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促而轻快的脚步声滑过,“你三番四次地用箫声招我来,怎么事情进行得不顺利吗?”说话的是一个灵锐的女声,身披黑衣丝绒斗篷,纱巾遮住了脸,让人看不真切她的样貌。
箫声戛然而止:“对,进行得很不顺利,我不想过这种充斥着虚伪与欺骗的日子了,你的计划就到此为止吧。”
那女子厉笑了几声,道:“王爷的良心不安怕是怜香惜玉作的祟吧。”
“我每日见到她,心里就充满了自责,她是那么蕙质兰心、纯良美好,而我先是刻意地接近她,而后又无耻地利用了她对我的好感,我实在是……”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没有什么公正可言,她心系于你,是她的选择,别人又如何能够左右?何况我压根儿也没看出她有什么所谓的损失?宫女是她自己的选择,选择你而不选择皇上,也是她自己的决定,你我何时逼迫于她了?不过既然你心里愧疚,不妨就来个将计就计,你去对她表明心迹,许诺等她离宫之后就迎娶她为正室福晋,想必这个冀望能麻痹她好一阵子了,你不也心安簧倭耍俊?祎衡颤抖道:“你想让我编造一个更大的谎言给她,那不就等于设计了一个巨大的陷阱眼看着她往里面跳吗?”
那女子温言劝说道:“王爷若是愿意,自然可以真的兑现这个承诺啊,能够抱得如此佳人也是美事一桩啊。”
祎衡狐疑地看着她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既不会破坏我的计划,又能让你心里好过一点,何乐而不为呢?你放心,到时候尚仙出了宫,名义上就是自由的了,你即使迎娶了她也是合情合理的,至于皇上那里,他心里肯定痛恨不已,但念及尚仙,必然不敢对你有所行动,再说好歹你还有太后这张王牌在手里呢。”
祎衡沉默少顷,悠悠脱口道:“这些年来,我只是依着母后的意思纳了一个侧福晋,到如今膝下也没有子嗣,正福晋的位置一直悬空着,就是因为你的缘故,难道你还不能明白,除了你,我的心里早就放不下任何人了。”
那女子只是从容不迫地说:“那我也只能替王爷可惜,放弃了这么一位佳人了。只是我的计划,王爷是一早应允了的,希望您能言而有信。”
祎衡答非所问道:“娆儿,你在宫里过得真的快乐吗?你真的爱四弟吗?”
“是的,我很快乐,比起在王府的日子要快乐得多。我是真心爱皇上的,爱他的敢作敢为、爱他的变化无常、爱他的体贴入微、爱他的王者霸气,他是天生的帝王,坐拥天下,能给我这世上最好的一切,而你呢,只会口口声声、唠唠叨叨地说着如何如何地爱我,却拿不出身为男子汉的魄力来,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你居然还来问我,在宫里过得快乐吗?是谁逼我灌下红花而后送进宫来的,你忘记了吗,是我愿意进宫来的吗?”那女子缓了缓气,又开始了咄咄逼人:“不过,我也要感激你们,是你们教会了如何生存下去,不能生育、新人辈出、还有你母亲的打压这些对我来说都是磨砺,就是这些让我脱胎换骨的,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从来靠得就是我自己的努力,我的美貌与真诚,我是用真心在爱着皇上,皇上他能生生切切地感受到,和那些玩弄权术、尔虞我诈的女人比起来,我是独特的,所以,在皇上的心里永远都有我的一席之地。回去告诉你的母亲,我根本无意争夺后位,因为我看见比那更珍贵的,是抓住皇上的心。”
“那你现在让我故意接近尚仙,博得她的好感,又是什么呢,不也是阴谋、欺诈吗?”祎衡激愤道。
“那不一样,我只是想用你的出现,告诉尚仙一个事实罢了,她确实不爱皇上,她爱上的是你,这一点不能勉强,就像皇上也不能勉强尚仙爱上自己一样,我要让她听从自己的心,明白谁才是自己的所爱,这有什么错吗?何况,我想提醒你,是你说要补偿我的,这个计划可算是让你赎罪了吧。”逊妃不温不火地道。
祎衡不停喃喃自语:“你变了,变了?是我毁了你啊,早知道那一日就不该带你回府,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逊妃不屑道:“‘欲求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是王爷您教的我啊,您怎么反倒是忘了吗?可惜这世上哪有后悔药而买,即便是悔青了肠子,也无济无事。我的话你且好好想想吧,记住,我可不是在求你,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鱼儿已经咬钩了,即使你现在收了网,那饵也已经结结实实下了肚了,最近我还听说尚仙常常会看着别人放鸢而默默发呆,这里头的缘由王爷指定清楚,虚伪的仁慈还是理智的残忍,孰轻孰重,全凭王爷的一念之间了。”
