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闻言依旧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琳琅护指,“看来徴儿到底是个念旧情的孩子呀。”
“听说皇上是因着逊妃娘娘所做的消梅图,感动不已,因而复宠了娘娘。”翠慈又娓娓说道。
“画梅?一向胸无点墨的逊妃好端端地怎么就转了性了,好起了这书画来了,难不成是那骄横跋扈的杨玉环当烦了,想改做清高自傲的梅妃?依哀家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皇后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回太后的话,皇上倒是常常和皇后一起用膳,但却从不在裕锦宫留宿。”
“皇后自然是温良俭让样样好,却也敌不过色衰而爱驰的宿命。”太后淡淡一笑道,转而又问:“那个丫头怎么样了?”
“自从上次的改革之后,如今浣衣局上下都很喜欢她;而御膳房那边,皇上也吩咐了只要姑娘负责每日的宵夜,其他的杂务不必沾手,凡事还有怜翘那个丫头看着呢,太后您就放心吧。”翠慈回答道。
太后听后点了点头,缓缓从座椅上站起身来,“这仙丫头素来就是个伶俐能干的,可惜未能为哀家所用,不过哀家还是挺佩服这孩子,只是千般好万般好,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心慈手软。至于逊妃那丫头,哀家一向当她是只没牙的纸老虎,如今经过了几番的磨炼,她也羽翼渐丰了,再加上一个素来狡黠如九尾狐一般的皇后,偏偏上天又让她不死,看来哀家往后的日子可是不愁寂寞咯。”
太后往鹦鹉笼子里撒了些吃食“这场宫闱女人间的竞逐游戏可是越来越有趣了。”
“有趣,有趣!”鹦鹉张着红色的小嘴尖声叫道。
关雎宫内。
祎徴画完最后一笔,“娆儿,你看朕的画如何呀?”
“自然是好过臣妾了,这样一比,娆儿的笔法就显得太过稚嫩了。”逊妃噘着嘴道。
“朕就说娆儿的画才是独树一帜、别具一格呢。”祎徴搂着逊妃道。
逊妃端详着月白锦袍上的梅花,似又想起了什么,“这袍子上的梅花有了,可是臣妾觉得还欠缺几分诗意。”
“爱妃还真是够贪心的,还想要朕的墨宝呢?那娆儿说说题那几句诗好?”
逊妃开始思索,“已见寒梅发,复闻啼鸟声。心心视春草,畏向玉阶生。”
“爱妃喜欢王维?”祎徴欲提笔,却被逊妃截住,“还是不好,要不换崔道融的,‘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技依病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这首诗爱妃也读过?”祎徴惊奇道。
逊妃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怕是字多了,又破坏了锦袍的美感了。”
祎徴无奈地摇头,“那爱妃说说该如何是好?”
“寒水一瓶春数枝,清香不减小溪时。横斜竹底无人见,莫与微云淡月知。”或是“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这两首皇上选一首吧,臣妾实在很难抉择了。”逊妃故作无奈地道。
“这段日子爱妃真是读了不少的诗句啊,都怪朕冷落了你,”祎徴颇为动情地看着逊妃,“依朕看,这些诗句都不好,朕倒是喜欢‘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朕看见爱妃时的心境就如同这诗句一般,如痴如醉,娆儿就是朕心上的一枝香梅。”
“皇上又取消臣妾。”逊妃听了娇羞地笑说道。
祎徴则将这两句诗题在了锦袍之上,而后盖上了印鉴。“爱妃赶紧穿上,让朕瞧瞧。”
“这衣服上的墨渍还没干呢?”逊妃不好意思地推脱道。
“这里就你我二人,不必害羞。”祎徴说完将袍子披在了逊妃的身上,“朕的娆儿真是美人,朕也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
逊妃不解地看着祎徴,只见他拿起朱砂笔在逊妃额上画了起来,两人都专注得很,丝毫没有留意到站在门口已有多时的纪夕妍。
逊妃瞥眼看见了,忙道:“妍夫人好。”
“夕妍来了,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祎徴有些尴尬地说道。
“皇上您不记得了,方才不是您把奴才们都给支开了,说是不让打扰的。”逊妃在祎徴耳边悄声说道。
“看来我是来的不凑巧了,那我这就回去。”夕妍只得淡淡地说道。
“娘娘难得来,怎么好不喝杯茶就走啊,我这就去泡茶。”逊妃亲热地对夕妍说完,便走了出去。
夕妍不好拒绝地走了进去。“你快坐吧,含晴可还好吧,朕有阵子没见着她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方才正与别的女人欢愉,这会儿又能和自己言谈自如了,好不容易说句话,却也只是提及了孩子,夕妍心下不无感伤,脸上却不得不陪笑:“抚抚很好,可是沉了不少,都快抱不了她了。”
“你自己也小心着点身子,这天气可是冷多了。”这句且算是关心吧,这天哪里及得上自己的心寒,夕妍忍不住地想着。
“娘娘茶来了。”逊妃端着茶走了进来。
祎徴看着逊妃的样子赶忙去扶,“让宫女送来不就得了,偏你还自己动手,也不怕烫着了。”
“皇上,哪会那么容易伤着,您这样倒叫娘娘在一旁笑话臣妾了。”
夕妍只是在一旁喝茶,并不说话。
“娆儿,朕的茶呢?”祎徴问道。
“适才急着给娘娘泡茶,就忘了皇上了,时辰也不早了,皇上不如去皇后娘娘那里用膳,那儿必定少不了香茶,也正好去看看大皇子啊,我和娘娘好久没说体己话了,皇上在这儿我们也不自在。”逊妃笑说道。
“爱妃倒是赶起朕来了,也罢也罢,你们姐妹就好好叙叙吧,朕晚些再过来就是了。”祎徴说完便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夕妍、曳娆二人齐齐说道。
“娘娘若是不嫌弃,今日就在关雎宫用膳吧。”逊妃温和地说道。
“姐姐快别这么叫我了,倒是折杀了我了,还是请叫我妹妹吧。”
“如今娘娘的身份比我高,这祖宗规矩还是不得坏咯的。”
“这里也只有你我二人,姐姐还是别这么叫了,不然妹妹只好走了。”夕妍着急道。
“既然妹妹这么说,我遵命就是了。”逊妃说完福了一福。
夕妍这才注意起逊妃身上的锦袍,“姐姐这件衣裳倒是极为雅致的,虽然只是淡淡地月白色,配上着寒梅和诗句,却是极好看的,比起那刺绣来得很随意自然。”
逊妃见夕妍喜欢,就拖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妹妹穿着才真叫一个美呢,哪里看得出是做了娘的人,分明是青春少艾嘛?”
