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没多少肉,干瘦的像是老了的鱼鹰。两鬓斑白,头顶中间光秃秃的,周围是稀稀拉拉的几根头发,干黑的脸,花白的胡子剃的极短,眼睛深陷但却异常明亮——秦鹏甚至很少见到过尖利明亮的眼睛。一双手很大,蒲扇也似,长满了老茧。他蹲坐在地上,但即便如此,其身形也极为高大,破旧的长袍拖曳在地上,看着多少有些滑稽。
秦鹏没有感到任何滑稽,他心中甚至有些悸然。老头子看到两人后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讶异之色,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耷拉着头继续垂钓,好像对他来说,鱼比面前的这两个人可爱多了。
秦鹏和女子彼此对视一眼,他上前两步,拱了拱手,说道:“老前辈……”
“嘘……”老人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轻声说道:“等一下,鱼马上就要上钩了。”
秦鹏微微一窒,很有些无奈。
他想了想,半蹲在老人身边,看着他垂钓。
过了好半晌,鱼漂动了一下,老人面露喜色,道:“成了!”然后猛的一拉吊杆,结果上面空空如也,别说是鱼,就是蛤蟆也没见到一个。
老头变了脸色,怒道:“都是你这臭小子,没看到我老人家正在钓鱼?干嘛大声嚷嚷,这下可好,好端端的一条肥鱼让你给吓跑了,老夫今晚的晚饭还没有着落,你说该怎么办?”
秦鹏翻了翻白眼,刚想开口辩驳一番,结果无意中看到老头的鱼钩竟然是直的,他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当年姜子牙渭水垂钓,用的便是直钩,后有“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一说,但姜尚当时是在等明君来请自己,这老头子现如今这番做派却又为何?
老人看他不说话,神情愈加恼怒,叱道:“赶紧滚远点,别再妨碍老夫钓鱼!”
言罢单手一抖,鱼钩连着鱼线“刷”的一声被抛进水中,可能是觉得秦鹏烦人,所以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女子皱了皱眉,她之所以对秦鹏保持着相当的尊重甚至内心中隐隐的有些钦佩,是因为秦鹏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男人,或者说,他甚至比整个天界的力量加起来还要强大,两人不停的战斗,在此期间,她对他由原来的仇视、憎恨逐渐的变得茫然然后佩服,直至后来竟隐隐的有些崇拜。但这种态度仅仅只是针对秦鹏一人,对于别人,她素来都不曾在意过,如她这般强大的存在,又哪里会考虑一个凡人的感受?所以看到老头子这种表情,她内心深处着实有些厌憎。
上前两步,拍了一下老头子的肩膀,刚想说话,结果却“蹬蹬”的退了两步,紧接着她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秦鹏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蹙眉问道:“怎么了?”
女子深深的呼吸了几口,这才说道:“这老头有古怪,他竟然能修行!”
秦鹏目光闪动,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拉着女子的手缓缓退入了林子,直至再也看不到那个神秘的老头,这才舒了口气,说道:“我早就发现了,本来想提醒你的,结果真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冲动的时候。”
她瞪了秦鹏一眼,没有说话,但神色之间多少有些委屈。
秦鹏好似并未发现异常,他随意坐在一棵树下,说道:“老头子刚才竟然用直钩钓鱼,更诡异的是那鱼漂竟然真的在动。我早就探查了一遍,那边的水里根本就没有鱼,那就是一潭死水,这个糟老头能够将内里控制的如此精妙,看来也不是一般人……”
“哼,能够进入到禁地深处,白痴都知道他非常人,这点还要你来说?”
秦鹏摇了摇头,道:“你有没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这个老头子看着好像很眼熟啊!”
女子沉思半晌,说道:“没有,我确信这是我第一次见他。”
秦鹏紧皱眉头,好像有些不解,他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啊,我和我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一样?”
