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近黄昏,梵释却是不疾不徐的出了雍堂关,她步履轻快,但速度却是不慢,对她而言,天下很少能有什么物事能够让自己感到忌惮。千年前她便已逾清越之境,这数百年以来,因为心无旁骛,所以其修为之精进更是神速,便是魔族天无极,她也有信心和其一战。
一路行来,已不见多少人烟,记得千年以前自己曾途经这里,那时候到处都在打仗,但这里却仍然是山清水秀,有不少大唐和狼族的人在这里定居,他们交混在一起,相处也还能够和谐,千年以后,战乱已息,但这里却变得荒凉了起来。虽然自己看着似乎没变,但心态却早已不似当初了。
走近一条小溪,她坐了下来,拿出随手携带的干粮,就着清澈的溪水多少吃了一些。梵释一向以来不喜荤腥,也不怎么杀生,千年前那些传说中的高手,只有她一人手上并未出过人命,那些大奸大恶之辈,一般都被苍龙和青山两人下手除掉了,至于自己,最多也就是废了那人的修为,使之不能为恶人间,但她的名气一点都不比苍龙和青山小,而世人提起北海,也多是钦佩,不像对苍龙和青山那样惧怕。
想起那些往事,她不由的叹了口气,苍龙虽然混蛋,但对于自己却也是真的关心,他知道自己一向讨厌杀人,所以每每遇到那些不得不除掉的人,全都是由他动手,只不过一直以来,苍龙都当她是妹妹一样看待,甚少有男女之情,但这并非北海所需,两人之间感情纠葛过于复杂,到现在,也说不清谁对谁错,自己这些年以来反思过往,对于所做之事多少也有些悔意,世人都说苍龙冷酷无情,即便是连青山估计也都如此认为,但谁又能够真正明白苍龙掩藏在冷酷外表下那深厚的感情?自己也是最近这些年才有所感悟。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苍龙当初和白天愁能够以兄弟相称,不是没有原因的——两人都是我行我素,一样的傲气冲天,从来都不会顾忌世人对他们的看法。时间长了,误解也就在所难免。
夕阳西沉,有月斜挂于天边,不知名的鸟虫声此起彼伏,使原本寂静的环境更显凄寥。梵释闭眼打坐,但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自己这些年以来修身养性,很少有像今晚这种情况。她睁开眼,犹豫了半晌,自嘲的笑了笑,然后继续闭上眼睛,有无数的发丝从头顶冒了出来,不到盏茶的时间,长发便已及腰。她站起身,随意给自己挽了个发髻,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丽女子便翩然而出,看来自己始终还是忘不了他呵!
轻微的衣袂声响起,梵释并未转头,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沉声喝问道:“谁?”
一个中年男人缓缓从她身后的树丛中走了出来,月光明亮,梵释眼前却是一片朦胧。
“好久不见,最近这些年过的可好?”中年男子语音低沉,只不过语气中多少有些颤抖,暴露了他内心中压抑着的澎湃感情。
梵释只觉得鼻子微酸,时间仿佛回到了千年前,也是同样的夜晚,那个英俊的中年男子就这样施施然从自己身后走来,当初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还以为这个人是个歹人,二话不说便和他动起手来,结果不言而喻,自己输得很惨,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能有人轻易的制服自己,不过经此一战,她心中便留下了这个男人的影子。后来他们联手协助李霭建唐,期间颇多接触,两人配合默契,连同那名侍卫一起,创下了不世的名头。苍龙、北海、青山的名称也由此而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慢慢的就喜欢上了他,只可惜他心有所属,唉,也怪自己性子太过刚烈,当初澎湖一战,他本身就有些心灰意冷,自己又是火上浇油,冷嘲热讽不说,竟然还想去打那个女子一顿出出气,如果不是白天愁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过自己,想来自己早就被那姓白的给杀掉了。随后自己和他大吵了一架,然后逼着他发下重誓,其实事后想来,多是自己不对。
男子似乎看懂了她心中的想法,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事情都过去了一千年,从前的种种,不想也罢。”
梵释强抑住心中的激动,故作平静的问道:“你不是去了北疆么?怎么又来狼族了?”