夕妍细细看了这衣裳,瞥见了祎徴的印鉴,忙脱了下来,“这是皇上赐给姐姐,可别叫我弄脏了。”
“不碍的,不过是件衣裳罢了,妹妹喜欢尽管拿去,改日让皇上再画一件便是了。”‘逊妃云淡风轻的口吻里无不流露出傲人的自信。
“这衣服还是姐姐穿着更合适。”夕妍婉言回绝道。
宫女们送来的膳食,姐妹二人对坐于桌前,“妹妹,我们进膳吧。”
夕妍夹了一块樱桃肉放在逊妃碗里,却听逊妃说道,“妹妹有心了,还记得我爱吃的东西呢。咦,妹妹的簪子瞧得眼熟,我像是有个和这一模一样的。”
说着就取来一个宝匣,拿出了一个金缕镶玉的簪子来,夕妍细细一看,确实和自己的这个别无二致,连花纹大小都没有差池,见夕妍吃惊的模样,逊妃又说道:“看来咱们姐妹还真是有缘分呢,回想起来这个镯子还是我刚入宫那会儿,太后赏赐给我的呢,要不是今日妹妹带着,姐姐还真是想不起来呢。“
夕妍想起太后送给自己时竟然说,这是她的嫁妆,虽然算不上是极好的首饰,但也是找了巧匠特意所做的,世上绝无仅有的。没想到倒在逊妃这里,撞见了个一模一样的,脸上不由地显出些许窘迫来。
逊妃见夕妍有些不自在,便趁热打铁道:“妹妹改日过来,记得带上含晴,我这个当姨娘的还挺想她的,有空常来串串门才好,我最近还常常想起妹妹刚进宫的样子,那时候我们天天在一块儿,形影不离,如今妹妹都当了娘了,晋了夫人,咱们姐妹倒像是生疏了,有时候想想,真是怀念那段日子啊!”逊妃说着说着,湿了眼角。
“姐姐,妹妹从未忘记您当日对我的恩德,若没有你的提携,哪来今天的我啊?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做一对形影不离好姐妹,好吗?”夕妍紧紧握住逊妃的手说道,她心里自然明白逊妃之前话语里的弦外之音,太后只会利用对自己有价值的人,但同时就得永远顺从于她,纵然如同尚仙那般聪明的女子,也终是敌不过太后,落到眼下的景况,而尚仙又得到了什么呢?与其听命于太后,得些虚无的名利,不若靠拢夕妍,换些皇上的清怜浅爱来得实在。夕妍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曾经柔顺纯良的女子,眼下也变得这么善于谋算了,她觉得自己有些面目可憎,自问道:究竟是她自己变了?还是这宫廷的日子教会了她如何生存?
逊妃见夕妍一点就透,便也不再遮掩地说道,“这宫里多少金银都不稀罕,珍贵的是能抓住皇上的心,妹妹说可对?”
“姐姐说的正是,皇上毕竟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太后也不能左右皇上的心思啊。”夕妍迎合道。
“姑娘怎么好好的做起纸鸢来了?"怜翘拿着蜡烛来到尚仙身边道。
尚仙被问得不好意思,“不过有次和霜儿提了那么一句,她就惦记上了。”
“姑娘的手就是巧,好像这天底下就没有姑娘不会做的。”
“哪有你说得那么玄乎?”
“说到玄乎,我告诉姑娘一件事,保管姑娘叫玄乎呢?”
“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
“那逊妃娘娘啊,皇上原本好久没有搭理她了,可最近却日日临幸关雎宫呢,还有那逊妃娘娘原本最喜欢的是合欢花,如今送来的衣服却件件都换成了梅花图案的了,上面也没有半点合欢花的气味了,您说玄乎不玄乎?”
尚仙听到合欢花,手里停了下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如今这节气哪里还有合欢花,寒梅倒是处处,主子们的性子常常会变的,许是闻久了合欢厌烦了,喜欢了别的花卉也不奇怪啊。”尚仙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心里却有些高兴,因为逊妃听从了自己的劝告,也因为祎衡又少了一份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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