之后,老爷子终于发话了:“小顺儿啊,带他们进来吧。”
我赶紧问胡子他们刚才都说啥了,胡子跟我说就是盘盘道。这盘道其实也是黑话,就是互相打个招呼,报报家门,说明一下来意什么的。开始胡子就是告诉老头我们是懂规矩的,是来见见他老人家的。老头说“柳树毛子少半边”是说小顺儿年轻不懂事儿,跟我们客气客气。之后老头就是问我们来干吗了,胡子告诉他我们是路过求他帮个忙而已。
“牛逼啊,老胡,我这儿跟听相声似的。这比郭德纲的定场诗过瘾啊。”我给胡子竖了个大拇指说道。
进屋一看,屋子里面很干净,但是烟味很大。一床碎花的棉花被褥铺在土炕上,土炕上放了一张小桌子,这桌子看得出不是一般东西。花纹雕工精细,虽然是有年头的物件儿,却仍然颜色鲜亮,结构紧密。老爷子盘腿坐在炕上,外面天气不冷,但老爷子还是在身上披了一件灰布面的小棉袄,腰上缠着一圈护腰,看来是腰腿有点儿毛病。
老人头上带了一个深色的毛线帽子,额头上有一道横疤非常显眼,疤痕下面的那一双眼睛虽然浑浊但是还很有神。
“现在的年轻人应该不太会知道这些话了,我孙子小顺儿也只能听懂老头我常说的一些词儿。看来小伙子你祖上也有吃打饭的吧?”老头问胡子。
“是,我爷爷跟您是里码子。老爷子怎么称呼啊?”
“哦,那就难怪了。你们就叫我老山头儿吧。老头子我也是一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也不想招惹什么不必要的事儿。小伙子你有什么事情要问就直说吧,知道的老头就告诉你,不知道的你也别强求。”老头拿起小顺儿递给他的烟点起了火。
“我们俩其实也没啥大事儿,就是想进山找个地方,看您知不知道。以前这边有个绺子,大当家的名号是‘老熊瞎子’,您知道他们山寨在哪儿吗?”
老头看了我俩一眼说:“你们找那地方做什么?”
“我爷爷以前是他们家炮头,我跟我兄弟就是想故地重游看看。”胡子嬉皮笑脸的说:“看看这地方适不适合我们哥俩也落个草。”
老头也没搭理胡子的玩笑说:“小子,你爷爷是胡三儿?”
“是啊。”
“……”老头沉吟了一下说:“那地方都烧没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既然是胡三儿的孙子,你要真想去我就让小顺儿带你们去一趟。路倒不远,但是没个认路的还真不一定找得到。小顺儿从小在这儿山里长大,很多地方比我还熟悉。”
“您认识我爷爷?”
“认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你们今晚就住我家吧。明天一大早出发!”还没等我们说话,老头就对小顺儿说:“跟你娘说,晚上弄点儿好菜招待招待客人。另外,你也拾掇一下,明天带他俩进山。”
“哦,好。”小顺儿也没想什么就答应了,然后看了看我们说:“你们城里人真奇怪,都愿意往这深山老林里跑,也不知道你们看些啥。”
“还有其他人往这山里跑吗?”我问道。
“有啊,上午还有两辆车的人经过我们屯,跟我问路来着呢。”
难道是那些日本人?我心里正嘀咕着想跟胡子说,才发现这货没心没肺的已经跑出去逗狗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整顿好装备出发了,开始的一段路程还能开车,很快我们就得下车步行进山了。这一片虽然已经是国家旅游风景区了,但真正开发的程度是很低的。只有几个大的景点和连接景点的公路,其他地方基本还都是原始的森林。
我们步行进入了森林,初夏的天气清爽,我和胡子在城市里面待的时间太久了,很少真的亲近自然。这一路上走得倒是挺开心的,而小顺子基本默默的在前面带路,对我们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差不多到中午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一个山沟的入口,这里两边的山上都长着高大的红松、云杉之类的常绿针叶林木。松树含有丰富的油脂,很多松油会顺着树干滴流下来,地上铺满厚厚的松枝和针叶,散发着一股股的松香。从谷口向下望去林深树密,隐隐有雾气缠绕其间。
“这地方叫巴掌沟,我们要去的地方只能从这里走,需要穿过山洞,洞口就在谷底。”小顺儿也不看我们就随便指了一下跟我们说。
“哎,我说你这孩子,一路了也不给个好脸,我们哥俩哪儿招惹你了。”胡子有点儿不高兴的说。
“是爷爷让我给你们带路的,也不是我自愿的。”
“哎,你……”胡子还想发作被我拦住了。
“算了算了,我们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吃点儿东西再进谷。”我说道。
我跟胡子吃着压缩饼干,小顺儿吃着自己带的肉干。他们两个谁也不说话,都气鼓鼓的,我也没话说,就三个人沉默的吃完了饭。稍作休息之后,我们就继续深入山沟。北方的天气虽然凉爽干燥,但越往山沟里走就越觉得潮气变重而且路也越来越不好走了。小顺儿拿着他随身带的柴刀,胡子也掏出了他的开山刀,两个人也不说话互相赌气似的在前面开路。
越往山沟底下走,路越不好走,很多碎石,巨大的长满绿苔的石头也是随处可见。胡子抱怨了几句,小顺儿就说:“你们城里人跑进山开始都贼能咋呼,走不了几步就蔫了。”
我看胡子要发作,赶紧岔开话题说道:“这地方是火山口,碎石头和火山岩多很正常。这张广才岭东南坡一万多年前有过火山大爆发,火山口就在这一带,从这儿爆发熔岩就一直向下流到山下牡丹江边,这才有了现在的镜泊湖和镜泊湖瀑布。”
“这山为啥叫张广才岭啊?张广才是谁啊?那小孩儿,你们家不是住这儿吗,你知道吗?”胡子问我,顺便还要跟小顺儿撩闲。
这一下可问住了小顺儿,估计他也没细想过这问题,可是明明是自己家门口的事儿自己却回答不上来,脸都有点儿憋红了。我赶紧说:“你傻吧,谁跟你说张广才就是个人名了?这张广才是满语遮根猜音译过来的,遮根猜的意思就是吉祥如意,说明这地方是个宝山。”
“行啊,老李,这都知道。”胡子谄媚的说。
“你当我是你啊,就记些没用的事儿。”
说着我们来到了谷底,小顺儿指着前面山壁上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说:“就从这里穿过去。”
我问小顺儿:“你以前走过这条路吗?”
“没走过,但我爷爷说沿着这条路往里走就是了。”
我让小顺儿前面开路,我们继续前进。我心里却产生了一个疑问,既然小顺儿没来过,老山头儿为什么非要让他来给我们带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