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女官带着极为恭谨的姿态迎接,连眼角都不敢瞟一下。
岐郡王略略挥手,女官便退下了。
“你这两日在做何事?”
“多数时间在养身,略略看了看棋谱。”
“可懂得弹琴奏乐?”
毛意思啊?卫小歌忍不住皱眉,拿人当歌姬戏子了?
并不打算回答“是否懂得弹琴奏乐”的问题,她装傻充愣地地站在书房。
不让坐下,就不能坐......
而这两天一直被她占据的美人塌,却是叫岐郡王懒洋洋地半靠着。
空气中带着些不太友好的气氛,至少卫小歌是这么觉得。
盘着花蔓的蜡烛摇曳,只闻呼吸之声。
仿佛并没有觉得被冒犯,晒笑了一声,岐郡王悠悠说道:“替我摆一局棋。”
“尊郡王令。”
不是下棋,而是摆出残局,卫小歌按照岐郡王口中吐出的位置,将黑白子一粒一粒放入紫檀木的棋盘上。
摆完大半满的残局,岐郡王却没有下棋的意思,“叫人送一壶酒来,不拘什么酒。”
唉,好像又变成了“属下”了!卫小歌没奈何站起身来,出了书房的门。
外间听不到任何走动的声音,她一路走向小厨房,靠武修的听风辨位,才发现人都藏在什么地方。
茶水房中,十来人挤得满满的,生怕走出去被鬼吃了似的。
不许打扰的意思,就是能有多远避多远,而且全体人员都得呆在一起,卫小歌懂了。
她笑着说道:“郡王吩咐,送一壶酒,我在此等候,对了,顺便给我准备些吃食!”
话音刚落,两名女官便飞也似的疾步走出茶水间,虽不晓得她们要去哪里拿酒,肯定距离不会太近,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
躲在茶水间,也不怕被人笑话,卫小歌饱饱吃了一顿。
大概过了两炷香的功夫,女官没有返回,却是一名侍卫捧着一个玉质酒壶“嗖”地冲进茶水间,显然是全速施展轻身功法取来的好酒。
一名丫鬟急忙将准备好雕花托盘递给卫小歌,然后将玉壶酒盏摆上,顺便还搁了两朵娇艳欲滴的玉兰。
卫小歌纳闷,兰花是什么时候摘的?刚才一个劲填肚子,完全没发现。
上头兴致所至一句话,下头的人疲于奔命......
如果没有切身的必要,她一点都不喜欢与上位者打交道。
需要遵循必要的规则,膝盖不能太直,也不能太弯。
骨头太轻,自以为能与岐郡王闲闲而谈感到沾沾自喜,生出什么攀附的行为,连被轻视的价值都没有,而是彻底被无视。
骨头太重,太过与众不同,或者以高谈阔论博上位,肯定被人耻笑不知深浅,无知!
丁土的任务,她压根不打算现在做,如果将来有机会再说。
如果显露出任何功利心,或者有利用的意思,岐郡王分分钟将她一脚踹到爪哇国去。
上次做“铁汉柔情”的任务,马上就被万人屠洞悉其中的破绽,而岐郡王的细致程度,说不定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主要还是见到金秀秀,其他的事,应付过去就算了......
她稳稳地托着酒回到书房。
“去得久了些,可是有事发生?”岐郡王斜斜靠在软榻上,懒懒地说道。
“此处并未备下酒水,因此耽搁了一阵。”卫小歌含笑说道。
“罢了,原是要你吩咐人备酒,却不是要你备酒。”
其中有区别?她眨了眨眼思索,似乎有那么一丢丢区别。
这孙子的意思要她去喊个话,然后立刻返回。
她是按照万人屠“属下”的行事方式解决问题。要酒要茶要任何东西,亲手捧过来才算是完成了任务。然而这位的意思,显然是“高”看了自己,她是个作陪的,而下人们只是下人......
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没有来地,卫小歌却想起“陪酒”这两个字,脑门顿时冒出两滴虚汗。怔了怔,她便若无其事在白玉杯中斟了一盏酒,送到岐郡王的身畔的矮几前。
酒看着很透彻,闻着沁人肺腑,让人想起鹿鸣山老猴子的酒。
看了看低眉垂目的少女一眼,岐郡王忽然露出一丝几乎看不出的满意神情。
喝下小半盏便放下了。
“可懂下棋?”
“只爱观棋,却不懂得对弈。”
“书画诗词呢?”
“一窍不通。”
怔了一瞬,岐郡王忽然放声大笑了数声,“一窍不通......”
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不怎么通文墨吗?卫小歌悻悻,又不是要考状元,也不是要在胭脂阵中当个花魁,武修需要诗词歌赋做什么,纸张最大的用途就是引火!
