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义只需满字纸,童叟无欺诚不失。
扶贫济弱德施惠,相报怎奈名不知。
上回说到奉义化作御史巡按至古治县,一时情急杀死古治县令孙庆、押司冯明及陈豹等一众刁民,事后亦感杀戮太重,且因事发突然,未及向刑部报备,心下不悦。刚要动身回山复命,却见岳祺前来,那岳祺已探知杨来喜所丢失孙儿下落,如今因犯下案子,押在洋和县大牢。奉义再化作御史,直奔洋和县而来,同样是鸣锣开道、大张旗鼓,仍以郑御史之名巡按四方,一路上引得百姓无数,纷纷拦轿喊冤。虽然高举回避牌,奉义也不驱赶百姓,一面命人持印信知会当地县令,一面就地为百姓断案。凡事依律而行,不用强权,内中败诉者,亦是心服口服。
良久,仍不见县令等到,监察御史怒,命人将当地县令等官员索了前来。不久县丞押至,郑御史怒道:“县丞,尔等治下有无数冤案不审,本官传令已久,却不见前来,是何道理?”那县丞昂首而立,言道:“本地法制,皆按朝廷法度而行,我县每年审理讼案均为七百件以上,何来不审之说?大人虽有官服印信,但大人非下官之官,下官未接上官恩命,故不前来,这与朝廷法度无碍,何来怠慢之说?大人不问青红皂白,随便索了我来,请问大人,朝廷法度何在?大人平日里便是如此审理弹劾的吗?”百姓纷纷下跪,言道:“此乃本县县丞季大人,是个好官,请大人开恩!”那郑御史见百姓如此说,甚为欣慰,亦觉理亏,忙令人松绑,赔礼道:“本官失礼了,请大人海涵。”那季大人道:“公是公、私是私,下官不能因身受不白便违逆朝廷法度,此私不废公是也。”郑御史言道:“大人,在下正在审理一桩拐骗之案,此案受害之人便在贵县牢中,叫做章洋,不知大人能否应允提审于他。”县丞言道:“章洋所犯之案,乃是拦路抢劫,此乃大案,不过上官要去提审,下官遵命便是。”
一行人径来到县衙,郑御史坐上大堂,问道:“不知贵县县令何在?”众人皆不语,内中有个师爷言道:“我家大人就有忧心之症,畏光惧声,今日忽然悬梁自尽了。”郑御史言道:“此事暂且不提,提审章洋。”不一刻,章洋带到,待监察御史仔细查看,果然与杨来喜所述特征一致,问道:“章洋,你可知你的身世。”那章洋道:“幼时曾有些许记忆,只知祖家不在此地,因误食他人西瓜,便昏睡至此,并不知其他。”郑御史道:“你的父母祖上,为了寻你,耗尽家财,亦是久病缠身,如今奄奄一息,久盼你回家探望,不想你却身陷囹圄。你如今犯下大罪,理当受惩。”转头对县丞言道:“季大人,念在其双亲悬望,可否容他一家相见?”县丞言道:“此事与法无碍,与情甚合,但此犯判的乃是监禁之罪,故而不能出牢笼半步,还请大人令其亲人前来探望。”郑御史言道:“有劳了。”随即派下数个衙役,前往豕乜县接那杨来喜一家。那手下差役,到了无人寂静之处,驾起一阵狂风,去接那杨来喜一家不提。
正在提审之中,早有差役将余日海、陈连香二人押至,跪在堂前。郑御史一拍惊堂木,喝道:“你二人犯下何罪,还不从实招来?”那二人狡猾,言道:“大人,小的冤枉,小的平生只做善事,何曾犯下罪孽?”郑御史言道:“本官早已查明,你二人以拐卖幼儿少女为生,残害他人、逼良为娼,是也不是?!”那陈连香道:“大人,小的等不敢如此,小的只是看有良善之家苦无儿女,便四处寻来交与他家,又怕其因易得而怠慢,因此收些钱财,好令其优待孩儿,却不知如此善事,为何犯法?”郑御史道:“你道是善事,你可曾想过那失子之家是何痛楚?”陈连香道:“如今苛政良多,小的将他人孩儿领去,也是令其无有负担,倘若日子得过,再生数个也是容易。”监察御史怒不可遏,对县丞言道:“大人,你这衙中有何刑具?”那县丞道:“本县遵朝廷法制,有刀、锯、钻、凿、杖及站笼、绞绳、拶具、木驴、铜烙、钉椅、阉刀、夹具等物。”郑御史言道:“对陈连香统统受过一遍,万不可令其致死,凡致其死者,一律斩首。”那县丞挑些已亡县令的亲属或是平日里仗着县令偏袒而飞扬跋扈的皂吏行刑。
