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走去,遇到的市集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多,不似前次般荒凉冷清。天残饶有趣味的看着走过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或急或缓,演绎着各自不同的人生。当然,周围也少不了对着天残指指点点的人,这样一个慢慢的拖着一条残腿,脸上还有骇人伤疤的少年,脸上竟挂着天真的笑容,像是沙漠里盛开的橄榄树,又有点招人喜欢。
天残饶有兴致的走在他的江湖路上,感觉到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完全不似师父说的江湖多凶险。遇到些不平之事,便出手管上一管,那些地痞牛氓般的角色怎会是天残的对手,只不过每一次他帮完人家之后,人家都会飞一般的逃离,连句谢谢都没有,不过天残并没有什么意外,不谢就不谢呗,他帮助别人,本也就不是为了获得什么名利。
离开鹰堡应该有些日子了,太阳月亮升升落落的也不知有几遭了,反正天残不管,白天可以走,夜晚也可以,对于天残而言,自己走的就是江湖的路。他饿了就向人家讨几口饭吃,渴了就喝几口山泉,就是饿着肚子也没大不了,习惯了。
困了睡,醒了走。
天残这次就睡在一条大道旁的大树上,这枝桠真是舒服,有种熟悉的感觉。所以他不知不觉中已睡过中午,而且还却一点醒的意思都没有,哪怕是威武宏大的“武威”喊号声也没将他惊醒。
“武威……”
“武威……”
威武的号子声远远就传了过来,不多时就有一堆人马,押送着几口箱子慢慢出现在大路的尽头。“扎扎”的车轮声很快就来到了这片林子中。
直到此时,天残才被惊醒,揉了揉发憋的肚子,心中暗自道:“要是向大哥要点钱带着就好了。”伸了伸懒腰,定睛朝下看去,原来领头的是一个蓄有三缕长须的中年男子,四十多岁的样子,不过却是一副书生打扮,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马旁挂着一把宝剑。旁边还跟着一位妙龄少女,翠绿的衣衫映着粉嫩白皙的肌肤,确是个少见的美人儿。再身后就跟着三十来个健壮的汉子,围着四口箱子慢慢的向前走去。装箱子的车上还插着几面小旗,上书“武威”二字。原来是武威镖局的押镖车队从这走过,这武威镖局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大镖局,不过总镖头“书生剑气”方朝在江湖上口碑倒是不错,走镖几十年来也没怎么失过手。旁边那少女就是他的独生女儿方宜。
方朝一生谨慎,深知自己的武功并不算一流,所以每次走镖途中遇林都会默念一句:“但愿一路平安。”不过正是越怕鬼,越易遇鬼,这不,才走进林子,就见道旁闪出三个强人,挡在大道中间。
这三个人手中都拎着沉甸甸的鬼头大刀,杀气腾腾。当道一拦,只见其中一人越众而出:“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方朝先是一惊,继而便是一阵莞尔,这句话在自己保镖几十年来,倒是很少听见。他先是大手一挥,这浩浩荡荡的车队便停了下来。只见方朝在马上略一欠身,脸带微笑:“不知各位大爷有何贵干,本人方朝,现忝居武威镖局的总镖头,今日押镖从此过,未打听的几位大侠,但请放过我等路过,日后必少不了几位的好处。”
不料眼前这几位强人竟哈哈一笑,“何必等日后呢?眼前总镖头不久押着几口箱子吗?”