见眼前的少女隐隐露出一丝不以为然,岐郡王微微一笑,烛火中眼神更加幽暗,“如此不解风情,却有一副七窍玲珑的性子,去看看那副残局,与我说说你的见解。”
什么鬼话?瞧你这孙子似乎是个九窍玲珑的性子,要不就解点风情来取悦一下在下?转过身子看着棋局的卫小歌,不由得暗暗腹诽。
耐心都快用光了!
这局棋是取酒之前由她本人一步一步摆下,她早看过,也略略琢磨了几分。
这局棋并未下完,如果没有意外,黑子或许会输,然而白子则是胜之不武之嫌。黑子的实则是有意避让,数次留了一手。整个局势而言,黑子却仍旧有起死回生的可能,其中有数子暗藏玄机。
这只是她个人的浅见,作为一名庸手,也只能看到这一步。
卫小歌将心中所思随意说出。
反正之前连“一窍不通”这种话都说了,再胡说什么也不见得更加丢脸。
岐郡王闲闲听着,仿佛就是来饮酒作乐一般,却是让她感到难言的屈辱。
这孙子明明是个极懂得洞察人心的人,明知自己并不乐意做这些垃圾事,偏偏却一再逼迫!
冷凝的气氛却并不能影响到岐郡王。
“嗯,与对弈之道你有几分见解,却无甚大局观!”随意点评了一句,岐郡王顿了顿,仿佛带着点奖赏的口吻说道:“卫小姐,你要见的秦小姐,此刻不在寿王府。”
“什么?”
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卫小歌满心讶异。
岐郡王似笑非笑,“你想知道缘由,我却有些难以启齿呢!”
这句话就更让人惊异了,如果她没理解错误,秦玉灵离开王府与岐郡王有关,并且这种“有关”似乎还不太雅。
卫小歌傻了半晌,嘴巴不小心张得大大的,足足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这个......她忽然有一种错觉,似乎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位秦小姐的去向。
太他奶奶的能折腾了!
难不成是遗传因子,长贵那熊孩子也是个折腾狂,秦郡守更加是个心理有毛病的神经病。
不过不等她询问,岐郡王已经娓娓道来。
“当日寿王在潞州建府,王叔知晓我喜爱红梅便种下一片梅林。多年来规矩从未变过,梅林不许任何姬妾踏入,以免落了什么钗环佩饰,香囊帕子,扫了我的雅兴......”
一个月前岐郡王到达潞州,除了让手下探查谭家船队的事,同时也带了大批其他公文。到晚间略作歇息,去梅林中走走,在林子的外间见到秦玉灵。
觉得秦玉灵不似平常女子,不亢不卑,岐郡王闲着也是闲着,问了几句话。听话音,秦玉灵被寿王收留在府里,不过却没有委身,仿佛是寿王打算留给他的。
大约是感到其中有些疏漏,语音不详,岐郡王见秦玉灵衣衫单薄,将她带入畅春园。
就是这座菡苑。
恰好也就是这间书房。
“......美则美矣,未尽善焉,一味显其傲而不知傲为何物,是为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
岐郡王缓缓点评了一句,仿佛将秦玉灵当作货物一般。
卫小歌对这评价,感到极其困惑。
漂亮而不知天高地厚。
秦小姐到底做了什么?
“秦小姐通晓诗词,虽是未闻之作,然诗词意境并非出自一人之手,因此我推断并非她所作。此举无可厚非,其意在取悦与我,显其才华。而后,侃侃而谈,表示人与人皆平等,意有藐视皇权之意......”
说到这里,岐郡王忽然呵呵笑了两声,“虽有几分不同于当世的见识,然而,秦小姐寄居王府,这般抬高自身的身价,可意在委身与我,岂不是......”
未尽之言——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清高这东西可以有,但是不能吃人家的饭,还骂人家的娘。
听到这里卫小歌忽然脸有点发烧,亏得她暂时没敢做什么“王者的解语花”的任务,“展示”一下自身的本事。
一个不好,也被人看成个傻得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再说,她没那个高人一等的见识,如今才是刚入内窍的修为,还是别费那个心思了。
“当晚我并未留下秦小姐,隔日王叔前来询问,秦小姐有些孤傲之意,与外窍高手厉行渊有些纠葛,本就是为我备下。可惜虚有其表,差之千里也,甚不合我心意......”
隔了两天,秦玉灵又去了梅林外面等候。
“......原想将秦小姐遣走,不过的确是一名绝色,便我生平并不好女色,也为之所惑。”
岐郡王决定和秦玉灵“走了走”。
一路随意说了些话,秦玉灵这次没有显露什么才华,也没有与岐郡王争辩什么,大体都是顺着话头。因为有些见识,人也聪明,算是相谈甚欢,比一般闺阁女子要高明不少。
接下来......秦玉灵的脚扭了。
扭得很及时,也扭得让岐郡王觉得——不吃了就对不起美人心意。
在菡苑春风一度。
隔天一早送了避子的汤药,结果......秦玉灵偷偷倒进花盆里。
服侍的女官鼻子灵得很。
紧接着——灌了双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