女子不再说话,也不理会秦鹏梦呓一般的自语,她抬头望天,那里是她的故乡,是她出生之地,现如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去。
“我也是大意了,早知道应该好好做一番准备再进来的。”秦鹏多少有些懊恼,他的字典里面从来没有“办不到”这个词,一直以来,无论什么样的事,对他来说,也就是稍微困难一点,但远远谈不到解决不了。可现在,他真的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这个禁地出乎寻常的大,两人在里面转悠了大半年,竟然还有没到过的地方。站在高处鸟瞰,感觉似乎并不是如此之大,但一旦身临其中,不多时便会迷失,走来走去的,连方向现在都不大清楚了。天总是阴沉沉的,只有白昼,并无黑夜,他这一生见过离奇的事情实在太多,这点倒也不至于让自己过于吃惊,只不过现如今修为尽废,竟然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很多事情虽然能够想到,但实在没有能力达成。
“对了,一直都没问你,你怎么回来这里的?”隔了半晌,秦鹏才突然想起般问道。
“天心不知为何落在了这里,所以我就想过来看看。”女子一如既往的淡然。她并没有问秦鹏来这里的原因,但秦鹏却唠唠叨叨的开始向她叙说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不知为何,他现在竟像个老太太般多话。
女子对于他的唠叨似有些不耐烦,她摇摇头,自顾自的向前走去,秦鹏无奈,只好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转悠,并无太多的目的,一旦看到高山,秦鹏便会通过传送阵上到山顶鸟瞰一番,然后朝着自认为正确的方向走去。女子不言不语,一直跟在他身后。有时候这种情况也会反过来,她会蹙眉计算一番,然后便头前带路,变成秦鹏跟着她走。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两人再次转到那条溪边时,老头子仍然坐在那里垂钓,但秦鹏和女子好似并不认识他。秦鹏皱了皱眉,走上前去,说了声:“前辈……”
“嘘……”
“等一下,鱼马上就要上钩了!”
秦鹏不再说话,蹲在老人身边,然后……事情很诡异的重新发生了一遍,就连对话都是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老头终于叹了口气,说道:“你认识我吗?”
秦鹏心中“突”的一跳,但很快他便摇摇头,说道:“我这是第一次见前辈……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老人神情间竟然有些紧张,这句话说的都有些颤抖。
“只不过不知为何,总觉得前辈很面熟!”
老头定定的看了一会儿秦鹏,神色之间多少有些失望。他摇摇头,站起身来,胡乱收拾了钓竿和鱼线,这才说道:“你们跟我来。”
他和她彼此对望一眼,跟在老人身后。
这是一间不大的茅草屋,搭建的极为简陋,风雨夜色皆能进,也不知道老人干嘛非要弄个屋子,像这样的屋子,有和没有并无太多的不同。
“人老了就容易怀旧,我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享受,如果在野外,没有东西遮在头顶根本就睡不着觉,这种习惯一直没变,直到我来到这个破地方也是一样,虽说无法遮风挡雨,但聊胜于无吧。两位,坐下说话。”
老人自顾自的搬了张藤条编成的凳子坐下,然后看着秦鹏说道:“小伙子,咱们已经见过面了。”
秦鹏楞了一下,心说你这不废话么?
“我的意思是说,在这之前咱们就见过面,严格来说,我们已经想见过至少六十余次!”老头子神情很平静,但话语之中仍然掩隐不了深深的绝望之意。
“什么?!”秦鹏听到这句话后跳了起来,连声说道:“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不是自夸,别说是人,即便是一只苍蝇,只要我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弄错……”
“小子说什么呢?”老人听到秦鹏的话后大怒,“你竟敢把老夫和苍蝇相提并论?!”
秦鹏连连摆手,说道:“不好意思,我也是一时失言,但前辈,我确信咱们的确没有见过面,这肯定是第一次,或者是你自己弄错了。”
秦鹏倒是很想将老头看成一个神经病,但直觉告诉他,面前的这个干瘦的老头子再正常不过,他绝不是那种精神有问题的人。
“唉,我骗你干什么?即便是我这间小屋你至少也来了不下十次,就连咱们之间类似的对话也进行过无数次了,老头子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年轻人,若不是你今天说看我眼熟,我是不会再次将你带来这里的。这就是一块死地,我不知道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是什么人,但能够被困在这里,想来也都是一些大有能力之人,只不过即便是你能力通天,来到这里后也就只能等死了。不过,我老人家临老竟然还多了两个伴,看来上天待我还是不薄啊,哈哈……”
女子厌恶的皱眉,心说等我什么时候出去,一定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待你不薄”。不过这个时候,倒不如听听这老不死的说些什么,对于刚才老人所言,她和秦鹏一样抱有怀疑的态度,但心中的那种惊恐之感却是愈发强烈了。
“你们来了这么久,我看着你们来来去去的转悠,想必也看出来这是一座大阵,看你们的做法,应该是在想办法破解吧?!”
秦鹏点点头,说道:“我对于阵法一道也颇有些涉猎,虽不敢说非常精通,但普通的阵法还是难不住我的,只不过这座大阵我看了足足大半年,却仍然是一头雾水。”
“大半年?”听到这句话后老头子笑了,他略带嘲讽的说道:“什么大半年,你们来这里也不过五六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