箱子,方朝心想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多贵重的东西,也就是一个县令让托的些许家私,贵重的东西哪能轮得到他来押送啊。看来这几位并不知自己押的是什么,他思来想去,也不知这巴山上有什么扎手人物,哦,对了,“巴山三杀”确是在这条道上吃饭的,不过以“巴山三杀”的眼光当不致打这个的主意啊,只不知这几人是否与“巴山三杀”有关联。
“不知几位是谁啊?说来这趟镖也没什么贵重物品,想来是不值几位出手的。”
“少说废话,要么留下箱子,要么留下人头。”说着手中鬼头刀一晃,目露凶光。
虽说这东西并不贵重,但是对于镖局而言,信誉却是极为重要,这次这么简单将货物留下,这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怎么吃这碗饭啊。
“哼,在下是吃镖行这趟饭的,各位想也知镖行的规矩吧。”说着也是撤下宝剑,态度开始强硬起来。同时手再一挥,示意趟子手们保护箱子。
“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实话告诉你们,我们可是‘巴山三杀’手下,聪明的就留下箱子走人。”
果然是“巴山三杀”手下,但是让他这么拱手让出所押之物,实在太难,看来这场架是非打不可了。方朝一个翻身下马,来到三人面前。
“三位所言,在下实难从命。要我留下箱子,那就亮出些本事来吧。”
这三人不想抬出“巴山三杀”的金字招牌竟也吓不倒他,看来只有动真格的了。
只见三人同时扬起手中鬼头刀,一个招呼不打,照方朝头就劈了出去,准拟将方朝的脑袋当成西瓜般一分为四。刀风霍霍,倒也有几分声势。
可是方朝的脑袋不是西瓜,只见他一个撤步,手中把剑噌的一声拔出,对三柄鬼头刀看也不看,长剑下划,一式“微风扶柳”向三人划去。方朝走镖几十年不倒,自也有其过人之处,武功虽然跟一流高手相去甚远,但是见多识广,眼光甚是毒辣,一见这三人刀式亮出就知这三人功夫有限,所虑的不过是怕这三人真是“巴山三杀”手下,若一不小心杀了他们,怕“巴山三杀”找他寻事,其实早在此次出镖之前他已给三杀送过钱财,而且每年的例钱也不曾缺过一点啊。
三人一见三刀落空,对方的长剑还向自己攻来,眼见这剑势绵绵飘飘,当下一人就沉腕一挡,另两人也是鬼头刀一横。
谁料方朝此剑后招不断,方朝一抬手长剑就向那出刀格挡的人当胸刺去,这一剑真是快似奔雷,与刚才那招相去不知几许。
那人其实武功也一般,平日里遇到过往人车,只要抬出“巴山三杀”之名,无不成功,谁料这次竟遇到硬手了。那人慌乱间也是一退,不过已是不及,长剑及胸,已然刺入心窝,那人登时了账。身后趟子手们一阵欢呼,而另外两人却是一阵惊吓,手中鬼头刀掉落地上,大喊一声,头也不回,刀也不要的飞奔逃开去,当然也顾不上死去的兄弟了。
方朝正欲追上去,不料身前竟突然掉下一个东西来,吓了一跳,退步一瞅,竟是一个人,不过入眼就是一道斜过一张脸的长长伤疤,串着一只眼睛、鼻子还有半张嘴,露出白森森的半口牙,确是骇人。
方朝心底有点凉,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阁下到底何人,有何贵干?”这一来也忘了去追那两个逃跑的小贼,假如真是“巴山三杀”手下,自己杀了他一人,这个祸怕是闯大了。
天残原来早就醒了,存心看个闹戏,谁料真闹出了人命,而且那自称方朝的人还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不由一惊,便想阻他一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不过他显然没有意识到方朝的担忧,为这几人,可能使武威镖局上下五十四口人一个不留啊。
他听方朝如此一问,不禁也有些木,他一时救人情急,不及细想,所以也就仰天打了个哈哈,磨了半天,肚子竟是一阵打鼓:“我饿了,能不能向您讨的一碗饭吃啊。”
方朝又是一惊,吃饭?讨饭?
