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开始是没反应过来,突然接话便没隐藏好,让吕雉看出了破绽,这时候早就知道自己表现不佳,得赶紧弥补,于是迅疾恢复了常态,回答说:“啊,我紧张啥,我今日腹中尤其饥饿,所以刚才在想除了这豌豆肉糜和稻米牛白羹,曦儿还有什么好菜,没注意你和我说话而已。”吕雉觉得这话有些牵强,但是也没意识到什么,既然相公说了,也就罢了,随后就开始聊点家常,还有卢绾闹的笑话之类的。
不多时,曦儿果然又端来了菜肴和酒水,刘季假意凑上去看,故作惊讶道:“哟,还是曦儿深得我心,今天都是我爱吃的,来来,先让我吃一口白饼。”曦儿自然不知道刘季为何如此,笑骂道:“相公啊,你这饿死鬼一般的,平日里不都是先拿酒吗?”刘季哈哈一笑,回身坐下说:“相公不喝酒你们还不乐意啊?你们不是一直不喜欢我喝酒吗?我这一天劳碌,腹中饥饿,先吃个饼填填肚子啊。”说着便把白饼蘸了蘸牛白羹,一口咬下去,露出一脸满足的样子,曦儿见着相公爱吃,自然心里也是乐开了花:“相公慢点,别噎着了,肥儿还没来呢,你就先吃上了。”吕雉见到他这样,也是连连摇头,对赵曦说道:“妹妹,你去叫肥儿出来吃饭吧。”赵曦诺了一声,转身便出去了,吕雉看着刘季吃得欢快,不由得也感觉饥肠辘辘,但毕竟她做母亲的,还是应该等儿子来了一起吃,刘季此人,原本就没规没距的,要让他等着刘肥,是不太可能了。
等赵曦带出刘肥,四人围坐好后,才正式开始了晚饭。四人边吃边扯闲篇,刘季倒是怕刘肥说漏嘴,其实今天下午刘肥几乎就没露面,也许在屋里能听到只言片语,但他本来也生性不爱多言,所以刘季是完全多虑了。而刘肥不提起,另两位是绝不会主动说的,下午这事,不,下午的两件事,就这么一起瞒过了吕雉。至于晚上的床帏之事,自然是刘季与吕雉同房,赵曦也不再有什么怨言。
其后几日,审食其不见踪影,显然是怕了刘季,抑或是心虚,刘季向来大大咧咧,对很多事都不刨根问底,但审食其自己却是心思极重之人,免不了多想,所以他怕刘季一直揪着这事不放,索性便不出现的好。还好刘家的事,他也做得差不多了,算是给赵曦省了不少功夫,这几日不来,也不至于让赵曦忙不过来,本来这家务活就是你愿意做便做,不想做也就没有事,顶多乱一点,脏一点,刘季父子早就习惯了,只要吕雉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便好。
刘季因为新婚,沛县县府也就体谅他,不给他派外出的差事,但是也不能一直惯着,毕竟算上结婚前后的时日,也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往常一些押送的差事也都因此耽搁住了,曹淼本来也不喜欢刘季,何况还抢走了自己心仪的儿媳,便让萧何去知会刘季,积压的公差要赶紧结了,原本秦律就严苛,县府不发文知会别地的官府,那倒还好,但是一个月过去一点消息都没有,也说不过去,总不能说泗水亭什么公事也没有吧;也是因为秦国刚刚占了此地,秦王嬴政又通情达理,秦军所到之处,均给与三年的过渡时间,逐步推行秦朝律法,所以目前很多法令的执行还并不严格。萧何也知道这事不是故意找刘季的不痛快,毕竟你是亭长,总不能因为私事把公务都扔了吧,但是说来也都是过命的交情,便擅自把泗水亭原本所分配的三件押运工作分了两件给别的亭,至于押送人犯到骊山的活路,这一直都是刘季的差事,他做的熟悉,不容易出差错,萧何也不太敢分给别人做,再说了,交给别人,也未必乐意接这苦活。
