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咖啡。”一位金发男孩将一杯拿铁放在桌子上,用英文说。
桌子旁坐着的男孩闻声抬头,棱角俊朗,眸色黑亮清澈,温和礼貌地笑:“谢谢。”
金发男孩穿着衬衫,一屁股坐在前排桌子上,脚搭在凳子上,蓝色的眼珠如同剔透的蓝色琥珀。
他突然来了兴致:“kevin,明天晚上的party,你一起来吧!”
言之庭身着白色外套,黑色长裤,身子秀场高挺。他淡笑地关上书,端起咖啡杯饮了一口:“bruce,你确定这次不是恶作剧主题?上次你们把一整个三层蛋糕全拍在我的脸上,那滋味可不好受。”
bruce哈哈大笑,眉眼俊朗:“不会,eon!这学期就要结束了,你就不要天天呆在图书馆了!中国人天生就这么热爱学习吗?”
言之庭起身拿起东西,无可奈何地笑:“ok,我答应你。”说完转身走出自习室。
走到门口忽而转头,看着那男孩,说道:“你说的对,中国人天生热爱,但是,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比较聪明。”
bruce不屑一顾,口直心快:“中国人天生自大!”
言之庭耸耸肩,并不打算与他争辩什么,走了出去。
——
他回到公寓,锁上门,赤脚走到灰色地毯上,拉紧窗帘,最后一点阳光被隔绝,室内一片昏暗。
他却喜欢这种感觉,没人窥伺的密闭空间里,他熟知的环境,很有安全感。
这是一间完全具有欧式风格的房子,灰色的墙纸,象牙白的家具,简洁明快,并且舒适。
他拉开冰箱,许久没去超市,只剩几块牛排和酸奶。
他顿了顿,拿出壁橱的红酒。坐到地毯上,找出几叠老旧的碟片,插进dvd,边酌红酒边看着屏幕,悠闲地靠在沙发上。
这是部老港片,不太清晰的画质,突兀的配音,夸张的语调,很适合在这种独自悠闲的下午时光看。
穿着西装假扮正装的男主角对着女主说:“看前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女主角却不以为然:“也不是啊,天亮后会很美。”
偶尔到了笑点,他也跟着笑,胸膛一起一伏。男主角被亲昵地骂作:“死跑龙套。”将害羞朦胧的小情绪放进佯装恼怒的话语里,平故多了几分意味。比一个吻,一段情话,更让人回味珍惜。
屏幕上的光线映到他的脸上、眸中。他轻晃着杯盏,不时轻抿几口,嘴角扯起若有若无的笑。
直到几个大字——全剧终。
他才仰头靠在身后的沙发上,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一室安静。
无话。
——
第二天大早,有人敲门。
言之庭刚洗完澡,套上简易的家居服,灰色长裤,擦着头发上的水去开门。
“goodmorning,kevin!”一位红色长发的蓝眼珠年轻女人,眉眼精致,眼睛很大,站在门口,见他开门举起手中的蛋糕和两瓶布朗酒。
言之庭有些诧异,却还是让她进来:“有什么事吗?aama。”
她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刻意撩了把长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玫瑰香精味。aama带着美国青年具有的开朗热情,笑着拥抱了他,走到餐桌前说,有些为难地看着他:“kevin,说实话,我有个不情之请。”
言之庭倚在橱窗处,挑了眉。
aama瘪了瘪嘴:“你知道,明晚的party,我本来想让simon当我的男伴,可他临时有事去不了。所以,我就想到了你。kevin,可不要告诉我,你已经选择好了搭档。”
他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耸耸肩:“如你所愿,并没有。”
aama一下子笑开,大大的眼睛带着风情俏皮:“那真是太好了!”
