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华丽的衣裳,一层套一层的厚重无比,仿佛裹着铁皮似的,尤其是天气热得紧,卫小歌感觉好似陷在泥沼之中。最要命的是脖子束得太紧,好似被人卡着脖子打算掐死她。
她不得不伸手扯了扯前襟。
这两天她用尽了办法,拳打脚踢,丁土竟然彻底置之不理。
离不开小房间当然也无法回到本体,任由着万人屠给她穿衣裳,洗头发。
还三番两次地要捂死她,这感觉真是谁经历谁知道......
丁土就那么笃定,万人屠下不了手?丁土绝对是等自己窒息得差不多了,才将魂魄塞回去本体,以此达到某种戏曲化的狗血效果。
不过,万人屠没能下得了手,倒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坐在棺材中的卫小歌,长长地叹了口气,接下来的任务怎么办?
本着不暴露系统的想法,她本来觉得应该装一下。
比如说很“吃惊”万人屠为什么在此,又或者很“惊悚”地表示,自己为何穿着一身出嫁的红衣裳,躺在一具棺材中。可是面上真实的表情,总是比思维快了几分。
心中惦记着任务的事,装啥都忘记了。
骗人是一门技术活,思维和表情需要同步。
况且眼前的人是万人屠,卫小歌感觉她连穆乘风都骗不了,又何况眼前是个俗称“腹黑”的人种。
卫小歌决定实话实说地说一半,“万老大,我家弟弟妹妹怎样了?有知觉之后便一直试图回到身体,你几次想捂死我什么的,都瞧见了,其他的却一无所知。”
昏迷后的第三天她就醒了,到了第五天,丁土便说长富他们已经被送走。
丁土似乎忌讳某个修为颇高的法修,怕被发现因此不敢飘得太近。一直到那名法修离去,丁土才将房间弄成个有栅栏的监牢,浮在马车的顶上。
万人屠心中略感怪异,仿佛感觉到一丝不对。为什么没有从卫小歌口中听到埋怨之意,甚至提起“捂死”两个字,也显得轻描淡写。
小村女可没那么好的脾气。
“都送走了,虽然没有你曾经提过的一百名内窍,两名外窍这样的大阵营,但是我保证他们会平安抵达大魏。并且......衣食无忧,愿意读书边读书,想习武便习武。”
卫小歌沉默了一阵,很认真地说道:“不能做法修。”
“这点我郑重说明,绝对不让他们修法!”
长富那孩子显得有些憨憨的,不过万人屠并没看出长富有大智若愚的迹象,更加没瞧出豆儿和四丫有什么过人的天赋,但是他还是对老头子说了类似的一句话。
——不许唆使这几个孩子做法修!
卫小歌无奈地笑了两声。
修法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容易让人上瘾,仿佛无所不能觉得牛X上天了。一旦陷入这种感觉,就极有可能发生感知力透支。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感觉到眉心疼痛,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她本能地相信万人屠,也相信他真的对那位“老头子”说这么一句不让孩子们修法的话。
万人屠的人品?对敌人如寒冬腊月,对自己人还算过得去,
这数天来,此人守着一辆没有马,却深深陷入地面加了铁板的重马车,让所有路过的人围观了一把。
最后的两天,还添了一具好棺材,一身华丽的衣服让她穿进地府。
丁土说过,魂魄强大的法修,其实会刻意去锻炼离魂之术,但是刻意为之,和因为感知力消耗过度被迫离魂是两回事。
被迫离魂的情况,一百个人中间,九十九个人都会死。魂魄没飘得太远,苏醒后在黑暗中摸到本体,这种运气,可谓是瞎猫撞到死老鼠。
按丁土的说法,三五天魂魄不回,基本可以直接掐死安葬了。
足足等了十天,几次下不了手闷死她......
卫小歌忽然觉得,似乎想抱怨也怨不起来,也难怪有一帮属下会给他卖命!比起连自己人都瞎算计的秦郡守,人品好太多了。
“我失策了,明知对方有陷进,兵分两路是个错误的决定,早知道带着孩子们一起进林子也好。不过,万老大你算是失信了,不是说不会死吗,我差点就进棺材了?”
是已经进棺材了!
万人屠心中暗道了一声。
“你似乎在离人客栈,骂过我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信口开河的王八蛋。”微微笑着,他忽然有点高兴,小村女还活着。即使被人骂是王八蛋,也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
很多时候,万人屠知道自己的确是个王八蛋,然而这次并不是。
小村女竟然没发火,还挺恩怨分明,因为这个原因他决定解释一句。臭老头曾提起卫小歌在离人客栈背地里骂过自己,当然老头子的本意是想抹黑小村女,免得自己为了她的死过于火大。
卫小歌恍然大悟。
秦郡守离去之后,她的确咒骂了一声,当时还隐隐听到很轻的笑声。本怀疑是丁土在笑。看来丁土所忌讳的某个法修,一直尾随在后。
这名法修隐匿身形的本事,竟然比秦郡守高明得多。
嗯......本事大,就是做事有点不靠谱!
