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卫小歌才回过神来。
长贵已经是个惯犯了,从杀第一个人开始,竟然慢慢形成了惯性思维。不管大事小事,首先想到的就是将人家干掉。
按照道理,长贵未成年,还没到十一岁,不存在死刑。这种心理有问题的少年犯,应该要送去严格看守的精神病院,进行心理治疗。放他在外面行走,就是祸害世人。
可是这年头似乎不流行这一套。
再说她也不能将长贵给砍了,长贵死了,自己也跟着完犊子。
她还没那么伟大。
心中沉重之极,卫小歌连拿棍子揍长贵的想法都没有。这完全不属于小孩不听话,扁一顿就能改的那种范畴。
打也是白打。
唯一能阻挡他妖魔化的途径,只能是亲情。长富这小娃娃,就好象是一个最关键的纽带,将大家都串在一起。
“你暗地做的事,村人找不到证据,却也知道与你有些关联。譬如你与柱子说过几句话,他死了。极少成多,只要你下了手,就不可能瞒得住人。你这般做,只会连累长富,你明白吗?”
长贵想了想,“我现在有本事,不怕他们,往后本事会越来越高,能保护长富。”
卫小歌扶额,“每个你看不顺眼的人,都要杀了,这个世上只剩下你一人,那般活着你愿意吗?”
长贵愣了,他想起许久前那个和尚给他批过命。
孤星入命,姐姐是这个意思吗?
长贵咬着唇,半晌才说道:“长富不会离开我的,他喜欢我。”
卫小歌叹气,“如果你一直这般无节制的杀人,说不定有一天,长富一点都不喜欢,或许也会和你姐姐那样,宁可绝食饿死也不愿意与你一起,那又该如何?”
长贵不解。
杀人不就是为了保住自己身边的人吗,长富又怎么会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只要将那些不喜欢自己的人都除掉,人家才不会来害他。
并且姐姐为了保护大家,也杀了很多人。
“可是,你也杀了好多人。”
卫小歌叹气。
就事论事是无法对小孩子行得通的。
你跟他说东,他肯定说西,必定要往扯到路人甲身上。干嘛不说有人打家劫舍,有人落草为寇,那些恶僧们还抢了小孩,逼良为娼呢?
“为了救长富,我求告无门,只有杀人一条路,如今我们却不得不躲到山里。再者,那些僧人抢劫幼儿,本来罪大恶极。柱子却不该死,或许还有几个被你杀的村民也不该死。”
长贵沉默了一阵,良久之后才道:“娘说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又扯出一个奇怪的娘,卫小歌头大之极。这孩子彻底没有是非观,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
她揉了揉脑门。
这种教导人的事,她并不擅长。
“长贵,我虽然不知你为何心肠这么狠毒,不过既存在必定有其缘由。你爹你娘都已去世,我不说死人的不是。往后你再行差落错,就是姐姐我的责任。
往后我会努力教你走上正途,并且不会再姑息,该打的打,该罚的罚。你的毒蘑菇必定还带着,然而,我不可能天天提防你是否下毒。但是我不希望走到那一步。你说呢?”
卫小歌选择了坦言相告。
这孩子非观扭曲,道德感薄弱,简直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甚至可能有妄想症,全世界的人都是他潜在的敌人。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形成这样奇异的性格?
真要命啊!
卫小歌想到了一个原因,不过暂时还不能确定,今天说得够多了,改天再慢慢套他的根底吧。
如果笨一点也好啊,偏偏长贵还有着过目不忘的天赋,修炼的速度惊人的快。小小年纪,已经懂得用言语和表情去欺骗,并且有计划的设置陷阱杀人。
他并非完全没有恐惧感,他也会害怕。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比谁都觉得恐惧。比如说看到二狗子被杀,遭遇九幽鬼婴。
他怕的不是二狗子一刀断头的血腥场面,而是担心被杀了。
相处了两个多月,此刻的卫小歌已经深深明白了这一点。
不惧怕生死的人,是莽夫。长贵将他那条小命非常当回事,到处挖坑打造自己藏身的堡垒。一旦他有所依仗,杀人连眼都不带眨。
那两个被长剑捅死的僧人,就是例子。
换言之,他比那些不怕死的人,更加难缠。随着时间的推移,心智成长,他的计划将会越来越完美,让人找不到任何漏洞。
长贵默默地低着头,一声不吭,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带着天真的口吻很痛快的说:我懂了,姐姐。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卫小歌也不知道。
她觉得必须出言警告,“薛绍奚,千红,还有四丫和豆儿,如今和我们一起,都是亲人。你不可再害人,不然我定然不放过你。”
长贵的身体僵硬,心中带着无名恐慌。
难道姐姐知道他想杀了薛绍奚。如果薛绍奚真死在他手里,姐姐必定不会轻饶,说不定一刀子结果了自己。
他抬起头,小声说道:“姐姐,我往后不随便杀人了。”
卫小歌皱眉,“不随便杀人?你的意思是,还会杀吗?”
长贵很坚定地说道:“如果是很坏的人,像那些抢长富的恶人,肯定不能放过。”
卫小歌长长透出一口气,长贵总算有点进步了,至少老实了不少。换了是从前,肯定会一脸真诚地说:姐姐,我往后再也不杀人了。
至少他虽然还惦记着杀人,却只找那些恶棍的麻烦。
见姐姐的脸色有些缓和,长贵轻轻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么说是对的,如果一味的装诚实,只能哄那些不知底细的人。姐姐既然对他的老底子一清二楚,就只能说一半留一半。
杀了爹和大伯,到底对不对呢?长贵有些不肯定了,从前觉得应该要那么做。可是姐姐说,正因为杀了他们,他和长富如今才变得这么惨,饱一顿饿一顿的。
与长贵一番长谈之后,卫小歌若无其事地过日子,却暗中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发现他与往常一样,该笑的时候笑,该闹的时候闹,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那番对话。
卫小歌并不担心长贵下毒。
食物都是在一个大锅里煮,大家都吃一样的东西,也包括长富在内。再说,毒死了她,深山野岭的,谁来照顾他与长富呢,相信长贵应该明白这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