刘季这人,倒不是偏爱这押送犯人的工作,但是他天生就爱到处跑,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嫌闷,何况他这人,三教九流都混得开,这些犯人大多数就是被罚做劳役,甚至就是家贫交不起赋税,只好做劳役来抵,其实也不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这么一群人白天赶路,晚上聊天,对刘季来说其实是件蛮惬意的事情。这寻常人,光棍之时倒是无所谓,一旦结婚生子后,就不爱老出远门,天天惦记着回去,可刘季听萧何说了,满口就应了下来,一点也不像新婚的样子,要说他不喜欢吕雉、赵曦,那绝无可能,但要说让他围着女人身边转,恐怕还真不是他自己了。
萧何知道他脾气,但这么爽快就答应下来,萧何都有点不太相信了,刘季这一走,差不多来回就得二十日的光景,他心里觉得对不起二位夫人,便拉着刘季早点回去,说去看望一下家里人,毕竟这么好的朋友,一个月了才来拜访一次,心里有些歉意。
萧何是自己上司,上司让自己早回家,那是求之不得,兼且萧何肯定给自己带了好酒,还不赶紧回去喝个痛快。于是他连忙和求盗、亭父打个招呼,拉着萧何上了车,径直往自家赶去。
回到了家,吕雉自然是还没回来,谁也不知道他要出远门,赵曦先听到了车马的声音,迎了出来想看看是谁,先看到了刘季,俏脸一红,还以为刘季又急色来了,结果再看到车上下来一人,婚礼上自然是见过的,但却想不起是何人,只是心里立时明白,刘季不是回来私会她的,未免感觉有些失落。
刘季下车自然就看到赵曦了,略一点头,便转身等着萧何下车,随后二人跨步进了院门,萧何的随从则跟在后面行走,萧何见到赵曦便说:“这位是赵夫人吧,婚礼上我们见过一面,后来未曾登门拜访,还望夫人莫怪。”和刘季不同,萧何乃是一翩翩君子,曦儿见到他如此有礼数,也是喜笑颜开回了一礼,随后招呼客人进了大堂。
刘季萧何二人坐定后,萧何叫随从拿出酒壶递给了赵曦,赵曦便去了后厨温酒。萧何眼见赵曦离开大堂后便说:“兄弟,两位夫人舍得你走吗?”刘季一脸邪相的说:“你说呢,哪个女子舍得我?”萧何哈哈一笑:“你就是没有正形,你这一去,少说也是二十天,可得好好和家里说一下,别惹得新娘子们不高兴。”
“还新娘子们,我开始还真以为曦儿就是个丫鬟,谁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还送给我一个媵妾,我这算不算捡了个大便宜?”刘季得意的回道。萧何立刻收拾表情,正色道:“大哥,可别这么说,让赵夫人听到多不好。”刘季也是爱逞口舌之快,吐了吐舌头,表示不再说这事了,“萧何,这次押送的人犯有多少名来着?”
萧何轻摇了摇头说:“你呀你呀,什么时候能不这么糊涂,二十七名,不是刚才和你说过的吗?这才多少时辰,转眼就给忘记了。”刘季还是摆着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接话道:“这么点事,我哪有心思去计,话说二十七个人,求盗和我一起去押送吗?”
“你说薛琮啊?他去不去还不是你自己决定,你问我作甚?”萧何觉得刘季这话莫名其妙的。刘季解释说以往也就押十个八个的,哪里有一次押了二十七个这么多的,自己一个人是不是不太够,只怕不好押啊,万一中途跑了一个两个的,那按秦律可就是死罪,虽说沛县还没完全实行秦律,可你送到骊山那边,那里可是按秦律来判事的。刘季说的确实在理,但萧何略一思索后说:“要说这一次押二十七人,那也是你自找的,这三个多月积压下来的人犯原本就比平日按时押送要多,兼且最近也不知何故,也许大家还没习惯新的法令,总有被抓到蝇头小罪的倒霉鬼,哎,没办法,最开始那段时间吧,本来县里人少,加上大家过得战战兢兢的,这时日一久,人也多起来了,做事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么谨慎小心,所以我多提醒你一句,你虽然是亭长,但盯着你的人更多,你切记万事要小心一些才好。”萧何话音未落,赵曦端着水酒和酒具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说:“萧大人,何事你要我家相公小心啊?”