万人屠说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指他并没有言而无信,只是事情有变,或者是那名法修被什么拖住了。
“能隐匿身形的法修,这位前辈的本事不小。既然没照应到我这边,孟姑娘那边应该没事吧?”
从丁土口中得知的事太多了也不好,容易露出马脚。其实明知道其他几个人还活着,不过此刻卫小歌却还得多搭上一句,掩饰之前忘记问起的漏洞。
“孟飞翎伤势略重,需要修养一些日子,其他人无恙。话说回来,你如何猜到并非是我一路跟随,而是另有其人在离人客栈?”万人屠倒是有些吃惊。
卫小歌轻笑,“姑且不论你不是法修,若是你跟随,未必会出这样的纰漏。我总觉得,你这人虽然显得有些霸道,却绝对比我要缜密得多。”
无端被夸奖了一句,而且听着好似拍马屁,不知为何万人屠却觉得有点古怪,小村女似乎不擅长溜须拍马。
“你打算一直坐在棺材里吗?很舒适?”
卫小歌讪讪,竟然忘记了。
太不吉利了,就这么一直坐在棺材里和人聊天。
主要是脑子里一刻不停地想着,该怎么略略不着痕迹地讨好一下万人屠,然后说服他跟上几个月。想着做完这一票,就能获得足够的生命,照看孩子们长大。
手按着棺材沿,卫小歌一个旋身利索地跳出去,不料落到外面地上之时,却踩到裙角,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好在下盘功夫深厚,直接将裙摆给踏破,人还是牢牢地站定了。
她低着头打量下裙摆,厚重且长,可能不是给活人穿的,不然谁受得。
只是,她却没有注意到,万人屠那伸出相扶的手,却迅速地收了回去。手收回去了不说,还发出一声耻笑。
“笑什么?若是叫你穿这么长的裙子试试!”卫小歌抬起头瞪了万人屠一眼,顺手再次扯了扯被勒得过紧衣领。
万人屠又忍不住好笑。
一身华贵宫装,红得耀眼好似喜服,小村女一股鲜活劲,此刻极显喜庆。他不知怎么想起在虎王洞府中,卫小歌为了不想带着虎婴,推说要做道姑尼姑的话。
恐怕当时是大实话,若是为了需要达到某些目的,她肯定并不在意出家。即使出家了,也会对和尚们的佛祖,道家的天尊们没多少敬意,说不定随随便便就还俗。
说起来,这次倒是因为进入沛阳郡,将她的一桩好姻缘给破坏了!
万人屠知道自己并不讨厌卫小歌,只是偶尔觉得她不算特别听话。
可是太听话了,如贺远山等人,却又无趣得紧。
他一向认为自己对人的要求不算很高。
不能太笨,因为做什么都得解释得很透彻,解释透彻了都未必明白。与这种人打交道,是一件很累很累的事。也不能太聪明,太聪明便显得过于精明,事事都算无遗漏,无端让人觉得面目可憎。
最好也不要太直,撞到南墙都不拐弯,撞得一头的血,反过来跳脚骂这个世道吃人。这种行为,就像一只兔子明明看到前面是陷阱,还一脚跳进去,那就别怪旁人吃了他。
当然,也不能太弯,弯得没有任何欲望让人和他说半句话。通通都是马屁,一张嘴仿佛生错了地方,竟然长在屁股上。
也不能太傲,太傲的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不能太柔,这样的人,到底是打算以柔克刚,还是本来就是一团软面?无论是那种情况,甚至比与蠢人打交道还累,一拳打进棉花团里已经很不痛快了,再打还是在棉花团里。
自认为一个要求很低的人,万人屠却发现,能稍微说两句的人还真不太多。
穆乘风这人是可以说上几句话。
穆乘风不直不弯不柔不傲不笨不聪明,什么优点都有一些,可是什么也缺了点。需要他直的时候,他弯了,需要他聪明的时候,却笨了,需要他傲气的时候,却偏偏谦和有礼。
总之,缺了点什么。
还比如说眼前的卫小歌,她不直不弯不柔不蠢不聪明,却是什么都多了一点。
也就是说,需要她装笨的时候,却显得过于聪明。需要她弯一点,却又太直。
因此,多了点什么。
其实,如果有人真能做到十二分的得体,却好似全然没有任何性格,并无任何欲望与之相交。寡淡得如泡了无数道的茶,茶是好茶,却是泡得没有味道。
看着眼前将衣服领子扯开了少许的卫小歌,万人屠此刻却觉得,这姑娘还是有点笨,十分缺心眼。能当着男子的面,这么拉扯衣服领子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