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鹿鸣山,外间没瞧见妖怪巡山。
谷口处仍是醉醺醺的白胡子猴子老申守哨卡,正扯着香甜的鼻鼾,根本不搭理是否有人路过。
卫小歌纳闷道:“老申不是做了妖王吗,怎地还充当看门的。”
万人屠摊手,“大约他喜欢做这件事?”
然而......老申睡得那么死,真能觉察有人入谷?
左边是波光粼粼的镜湖,右边是杂七杂八,各种样式的房舍,与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绕过半面湖水,两人便到达第一间的屋子,是爱穿红色对襟小袄,兔子奔月的家。
卫小歌将脑袋伸过去瞟了一眼,见里头没有人。她心想估计与从前那次冬天一样,这会儿应该都围在一起烤火赌果脯。
两人慢慢向前而行,斜刺刺的冲过来一名妖怪,羚羊妖挂角抱着一个木头匣子飞奔。挂角乃是赌场上的常败将军,看样子去拿赌资翻本。
挂角看了卫小歌与万人屠一眼,停下了脚步,“咦,你是来找弟弟的吗?”
“我弟弟在鹿鸣山?”
“嗯,人族的小大人前两天刚出了一趟门,这会儿正和我们在延寿殿赌骰子。”
小大人......长贵挣了个官号尊称。
“挂角,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见挂角一副已经按捺不住的模样,卫小歌忙道。
挂角瞧着万人屠,却没挪动脚。
万人屠挥了挥手,“你自去吧!”
挂角得了万人屠的允许,这才飞奔着跑了。
卫小歌心中了然,鹿鸣山的妖与人族接触得比较多,并且有几名“家禽家畜”,一向懂得看菜下饭。
其实,往常挂角见了她基本视而不见,向来都是身边嗖地跑过去,扬起一脸的灰尘。
从前鹿王所居住的延寿殿,如今沦为众人聚赌的场所,她不晓得该唏嘘,还是解气。
殿门口无人守着,却听到无数嘈杂的喧哗之声。
卫小歌快步入内,刚走没多远,便听到长贵已脱离公鸭嗓子的清澈声音。
“下好离手,下好离手!”
曾经显得庄严的大殿,此刻满地干果的壳子,足足有三十四个妖怪,满脸兴奋面泛红光地挤在一张大桌子前。
还有二十来名没加入赌博的妖怪,围在火边扯闲话喝茶。
“长贵!”她大喊了一声。
“姐姐,你怎么来了!”长贵从妖怪堆里,腾地飞起来,落到她身前。
“让让,我也要出去。”
忽然传来汤圆那标志性的嘶哑嗓门,卫小歌那颗悬了许久的心顿时落到地面,差点抹眼泪了。
臭小子这回总算没干缺德的事。
汤圆扑腾着翅膀飞过来,很好奇地看着卫小歌,问出如狐姬同出一辙的话来:“特地来瞧我与长贵吗,我过得很,你不用惦记了。”
本来不惦记,可听说他被长贵带走,简直浑身都是冷汗,卫小歌若无其事说道:“汤圆,你不喜欢孔雀谷吗?”
汤圆想了想道:“我听说鹿鸣山有鸡妖,鹅和鸡差不多,不会觉得很孤单。而且听说这里四处都是山,就想来看看,我从前从未见过大山。”
一身亮丽五彩羽毛的新郎官,很神气活现地凑过来说道:“如今汤圆跟我混,我带他巡过几回山了。”
用翅膀拍了拍新郎官的肩膀,汤圆很兴奋地说道:“如今我也有职责了,每个月巡五天的山。”
有同伴,有团体参与感,不再是被人闲养着随时当后备食物的鹅,卫小歌很能理解汤圆愉快的心情。
“汤圆,你去玩吧,回头再找你说话。”
汤圆抬头望着长贵,“长贵得做庄,他不来我们怎么玩?”
正在此时,兔子望月伸长了脖子叫道:“小大人,你还坐不坐庄,再不来咱们得换庄家了。”
长贵微微一笑,回叫:“换吧,等等,不许偷我的赌本。”
他喊完便重新挤进去妖怪群,没一会儿抱着一两大盒子果脯炒货挤出来。
卫小歌无语。
妖怪不花银子,拿冬天的口粮赌,输光了吃什么?长贵肯定作弊了,怎么赢了这么多。
跟着卫小歌与万人屠出了大殿,长贵笑道:“我从沛阳郡带了些人马来鹿鸣山,住在最后面那间客院,咱们一起回去吧!”
“这回你心满意足,真做官了。”
卫小歌上下打量了下长贵,头顶戴着金冠,身穿一身大红团花的箭袖长衫,衬得俊脸越发如美玉。
别说,如今还真有世家小公子的气派。
长贵笑了笑,“不过是应付差事,秦郡守问我要在郡府军中历练,还是去外头公干,我不耐烦看他的嘴脸,便讨了这份巡查山妖的事。嗯,当然也是因为要送汤圆到鹿鸣山。”
“我还真怕你将汤圆割了放血。”卫小歌随口说道。
“当然不会,汤圆说过,往后等我老了他会帮我挖坟。”长贵直言不讳。
言下之意,别的妖怪未必能幸免,对他很好的汤圆却不会放血。卫小歌扶额,头又开始痛了。
“你随我来,咱们到镜湖那边说话。”
明白马上会有例行的教训,长贵微微皱了下眉,本想一口回绝,却依言点头。若三番五次逆了姐姐的意思,往后这姐弟情份总会被自己破坏得一干二净。
出了妖怪们居住的房舍,一路到了湖对面,四下里再无声息,只有风吹湖面的呼呼声。
卫小歌坐在湖边,静默了一阵,不知从何说起。
“你在平安州干的好事,我如今已知晓,你杀了多少人,为何这般残暴不仁?”
长贵并没有显得很意外,“抓到慕容念之了吧!平安州的知州是我杀的,此人抛妻另娶,任凭家中长女被继母虐待,胡乱许给了一名纨绔子弟。”
“其他人呢?”
“各有罪孽,姐姐或许觉得他们罪不至死,可这些小奸小恶,却往往害人一生一世。”长贵凛然说道,一派理直气壮。
“也包括吸食人的血气?”卫小歌冷冷说道。
长贵愣了愣,没料到慕容念之将什么都抖了出来,早知先想办法杀了此人,留着可真是个大祸胎。
“我刚学了一门控水的法术,因此想试试,既然都是将死之人,怎么死似乎关系不大!”长贵辩解道,声音却小了许多,大约觉得实在不够有说服力。
吸人血气,等同抢夺生命,甚至有吃人的嫌疑。
这点他何尝不明白。
妖怪则不一样,非我族类,并且有不少妖怪本来就吃人。
卫小歌沉着一张脸,却将目光瞧向万人屠,“长贵交给你了,我去别处走走,不用手软!”
她说完扭身便走。
长贵顿时呆了......会被打得非常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