那余日海早就吓的失禁,哭道:“大人,小的委实冤枉,小的不曾干下什么勾当。”郑御史言道:“差点忘了你!你诱拐良家妇女,逼良为娼,害得那些少女失足,坠入红尘,致人死命,是也不是?”那余日海道:“大人,冤枉啊,小的不过是给有钱的人家寻了些乐子罢了,万不敢杀人啊!”那郑御史喝道:“来人,案犯已然招供,将其与陈犯一同受过所有刑具,只是不能打死。”那余日海哭道:“大人,小的全招,小的犯了罪孽,拐卖人口、逼良为娼,都是那个贱人挑唆的呀,求大人饶命!”郑御史道:“你犯下之罪,罪无可恕,如今不知悔改,还要推诿他人,来啊,速速用刑。”那陈连香亦哭道:“大老爷,我愿出首,那个挨天杀的昨日还拐来两个孩童,售卖给寺南村郭家、李家,请大老爷饶了奴家!”郑御史言道:“你等这样一对狗男女,还想要逃避王法,来啊!重重施刑!”那县丞道:“大人,依律案犯招供之后签字画押,便不能再动用刑,还请大人依律而为。”郑御史言道:“倘若犯人招供便不予刑罚,便是对良善人之残害置若罔闻,如此,何以震慑豺狼之辈!”用刑不止,那堂上二人鬼哭狼嚎,满座皆惊,人人不敢直视。
约过了一个时辰,二人奄奄一息,听得外面风声大作,原来是差役们接着杨来喜一家到了。郑御史令止刑,那余日海、陈连香二人,早已是奄奄一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差役带杨来喜等人进得堂来,拜见了众位大人,郑御史言道:“老人家,你还认识在下吗?”杨来喜老眼昏花,仔细看了又看,言道:“莫非是恩公,不知恩公乃是大人,小老儿失礼了。”郑御史言道:“你仔细看下,堂下跪着之人,便是你的孙儿,经本县县丞季大人恩准,允许你一家相见,还不谢过季大人。”那一家人都对着县丞叩头,方才转身仔细看那章洋,须臾,悲声震天。
郑御史见此,也是伤心,令差役们抬来余日海、陈连香二犯,那二人已满身是血,不能说话。郑御史言道:“来啊,将二人凌迟处死!”那二人听到此处,好似遇了好事,终于等到了一般,面无表情,也不求情。那县丞道:“大人,依我朝律法,此二人应发配三千里,二人虽有大罪,但非是十恶不赦之罪,不宜用此刑,还请大人宽恕。”郑御史言道:“重罪不用大典,何以威慑歹人?”便是不听。那杨来喜一家听到此处,再看那血人似的二人,亦为之求情道:“恩公,如今他等亦是受了大刑,我家人得以团聚,我等不再追究,愿大人网开一面吧!”奉义只是不允。那县丞道:“大人,今日你虽贵为御史,但下官亦是此地父母命官,你如今枉法,下官也要秉公上告,在下虽然无有上奏天子之权,但下官必将奏报州府,亦要弹劾你滥刑擅杀之罪!”那御史道:“县丞,在下若不是看在百姓面上,早就对你下手。你治县不力,上不能匡正县令拙处,下不能解救百姓忧愤,何德何能忝居其位?本官早就听闻,你治下的寺南村,十户倒有七户拐卖儿童,你慵懒之人,有何面目弹劾与我?!”那县里两个押司连忙跪下,言道:“大人错怪县丞了,这都是县令大人袒护,方不能根治。那县令猖狂得很,但凡受了他人贿赂,便是亲娘老子也不认。我等曾奉县丞之命,数次解救被拐儿童,怎奈那村刁民甚重,解救一家,全村阻碍,我等亦是吃了不少苦头,险些丧命,左右为难,方不敢前去。”