言之庭走过去,坐到沙发上。手枕在脑后,看着她:“不过先说好,你要是喝醉了,我不负责当搬运工把你抬回去。”
“ok,fine.”aama喜笑颜开,已经很满足了。
她环视了客厅一周,空旷而简单,没有什么布饰,清一色的冷色调,没有温暖的气息。最后,有些遗憾地下了结论:“kevin,你的家就跟你这个人一样,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言之庭不置可否,按着遥控器,电视上放着球赛,绿色草坪上的球员们不要命地快速奔跑着,夺球,射门。
aama却咧起嘴,重新看向他,烟波涌动,道:“知道吗?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对你感兴趣。”
言之庭扑哧笑了,眼中却没有几分笑意:“不好意思,aama,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说实话,我并不清楚自己的性取向是否正常。”
这句话把aama噎住了,她没想到眼前长相清秀隽永的男孩会这样说。
言之庭没赶她走,她就在他家里逛来逛去,当做能发现欣喜的博物馆。而他始终神色淡淡地看着电视,裁判员和播报员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屋子。
又过了半小时,言之庭待不住了。他起身走进卧室,关了门,换了身衣服,走到玄关处换了鞋,才转头看向正看着他的aama,礼貌地说:“不好意思,aama小姐,我得出门了。看来,你得回去了。”
aama一身长裙走过去,笑得甜甜的,柔软的手不经意碰到了他的脖颈,踮起脚在他耳边说:“晚上见,seet。”
——
走在傍晚的校园里,大多数学生这时候开始往校外走,去夜店,去酒吧,去享受夜生活。
他与人们擦肩而过,逆流而上。
图书馆晚上十点半闭馆,他轻车熟路走上长长的台阶,刷了卡,坐电梯上了三楼公众阅览室。
三楼的馆长是长胡子,身材略肥胖的山姆大叔,他看见言之庭,热切地与他打招呼:“晚上好,yan!”
大家都叫言之庭kevin,可是山姆大叔执意要叫他——yan。他当时很失望,为什么kevin不姓李,那就和他的偶像李小龙一个姓了。
言之庭在与他的一次攀谈中,告诉了这是他的姓氏。
山姆大叔问:“要吃饼干吗?”然后端起一个小盘子,上面摆满了巧克力曲奇。
言之庭走进,看见他长长的白色胡子上沾满了饼干屑,修长的指拿起一块:“谢谢!”
“噢。”山姆塞进一整块到嘴里,享受般的夸张神情:“yan,你不能否定,巧克力曲奇是这个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言之庭品尝了一口,仔细嚼着,想要感受到山姆所说的奇妙味道。很久才说:“山姆,那是因为你没有吃过煎豆腐。”
——
这个时间的图书馆人很少,稀稀两两。
言之庭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戴上耳机,播放了一首缓慢的钢琴曲,开始看书。
山姆没有事做,闲得慌,坐在言之庭的对面,随便也找本悬疑小说看。
他摸着自己的胡子,看得十分投入。
言之庭看着手下的书,听着音乐,手指不禁在桌面上轻轻敲动跳跃。
山姆注意到了,兴致昂昂,小声问:“hey,yan,你会弹钢琴吗?”
言之庭抬头,笑着颔首:“会。”
“哇喔。”山姆露出欣喜的神色:“那我什么时候能有幸听到呢?”
言之庭正色:“这个圣诞节,我会上台表演。山姆,你能来的话,是我的荣幸。”
“当然!我一定会去的。”
山姆虽已至中年,却和言之庭十分聊的来,更多时候,他像个充满求知欲的孩子,对这个来自东方古国的黑瞳帅气年轻人十分好奇。
他问:“yan——在中文里是什么意思?”
言之庭认真解释:“古语里说,言,心声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山姆大叔似懂非懂,又想起来,接着发问:“那之庭有什么含义吗?”
他知道yan的全名。
言之庭想了想,轻笑,眼睛不知看在哪里,声音低沉悦耳:“之庭,庭庭如盖,木动风生,雨落不止。水木相交,故成庭庭。”
这回山姆完全听不懂了,他挠着杂乱的长软发,十分费解,焉了兴致,坐回座位,继续翻着他的悬疑小说。
言之庭笑了,望向窗外,月色惨淡,云迹缠绕,一片清薄。
水木相交,沐雨成庭。
——
宴会厅,人群攒动,少男少女穿着正式,端着酒杯,言笑晏晏。
正厅上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辉煌的灯光,笼罩在整个大厅上,富气堂皇。
他端着一杯酒,身着黑色西装,坐在角落的沙发上。
身边是聒噪活跃的bruce,他的白色正装整齐修生,也没能拘束住他狂野不歇的天性,衣袖却被他挽至手腕,对言之庭一一指着身材饱满的靓女的名字和事迹。
在他眼里,女性只有女孩和女人之分。
身材丰满的叫女人,另则叫女孩儿。
言之庭淡淡听着,不时抿两口清冽的酒,也没让他闭嘴。
大厅中央是舞池,男孩们弯下腰便可牵起在场随意一位女孩的手,共同伴着音乐跳一支轻舞。
这时,一位身着黑色抹胸长裙的女孩朝他们这边走过来,眼睛直看着他。
bruce注意到了,凑在言之庭耳边:“kevin,这是女人!漂亮女人!”
