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当然不会……盈儿,别说话了好吗?再等等,再等一个时辰,不不,半个时辰……”
“玉宇,你的话,太多了呢……”
“盈儿……”
“对不起,玉宇,对不起……玉宇,我们在一起能有多久?”
“比永远,还要久……”
……
“啊!”
一声狂怒的清啸,震破了好多房屋,有一间房子,更是塌的不像样子。
端木烨和端木璇同时从睡梦中被惊醒,同时出了门。
“爹……”“二叔……”
……
看着双目的赤红色慢慢褪去的端木玉宇,端木筱筱显然比任何人比较淡定,立刻疏散下人。
端木玉宇站在废墟之中,夜风吹过,没有挽髻插簪的长发随风而飞舞,煞有一种破败的感觉。
端木玉宇:“璇儿,今年你娘的祭日也快到了吧。”
缜密如端木璇,就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沉吟一声:“嗯……大概,还有一个半月吧,爹,咱们可以在……”
端木玉宇摆了摆手,打断了端木璇,说道:“行了行了,今年我先过去,以后我就出去了,到了时间,你自己再去吧。”
话音刚落,一道白虹冲天而起,院子里面,除了消失的端木玉宇,似乎没什么两样。
单老早已回京都了,院子里,只有端木璇,端木烨,端木筱筱和叶翎四个人了。
饶是端木璇想破脑袋,也只能猜到与自己的母亲有关,但至于自己父亲这样的举动,端木璇确实不知缘由。
“父亲这是,怎么了?”端木璇喃喃道。
端木烨低下头,似乎想说些什么。
端木璇没有看身后的端木烨,却开口道:“大哥,想说什么就说吧,如果让我自己想的话,我只怕会想的更糟。”
端木烨惊了一下,慢慢走到废墟前,拾起了一片碎瓦片。
“唉,从何说起呢……其实,在我们端木家,武学天赋最强的,并不是我爹,而是我二叔,端木玉宇。”
“十七年前,我刚刚七岁,你三岁,那时候的二叔也不过二十岁,你自然是不记得的,当然,我们也都刻意没让你知道这件事……”
“当年的端木二郎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凭借着过人的胆识和精细的预演术,二叔被军中将士们戏称不出营帐,知天下纷扰。一次次的征战后,月境逐渐趋于稳定,开国只是,帝君也曾笑言:“我有端木二杰,文可定邦,武可安国,即使以一敌三,民亦可丝竹相鸣。”
“然而,十七年前,出了他自认为最大的昏招,好像是因为种种原因,二叔决定以身犯险,八百轻骑千里奔袭,以端木玉宇的名号试探并成功引诱云境大军,于是,八百轻骑,全灭。”
“雪盈,也就是我的二婶,你的母亲,为了二叔而陷入敌营,对阵四名武道宗师,侥幸逃脱,但是,二婶也只是走到了大雪山而已。”
端木烨停了一下,右手稍稍用力,碎瓦片立刻化为粉尘,挥了挥手,叹口气,又说道:“从那之后的两年,二叔终日饮酒,不时痛哭,其实到了那个时候,二叔还未曾习武。”
“二叔修武道是那一年后,那时候的你也已经六岁了。”
“十五年,仅仅十五年,二叔就从提枪不过半刻钟的孱弱谋士到了现在足以借天毁地的武道大宗师,谁又能说二叔不适合习武?”
端木璇依然站在废墟旁,呢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小的时候,他一直告诉我,武道也许并不是最重要的,但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在用得到的时候,都是不可替代的。他还告诉我,即使武道并不重要,但却是不让别人为自己而走的路,可笑,可笑我当时还自以为我听懂了,可笑……”
然后端木璇紧握的右拳被一只冰凉而滑腻的小手抓住,不用回头,端木璇早就知道是谁了。
“阿璇……你……”
端木璇反手握住叶翎的手,示意她不必多说。
端木烨说的很少,但联系到端木玉宇的表现,只要不是傻子,几乎都可以自行联想些什么了。
当年的端木玉宇被称为风流无双,然而不管多少歌妓为他传唱,他片叶不沾身。
当年的端木玉宇被称为智可倾国,然而当他习武后,每年接近年底都会到大雪山,就算闭关,也绝对出关。
是心中的忏悔让端木玉宇如此的么?
这到底是一种多么伟大的力量,端木璇不懂,甚至端木玉宇给他的大哥,端木玉凌,说的也只是“大哥,你不懂”几个字。
在别人看来,这都可以说是一场可歌可泣的凄凉故事,而都会认为当事人端木璇的心里应该是很难受的。
所以叶翎拉住了端木璇的手。
但是,在端木璇看来,事情并不如此。
如同端木烨所说,端木璇的母亲在端木璇三岁的时候就去了,不管他的母亲有多么爱他,三岁的小孩,又能懂得了什么?