话一说完,逊妃便扬长而去。耳后的箫声续起,只是更为凄怆了。
微风轻拂,浮云淡薄。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惬意。皇后召集了众位嫔妃在吹碧湖边赏景。
湖边的玉筑廊里,依次坐着皇后、妍夫人、逊妃、应熙雪、妙贵人、郁芸婼和一班美人、采衣之流。皇后正襟危坐着,等众人一一行完了礼,方道:“这春天倒是早就来了,可今天的好天气却是难得能逮着的,本宫想着也好久没和众位姐妹在一块儿聚聚了,老憋闷在宫里也不好,就提议来这里大家一起晒晒太阳、接接地气的,你们看这两边的桃花开得好茂盛,香艳得很呢。”
郁芸婼当然不会错过向皇后讨好的机会,赶紧凑了上去:“皇后娘娘虑事周到,总是想到我们的前头去了。这都是五月的节气了,桃花也就是这会儿正盛呢,过了这阵子,我们还真是看不到这幅美景了呢。”
李美人也赶紧不失时机地道:“可不是嘛,这宫里的花虽然多,但也败得快,前一阵子还都嚷嚷着赏梅呢,这会儿桃花都开遍了,再过几日,桃花一败,还得是看那花王——牡丹呢。”
逊妃觉出了这话里头的火药味,想想她们终日也见不上皇上一面,自然是只能讨好皇后,也就不想和她们计较了,便只顾着自己饮茶。
没料到,怜翘却不经意地吐出一句:“我倒是觉得桃花开得甚好,即使败了,等到了秋季,还有一树的果实可摘,民间不是还传说吃了王母娘娘的蟠桃,能够长生不老嘛,可见这桃还是吉祥长寿之物。”
众人听了都噤声不语,惟有皇后依旧笑呵呵地说:“妙贵人的见解果然非比寻常,妙不可言啊。争了半天,大家都是疼惜那桃花会有一天消逝而去,本宫倒有一个办法,听闻逊妃妹妹最近潜心于画作,不如以这桃花为题,作画一幅,以供众位姐妹品鉴,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郁芸婼连忙附和着:“将眼前的美景跃然于纸上,这是主意实实在在得好,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众人异口同声地望向了逊妃。
纪夕妍连忙打圆场:“今日是来赏景的,明明有真真切切的桃花在眼前,我们何必要去看那笔墨所绘的虚像呢,再说逊妃今日来得也匆忙,定是没有带那纸墨来,若是派人回去取,一来一回也耽误不少功夫,到那时候,天色也渐渐暗了,扫了姐妹们的兴致不说,于作画之人也不利得很啊。不如让逊妃自己回宫里,慢慢酝酿,画得了再送予皇后和众姐妹欣赏吧。”
逊妃故我地轻描淡写道:“姐妹们,若是想要桃花的画作,我倒是想推荐你们去找玲珑阁的画师,个个身怀绝技、画景更是惟妙惟肖,他们随便哪一个都比我画得好,至于我的拙作还是不必玷污皇后娘娘和众位姐妹的慧眼了。”
妙贵人斜睨着郁芸婼,淡声道:“今日既是来赏景的,就不要强人所难画什么桃花了吧。”
“好好一个桃花,倒惹出这么些子是非来了,都是本宫刚才的那个提议闹的,本宫自罚一杯。”皇后始终挂着谦和有礼的笑容。
“这酒的味道怪特别的,请问是什么酒?”声音出自于李美人。
逊妃抿了一口道:“这是桃花白芷酒。”
“倒是应时应景的,只是过去好像没有听说过似的。”夕妍惊奇地问道。
皇后缓缓解释道:“这酒我也是才听说的,就让人酿了一些,也难怪你们不熟悉,倒是逊妃妹妹想必常常喝,一尝就能说出名儿来了。”
“这名字叫着好听,味道也很不错。”郁芸婼随即一饮而尽。
皇后却关切地制止道:“傻妹妹,这酒的味儿虽然不错,但到底是酒,不可贪杯呀。本宫还特意问过太医,这酒虽有养颜之效果,但是桃花乃峻下破血之药,有损阴气,不利于受孕的,除了本宫这样已经生产或是不育的妇人外,像你这样的年轻女子必须得酌量饮用才好。”
“想不到这桃花生得这般美,却有这么大的危害,我还是喝茶算了。”郁芸婼吓得赶紧将杯中的酒倒在地上。
众人也个个如此效仿起来。
怜翘却喝了个干净,不留情面地道:“是药三分毒,但是为了活命还不是得乖乖吃药去,总不能因噎废食吧,再说我看诸位姐妹的身体也都好得很,断不会因为这桃花白芷酒就有什么好歹,至于生养之事,与其去提防一杯半杯酒,倒不如把心思放在皇上身上来得可靠。”
逊妃方才还纳闷皇后今日好端端地怎么提及什么桃花白芷酒来了,还有刚才画作的事儿,原来她是想报前日那参鸡汤的仇呢,才导出了今日的一场大戏来,先是暗讽香艳如桃花的自己恩宠易散,而雍容华贵的牡丹才是正道,而后又借着桃花酒,隐喻自己所备受恩露却没有子嗣,郁芸婼、李美人的表演拙劣不堪,想不到一向温文尔雅的皇后,也开始变得剑拔弩张了,皇上恐怕也难得一见这场面吧。还有那个妙贵人,不是一向视自己为害死凡至如的凶手吗,为何今日又几番襄助呢?她究竟是敌是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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