言之庭哭笑不得,那女人却在这时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
她身姿款款,腰线收紧,勾勒着弯曲身形,露出洁白无瑕的颈线。是他的女伴aama。
aama一脸倨傲清冷,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自信,微笑着说:“kevin,身为我的男伴,你不应该请我跳支舞吗?”
乱发的bruce瞪大了眼睛。
言之庭放下酒杯,起身,女孩几乎是立刻抬头看向他。
他抱歉地笑,伸出手:“不好意思,aama,我几乎忘了你的存在,是我的疏忽。”
aama是个顶漂亮的女人,她的一举一动引起了在场许多人的瞩目。
而且,言之庭显然也是个帅气潇洒的中国男孩,言谈举止礼貌融洽,温和有礼。惹得不少人侧目。
俊男靓女,相挽着手,滑入舞厅正中央。灯光璀璨,仿若星光洒在头顶。女孩披散长发,娉婷小巧,倚着男孩。
忘情处,她勾住他的脖子,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脖子上——她清楚地明白自己的风情万种,如何最勾人。
言之庭悄无声息地往后躲了躲。
她轻笑:“没想到,迂腐的你竟然也会跳舞。”
他笑:“既然没想到,为什么要请我当你的舞伴?不怕当众出糗吗?”
“为什么要怕,你这样帅气,这样衬我的心,我怕什么?”
她跟着他的节奏转了个圈,灯光迷离间,继续握住他的手:“kevin,你是我猜不透的男孩。”
言之庭挑眉,没说话。
“这样孤僻难以控制,第一个从我身边走出却无视我……我都不知道这是不是你欲情故纵的把戏了,你说呢?”
言之庭却淡笑摇头:“aama,你的想象力很丰富。”
她的媚眼深深望着:“kevin?yan?你不觉得,我们是上帝塑造的好一对吗?”
她纤细的手,顺着他的下颚慢慢扶到心口,声音如蜜酿:“我给你这个机会……做我的男朋友吧,kevin。”
言之庭低头看着这人,许久,慢慢放下她的手,声音淡淡的:“你是个漂亮的姑娘。”
她骄傲地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
音乐未停,舒缓悠扬。言之庭缓缓松开本扶在她腰间的手,垂下,轻道:“可是……你不是她。”
aama愣住,眸色一紧,瞬间捏紧了拳头。
“谁?她是谁?比我还要漂亮的女人?”
他微垂着头,眸中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稀碎的光。他似乎在回忆,在遥想,连呼吸都是沉溺的痛。
“不,她不是女人。她是我见过最单纯干净的女孩。”
高傲如她,怎么会被拒绝呢?aama什吸一口气,只觉得颜面扫地,她咬紧了牙:“kevin,你这是在侮辱我!我保证,你会后悔的!”
她提着长裙,转身就走,推开男男女女。旁边的男士看她脸上竟带着泪珠,瞪大了眼睛。
言之庭修长的指揉了揉眉心,推开厅门,淡淡走出去。
屋内开了空调,北风呼呼的,这时候才觉得察觉冬季真的要来了。
空旷的庭院,树叶稀疏。
他淡淡呼出一口气。
比起刚刚那个女人,她未免也太平庸单调了。
他不知道的日子里,她是否长大了,是否快乐开心,是否如愿考上了教师资格证,又是否……还记得他?
她不是女人,她永远是那个及肩短发,懦弱呆板的女孩,他心中的女孩。
若是,现在能陪在她身边,该多好。
多大的、求之不得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