萧何瞅见赵曦就知道要糟,果然这女人一听相公有事,就乱了分寸,听话也就听了那么几个字,便望文生义,自己开始瞎操心起来。萧何连忙起身接过酒水,放在几上,然后再对着赵曦说:“赵夫人莫会错意,我是说大哥出公差,路途遥远,要多注意身体和安全,不是具体说什么事。”赵曦一听这话,更急了,盯着刘季急切的问道:“相公要出远门吗?怎么曦儿一点都不知晓?”说着说着,这眼圈就红了,眼看就要忍不住哭泣。
刘季一见曦儿这模样,赶紧站起来拉着曦儿在几案侧边坐下,柔声道:“夫人啊,我这也是刚知道啊,萧何便是从沛县那边来告知此事的,你想想,最近好几个月,我都一直在泗水亭没有出去,有些押解的公务,其实都是萧何帮我拦下了,但是这男子汉大丈夫,也不能成天就在家窝着,对不对,该做的公务总得做了才行。”赵曦心情不好的时候,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解释,自顾自的抽泣着,虽说没真的大哭起来,但也弄得两个老爷们颇有些手足无措。刘季平日哄女人,那都是无赖般的样子,萧何就在眼前,那总不能一把将曦儿搂到怀里吧,刘季也只好强装正经的说道:“我就去二十来天,如果顺利,兴许二十天都不用,曦儿也别太难过了,相公更舍不得你呢,你如此伤心,我都无心公事了。”曦儿也是大户人家待过的,听到刘季搬出了公事,也不敢太肆意妄为了,何况萧何还是外人,在外人面前,哭哭啼啼也是不太像话,便使劲收声,只偶尔还抽一下,但表情已是好多了。适才曦儿只顾啼哭,根本说不出话来,现在便带着哭腔说道:“相公那你什么时候动身?”
刘季笑笑说:“相公都还未及询问呢,你先在一旁为我二人倒酒。”然后转头问萧何说:“老弟,我夫人问什么时候出发。”萧何也赔笑说:“不急不急,最近这几日均可,只是怕拖得越久,这要押解的人犯就越多,就怕到时候大哥更忙乱了。”刘季沉吟了一下,抬头说:“这样,后日吧,我今晚和二位夫人交代一下家事,明日再收拾一下包袱,人犯俱在泗水亭的牢狱里,对吧?牢头那边打过招呼了吗?”萧何听到晚上交代家事,便会心一笑,听完刘季的话,立时回道:“好,如此甚好,人犯俱在牢里,牢头是你熟识,当然早就和他说过了,你随时去提人均可。”刘季点头表示明白了,赶紧拿起酒壶就想往爵里倒酒,但萧何伸手按住了酒壶,刘季还没来得及不耐烦,萧何便说道:“大哥,现在吕公是你岳丈,你好好干,有我们一帮兄弟帮衬你,到时候你回来后我们一起请县令给你加官,咱一起在县里当差,岂不美哉?”萧何自然是好意,刘季以前做事不招人喜欢,当然,现在曹淼依然不喜欢他,可只要他公务上不出错,有吕文撑腰,那沛县县府的一些空缺,自然就可以让刘季递补,曹淼也断然不会说个不字,举手之劳而已,还能让吕文欠个人情,何乐不为?刘季当然明白萧何的意思,心里也是一阵感激,一边频频点头,一边拿起酒壶先给萧何斟满了酒,随后才给自己满上。好不容易说完正事,刘季早就馋酒了,赵曦原本想多陪陪他,但是她若是也待在堂里,可就没人去做晚饭了,只能再给二位满上一爵,再依依不舍的起身去了后厨,留下刘季和萧何在堂内谈天说地,好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