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堂的静玄看见道长的背影,突然停止练剑,大声道:“站住!”说罢拿过连生手中的公孙剑,飞身飘到周可馨身边。周可馨这才从梦一般的境界中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道长并不理会,依旧迈步往前走。静玄一抖手中的公孙剑,铮铮作响,刺向那位道长。眼看剑锋已及他右肩,吓得周可馨尖叫一声:“仙人小心。”
谁知道长避也不避,突然转身,平静地看着静玄。静玄那把公孙剑径直刺入他的肩膀,穿肩而出。静玄始料未及,掩面尖叫:“你……怎么会这样?”
连生和郑依玲发觉不妙,跨步上前。而那位中剑的道长却是面带微笑,缓缓说道:“问琴,都已经四十年了……你还在恨我?”
静玄此时已面色苍白,眼泪夺眶而出,傻站在那里,双手颤抖着,想去拔剑,又缩回来。
罗翠花闻讯从里屋慌忙奔出来,见老道长中剑,吓得大叫道:“师尊,您怎么了?”
道长微微一笑,口中念了一段咒文,肩膀上的中剑居然掉在地上,而他却丝毫无恙。在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静玄停止抽泣,诧异道:“卓方哥……冲虚,你得道了?”
连生等人这才知晓,眼前的道人曾是静玄的师兄,现在的冲虚道长。
冲虚道:“问琴,‘道可道,非常道’,四十年所悟,并无道可得。”
静玄怒道:“你少叫我问琴,四十年前和你舞剑的那个问琴,已经死了。”
“师妹,四十年前,我因身染败血恶疾,才不辞而别。临行前我修书一封,放与你房间梳妆台上,难道你未曾得见?”
“修书一封你觉得就行了?”静玄从怀里掏出一封已经发黄破损的书信,愤怒地仍向冲虚,转身已是泪流满面,“三十年落寞芳华,只有一封不足百字的书信陪伴,其中滋味,你可能体会?”
罗翠花听的心碎,想上前安慰,又觉得不妥,回头用祈盼的眼神看着冲虚。
冲虚半天不语,见静玄微微冷静,上前将她轻搂在怀里,说道:“师妹,如今我们都已经是垂暮老人,我这次等你来,并不奢望你的原谅。我只想说:对不起!四十年前,我因为害怕你伤心,不辞而别,四十年后,我不能再因为害怕你恨我,而选择躲避。”
静玄靠在冲虚的肩膀上,放声痛哭,仿佛四十年积郁心中的所有思念、痛苦、愤懑,顷刻间决堤而下,咆哮肆虐。
罗翠花,连生等人,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规劝也不是,避开也不是。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问琴,我们公孙门下,技不可绝,今天我们再舞一回,让天地明月看看自唐以来的剑舞风华。”
静玄抹了抹眼泪,点头应许,从地上拾起公孙剑,捧给冲虚。
冲虚推而不受,说道:“师妹,这把剑原是公孙老师送与你的,那日我离开逍遥庄,心想命无多日,便拿了你这把公孙剑,寻得一处密林,拥剑而眠,愿它带着你的情意,陪我白骨,黄泉路上不至于太寂寞。”
“后来你为云游道人所救,从此一去无踪?”
“是啊。不过十年前我曾到定阳,想去看你,又怕你已嫁为人妇,徒增困扰,所以作罢。”
“可我得到消息,赶去定阳县,遍寻你不得。那时我已经是三清观的静玄。”
“造化弄人。广陵散尽仍是春,师妹,何道无缘不是缘。”
静玄忽然破涕为笑,说道:“卓方哥,好一句莫道无缘不是缘。”
冲虚从郑依玲手中拿过剑来,与静玄相视一笑,说道:“问琴,注意了。”
静玄咔嗒一声,公孙剑已出鞘,竟然寒光四射,剑气逼人。连生甚是疑惑,心道:明明是一把玄暗未开刃的古剑,何以能如此锋利?
未及连生细想,静玄已然出招,双足点地,人剑合一,化作一道虹光,向冲虚扑去,冲虚凌空一摆,登楼式、望月式皆在半空完成,十五招,舞得与连生、郑依玲是天壤之别,二人如翩飞的蝴蝶,在一清观院中飘舞,剑气所过,叶落无声。
在场众人,饶是连生与郑依玲,也未能看清具体招式,只有光与影,及不时传出的剑击之声、空中偶尔闪现出的剑器摩擦火花。
这时空中挥剑的破空飕啸突止,冲虚揽住静玄的腰身,二人飘然落地。白色月光,照在两人身上,如四十年光阴凝结的霜露一般,宁静如画。
静玄松开抱着冲虚的手,缓缓来至罗翠花面前,说道:“罗教主,本座今日尘缘已了,就先行告辞了。祝明日的升床大典顺顺利利,圆满庄严。”罗翠花辑手回礼,却默然不知说什么才好。
静玄把公孙剑交给连生,说道:“这把剑与你有缘,你好生保留,开刃之法,全在意念。依玲非要跟我去三清观学剑,我今晚带她走,只希望你善视情缘,世间不需要第二个为情苦等四十年的问琴。你明白吗?”
连生不明白她具体何指,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
静玄叹了一口气,说道:“傻孩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莫待白头悲晚秋。”
说罢向郑依玲一挥手,“走吧,依玲。”
郑依玲虽然已经决定要跟师父去三清山闭门练剑,可心里实在不舍,巴望着哪怕是看完明天的升床大典也好,可见师父发话,不好多说什么。她趁静玄转身的功夫,突然往连生手里塞了一件东西,便急忙跟上师父,下庐山而去。
连生低头一看,见是一块女子贴身佩戴的汉白玉,上面好像还有几个字,可惜夜里看不清楚,便揣在兜里。抬头看见周可馨正盯着自己,两人四目相对,又慌忙避开。
冲虚道长走到连生身边,说道:“孩子,贫道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请跟我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