郑御史言道:“本官偏不信那些刁民不畏死,先处置了这两个腌臜货,再去寺南村!”于是命差役们取来渔网,勒紧二人周身,绑在木桩之上。先在腿上割下一块肉,抛向天,刽子手唱到:“天生身躯已还天。”继而将头皮割下遮住犯人二目,唱到:“遮掩二目避祖先。”第三道从胸前割起,唱到:“此生枉长狼心肺,永坠地狱十八间。”那二人起初还呻吟不至,待割了一百余刀,二人早已死去。郑御史命人将二人尸首曝晒三日后推至乱坟岗,不令入土。不准其子孙后人买去安葬。
郑御史对杨来喜言道:“老人家,虽然你等有被拐之苦,但朝廷法度不得不遵,那章洋犯下大罪,务要受罚,尔等可待其释放之日再聚首。”那杨家人千恩万谢,郑御史又命山兵送回。奉义带着御史台差役,命县丞和众衙役带路,前往寺南村而来。
待来到村前,郑御史一望,果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那村落一代,遍是荒山野岭,村中百姓,不思进取,茶余饭后,便是耍钱聚赌,因此人人凶恶,赌得输了,便将妻女输去一晚侍人,故村中多有私情者。那村中见了官衙来人,料想不妙,村中早鸣起锣声,村中百姓纷纷聚到村口,阻住官人。郑御史料想如此,早密令人从小路前往村中潜伏,但见村民涌到村口,便将所买的儿童救出。
那村中里长便是郭强,手持着大锤,喝住差役道:“不知大人们到俺的小庄上,有何公干?”县丞见了,未有言语,郑御史言道:“本官乃是朝廷钦命监察御史,奉御史台大人之命,前往四处巡按,听闻汝村有买卖孩童之事,特来解救,尔等若是知错而改,本官既往不咎。”那郭里长言道:“大人不必听闻小人谗言,我这村里百十户人家,没有人买卖儿童,都是自己生养,大人请回吧!”早惹怒了御史台的差役,怒喝:“放肆!我家大人是代天子巡视,尔等还不跪下!”那里长也不跪,也不语,也不退。
郑御史言道:“尔等不必狡辩,倘若尔等不信,我等可请下此处土地神,亦可令尔等家中的灶王神出来对证,若是尔等无罪,本官定当叩头谢罪。倘若尔等执迷不悟,必将要受苦刑。”那里长笑道:“大人说笑了,我等不信什么鬼神,家中除了财神,亦无他神供奉,大人休要耍些阴谋诡计。”正在言说,只听村里众孩提大哭不止,原来是那些贩来的孩童,遭受过惊吓,如今见差役们上前抢来,纷纷大哭不止。那里长大怒,喝道:“快去抢夺孩子,不要让奸人得手!”一时间那些村民各持刀棒慌忙跑去,郑御史见了,忙令众衙役随后追赶,亦要抢出那些孩儿。好一场大乱,但见:
人人呼号拼命,家家鸡犬不宁。锄镐锨耙招摇举,只为香火延姓。
山兵只遵将令,刁民不顾死生。刀枪棍棒凌厉下,四周不断骂声。
那些村民哪管什么朝廷律法,只因是重金买了孩儿,便要延续香火之用,见如今官人前来抢夺,便如丢了性命一般,死不放手。更有凌厉之人,手持刀棒砍向公差,那御史台的差役,本是凤鸣山兵所化,冷不丁被刀砍中,一时惊惧,竟然现出原形,都是些有道行的妖怪。这一下把那些村民吓得不轻,也顾不得那些孩子,纷纷四散逃走,唯有抢夺亲生子女之人,不肯逃去,虽然惊惧,亦是拼命。郑御史喝道:“住了!”那些山兵方才罢手,纷纷聚拢过来。那些父母双亲哪里肯依,也举着刀棒聚拢而来。