在端木璇的记忆之中,母亲这个词语,就好像是一个陌生的词汇,他记不得母亲长什么样子,不知道母爱是何种的亲情,若不是端木玉宇,他的母亲对他来说,只能算是隔世两人,并没有任何情意可言。
这样说来确实很诛心,但也是无可奈何,因为感情都是需要培养的,就像叶翎一样,这两天一直在端木璇身边游来游去,就算在无法接受,也总是会有感情在两人之间的。
但是如果让一个人从小就对一个死人产生感情,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她是我的母亲,我应该敬重她。这才是端木璇的真正想法,至于为她感到撕心裂肺的难过,那倒绝不至于。
不过,端木璇还是无法忍住心中的唏嘘,握着叶翎的手,摇了摇头。
他明白,父亲那所谓的昏招,关键点,应该就是母亲的死。
端木玉宇可以策划世间事,但他策划不了人心。
当时的他应该还不明白,痴情的女子,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人,是他也掌控不了的。
“也许父亲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吧……”
端木璇喃喃道,虽然声音很小,但是端木烨听到了,端木筱筱听到了,叶翎也听到了。
因为声音就在这空中回荡,一直不飘散……
……
白衣男子与白衣女子站在大雪山上,男子面带微笑,指点着什么……
“凤春,你比较喜欢悲剧呢,还是比较喜欢圆满的呢?”
白衣女子也笑了一下,说:“世间有圆满的故事么?”
男子无奈道:“圆满?何为圆满?有人圆满自然有人不会圆满,在我看来,世间可以策划着继续下去,就已经是很圆满了呢,别的?另说吧。”
女子幽怨地看了白衣男子一眼:“所以,无论如何,我们只能看到悲剧是吧……”
男子又笑:“行啊小妮子,敢威胁我了是吧?”
白衣女子挑了挑秀眉:“哼哼,反正那本书又不在你的手上,就威胁你了,你能拿我怎么样呢?”
“怎么样?嘿嘿,我抓你痒了哦。”
“去去去,哎呀,走开……别过来……”
雪山上,躺着一男一女两素衣,似与白雪相嵌。
女子轻启朱唇:“我发现,你越来越像真人了呢。”
男子回答:“是啊,交出了那本书,又有谁能说我不是一个人呢?”
女子沉默了一阵,又道:“开心么?”
男子扯了扯女子的脸:“当然开心了,傻妮子。”
……
男子女子消失,大雪山上,电射来一道白虹。
“盈儿,是你在呼唤我么?”
来者正是端木玉宇。此时天边刚刚泛白,而大雪山到雁陌城,曲折蜿蜒近千里。
前人有仙者诵诗:“仗剑当空千里去,一更别我二更回。”今者有端木玉宇,大雪山上,千里独行。
端木璇轻轻掬起一抔白雪,自言自语,也似乎是在与他人说话:“父亲自觉是他对不起娘,可他会不会知道,也许娘知道他这样,也会不高兴呢?”
“我对娘的印象并不深,但我知道娘的坟冢在千里之外,也许是爹当初没有办法保存母亲的尸体,但为什么爹在这之后却选择了镇守雁陌?”
端木璇手中的雪慢慢融化,一滴一滴地流出手心,发出一声轻笑:“呵……一滴水都抓不住,还妄想抓住人心么?”
而突然,有人在端木璇身后拍了一下。
“小璇,也许抓不住一滴水,但你可以把它变成冰,这样想抓住,就容易得多了。”
端木璇回头望,只见端木璇手中捏着一颗冰粒,笑着看着他,又开口道:
“所以,人心也许很难抓住,但你可以把它变成情,自然也就可以很容易地抓住了呢。”
“想让水变成冰,自身的内力就可以做到,想让人心变成情,则必须要用自己的内心。”
“也许这件事,二叔做不到,但是二婶却做得很好。”
茫茫大雪中,千里一孤坟。
大雪山上,有人不饮而醉。
雁陌城中,有人一点自通。
问佛:
“佛啊,我为什么总感觉我对很亲近我的人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佛:“因为人的心很小。”
我:“但是如果这样说的话,我认为我可以容忍很多事的。”
佛:“那不是你的心。”
我:“如此说来,我的心里,到底有什么?”
佛似乎很开心,却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看出佛的开心的。
佛转过身来:“每个人都有两颗心,一颗是自己真正柔软的心,这颗心很小,只能容纳寥寥数个事物,但同时,这颗心也容下了世间真正的爱和真正爱的人,这些东西,支撑着一个人的全部精神世界。”
“而另一颗心,则是真心的幌子,它可以忍辱负重,它可以承载一切,它能对身边的一切做出虚假的表情,甚至它可以容纳天下,它也被赋予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心胸’,但是,那绝不是自己的真心,它使人戴上了无形的面具,它掩饰了人们真正的心理趋向。”
我:“似乎,这颗心并不见得多好啊。”
佛:“然而并不是这样的,一种事物的存在,必然有它的道理,第一颗心,看似美好,但它仅仅不过是一个基础,虎毒不食子,说明众生都有这一颗心,人和野兽本无异。”
“但是,人之所以为人,差别就在于人有第二颗心,它帮助人来约束自己,是自己有自己的意识,令自己有区别于野兽,用自己的智慧传播给同类,才使得人有了自己的独立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