“我在北疆那边转悠了好多天,天无极这个缩头乌龟也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我连他的影子都没看到。后来听闻你来这里,我便特意赶了过来。”
梵释心头微动,她有些不自然的掠了掠头发,然后问道:“那北疆那边怎么办?还有,你该不会认为我连杨公素都对付不了吧!”
她并没有问苍龙是如何知道自己来狼族的,像他这种人,想要知道的事情就一定会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我让铁骑留在那里了,金枪中人也留了不少,应该没多大问题。如果天无极不出现,普通魔族是奈何不了他们的。我此次特意过来找你,只是想求证一些事情。白天愁失踪千年,萧楚也随着他不知去向,要想解了我心中的疑惑,现如今唯有找你了。”
这个中年男子正是秦大义,千年前他叫秦恒,也是苍龙。秦大义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一副笑眯眯的商人模样,而且历来说话幽默风趣,即便是千年前,他也是异常冷静或者说冷酷,他可能会生气,可能会发怒,可能会微笑,也有可能沉默,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始终很淡然,而且由来并未出现过任何凝重之色。此时他说完这番话,脸色沉重的像要能够滴下水来,不知为何,梵释在看到他这副表情的时候心中甚至觉得有些害怕。
“究竟是什么事,能够让你担心成这样?”
苍龙沉默了半晌,随意挥手,一道看不见但却实实在在存在的光罩便将两人包裹了起来,梵释心中更觉讶异,如果真的是害怕让第三个人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传音入密也就罢了,此时苍龙竟然要动用修为制造一个完全隔离于世间的“异空罩”,他究竟在害怕些什么?
“音儿,能否说说你的家族?”苍龙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的家族?”梵释有些疑惑,“我的家族很早便已消散了,传到我这一代,也就只剩了我一个人,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你复姓帝释,那便是帝释家族的人,我前几日动用神通走遍了天下几乎所有的藏经阁,遍翻群书才知道,帝释家的先祖乃是太古大帝——炎帝,而我秦家的先祖,正是太古皇帝——黄帝,你家虽然传至你这一代只有你一人,但家谱想来还在,不知道我说的有没有错?”
梵释点点头,她本名帝释音,正是帝释家族之人,而帝释家的祖上正是炎帝,只是她并不明白,苍龙为什么要查这些,这些东西也并非什么要紧之事吧,但看他的神情,梵释却觉得事情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北庸、古承、月琴、苍黄、流石、滨海、西苍、点将、胡夷这些人你应该听说过吧?”苍龙接着问道。
梵释诧声说道:“我当然听说过,这些人全都是圣人,人都说千年便有圣人出,其实我听说在很久以前,根本不用等千年,或许几百年甚至是几十年间便会有圣人出现……你一直问这些东西,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我要是说,这些显圣的圣人全都出自一个师傅,你信不信?”苍龙神色间除了凝重,眼神中更是隐隐的露出一抹恐惧。
“怎么可能?”梵释失声大叫道,“他们有些人相隔都有上万年,怎么可能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更何况,普天之下谁又能够教的出这么厉害的徒弟?这些显圣的圣人无一不是能力通天之辈,若真有人能够当他们的师傅,那这个人是谁?为何世间从未有人提起过?”
“我曾遍查了这些圣人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一些资料,发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真相——这些人,全都和我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准确点说,他们全都是黄帝和炎帝的血脉,其中包括白天愁和萧楚两人……”
“你的意思是白天愁和萧楚也是那个人的徒弟?你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为何姓白的第一次见到萧楚的时候根本就不认识他,当时你也在场,萧楚差点就和白天愁打了起来。”
“你和我第一次见面不也动了手吗?”苍龙问的虽然平淡,但梵释何等聪慧之人,稍一寻思,心中不由惊起滔天巨浪,她颤声问道:“你是说你我的师傅也是同一个人?”
“不光是你我,白天愁、萧楚以及我刚才提到过的那些数千年之前显圣的圣人,全都是一个人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