天残也真是饿了,要知道他饥一顿饱一顿的,昨天就没吃饭,今天又睡了大半天,直到此时还是滴水未进啊。
“这……这……”那方朝半天没能缓过劲儿来。
倒是身后的弟子们发觉有点不对劲了,师父原来大发神威,三两招之间已杀了一人,余下两人只剩逃窜,谁料半道里杀出个程咬金,还弄的师父一动不动了,以为这也是刚才那三人的同伙。当下便噌噌噌的都拔出了刀剑,方朝的女儿方宜也走上前来,欲帮父亲一臂之力。
天残一见这架势,便有点着慌,这么多明晃晃的刀剑要是刺在身上,那就可不是饿肚子这种小事了,虽然他身怀绝技,这些人即便一起上也不会是他的对手的。可是……
天残赶忙说:“呃……呃……,这个,我……我是想向各位讨些……”
话还没说完,方宜更是一声娇叱,“小贼,我们走镖闯江湖,就要保护好自己的东西,一点不能丢,你要是自恃高强,不妨划出道来,不必在这假惺惺的。”方宜一听天残要讨些东西,便认定他是来打镖物的主意,哪能想到天残只是为了一顿饱饭这么简单呢。
说着挺剑上前,作势便欲往天残刺去。
天残这下更是紧张无措了,眼前这位姑娘眉清目秀的,翠绿的衣衫印着雪一样的肌肤,此时更是双眉倒竖,银牙咬紧,配上那小巧精致的鼻子,更是显得英气十足,天残心里咯噔一下,他自打出生就没跟女人说过几句话,最多的就是和凌姝“嗯、啊”的说过几句,更何况他现在正是二十年华,心里满是对于异性的好奇和交往的冲动,这下更弄得他不知所措了,他想说明来意,可是嘴巴倒是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更是急得他手舞足蹈的,胡乱比划着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手势。一脸的惶急写在这青天白日下,那道伤疤也开始在脸上像蚯蚓般蠕动着。
天残的这幅表情,一开始倒是吓了方宜一跳,毕竟那张脸却是骇人,不过她随即明白了天残的无措,倒是挺好笑的。
天残越是惶急,方宜越是觉得有意思。
扑哧一声,方宜终于忍不住。
这一笑真是有如春风拂开了万千花朵般,明媚艳丽。天残一时看得有些呆了。
方宜知道自己的美丽,从师兄弟们的口中,从路人的眼神中,不过这么明目张胆的望着自己的倒是少见,那个姑娘不欢喜被人夸赞呢。不过她还是稍稍发了点雌威,“你这人,怎么这样看着人家。”说着把手中长剑一抖。
倒是方朝替天残解了围:“呃,这位少侠并没有歹意,大家不用紧张。宜儿,别胡闹,快回来。”
方宜也就自然的收起长剑,退了回去,临行还瞅了天残一眼,这人虽生得怕人,但也……但也……方宜只觉得没来由的心里一震。
方朝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也是时候吃些东西了,自早上赶路到现在,还没有休息过呢。于是扬声道:“大家就地休息,吃些东西吧。”
那些紧张的趟子手们也都纷纷围在箱子周围,坐下来,取出干粮,就着清水吃了起来。
天残还怔在那里,心里将姑娘的一颦一笑,都揉在心底,像放录机般反复播放着。
“少侠,少侠。”
方朝叫了天残两次,天残才有所觉醒。
“哦。”
“刚才少侠不是说饿了吗?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吃点吧。”方朝说着就递给天残两个馒头。
“哦,多谢了。”天残这才记起原来自己是来像人家讨吃的的,怎么刚才就忘了,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应该跟那个姑娘说清楚的。
不过,这感觉只是一瞬即逝,他接过两个馒头,就大口吞咽起来,这馒头有点干,不过还是很合天残胃口,他本就没吃过多少精致的东西,在山里不可能,在鹰堡时,也因鹰堡有事,哪有心思去管这些。
方朝看着天残吃的这么急,心想这孩子也得确实饿了,连干馒头也吃得这么有滋有味的。就道:“别急,小伙子,小心噎着。”说着递过个水壶。可就在他说完后,天残已经将两个馒头吃的干干净净,连些面屑也没留下。
天残接过水壶,咕咚咕咚的喝了口水,又小声小气的问了句,还有吗?
方朝这一听才大笑道:“当然当然。”说着又递给两个。“够了吗?”
“嗯,够了够了。”天残忙不迭答应道,虽然他知道要是可以他还想再吃它个四五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