郑御史言道:“众百姓听真,我等乃是替天行道,尔等争抢,只怕亲生子女受得委屈。尔等如此担惊受怕,可曾想过那些丢失孩子之人?将心比心,但愿你们日后不要助纣为虐、为非作歹,否则本官定不轻饶。如今本官将尔等亲生子女放归尔等,要将此处鬼魅之气铲除殆尽,为免误伤,尔等要远离此地,再觅良乡。”那些百姓又惊又怕,又想抢回孩儿,一时心情复杂,纷纷跪下磕头。郑御史对县丞言道:“县丞大人,命你手下公人将这些孩儿抱回县衙,将亲生之子奉还百姓,只是需令孩童寻那父母,不许父母认领孩童。若是婴儿,便要乡邻俱要作保画押,方可允其领去。余下要广贴告示、知会临县,命那丢失儿女之人速来认领。”那豕乜县丞见了众多精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活了数十年,哪见过这等阵势?早已吓得瘫软在地。那些百姓哭道:“神仙爷爷,我等自幼在此生存,数辈人不曾离去,此处有祖宅祖坟,安能轻弃?!望神仙爷爷开恩,饶恕我等,我等确是无罪之人,前来阻碍,只因是相亲邻里,不忍见其家破人亡而已。”郑御史言道:“县丞大人,如今你处县令畏罪自杀,即刻抄没他的家产,择一良地,为这等百姓盖起屋舍,分给田亩,令其生息。”那县丞不畏强权,却不得不畏鬼神,如今之际,也值得听命,颤巍巍问道:“大人,抄没命官家产,要有朝廷文书,不知……”郑御史解下官符印信交与县丞,言道:“本官代天子行事,天子之语便是本官之言,以此物为质,尔等大胆为之。”那县丞见了,连忙接过,叩谢不已。想那县令平日里飞扬跋扈,何曾将县丞放在眼里,那县丞虽然为副官,却是并无实权,受尽了县令的欺侮,如今见贪佞畏罪自杀,乃道是天道不死。那些衙役,平日里也被搜刮,如今倒也出了一口恶气,因此县城带着众人回衙之后,即刻抄了县令家宅,不出两月,便建起了一片屋舍,令乡人居住,此乃后话。
再说县丞带着众人返回之后,奉义也现出真身,命众山兵封闭村中各个出口,不令刁民逃出,喝道:“众刁民,尔等平日里犯下的勾当,今日败露了,尔等倘若能认罪伏法,本官便保尔等不死。”那村中寂静,百姓都躲到家中不敢出来。奉义复喊两遍,见无人出,道:“尔等为一己私念,害的无数人家妻离子散,罪孽深重,如今本官替天行事,尔等抗法不遵,已犯下死罪,本官便要行刑!”言罢,命那些山兵放火焚村。岳祺连忙言道:“上官,这些刁民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上官将其全部烧死,恐有违天条!”奉义言道:“司主见杨来喜一家,可曾想过怜见于他?”岳司主道:“上官怎可为一家之苦,毁百家之甘?”奉义道:“司主只见得一家,未见的百家便无苦楚吗?今后但见拐卖孩童之人,专用此法,看哪个还敢胡作非为。此中杀戮,自有奉义担当,绝不会连累司主!”岳祺不语,愤而离去。内中一个山兵言道:“将军,活活烧了这些刁民,委实可惜,不如交与我等,也好打打牙祭。”奉义言道:“大胆!这些刁民乃是犯下罪孽,倘若尔等擅食于他,与罪孽何异?!”一声令下,众山兵将房屋引燃,一时间噼啪作响,那些刁民纷纷逃出,哭喊不止。奉义扭过身去,喝道:“杀!”那些山兵如同饿虎一般,瞬间便将刁民撕碎,扔进火中。待过了两个时辰,大火方才燃尽,奉义方带着人返回凤鸣山。正是:断却他人香火事,亦断自己福寿根。
不知后情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