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镐城,大周王朝京都,数百年来乃天下共主之地,即便如今天子威严一落千丈,这座大城依然繁华富庶,人口百万,每当夜幕降临,勾栏坊近百家青楼妓院便莺歌燕舞,锦瑟思弦回荡在城中各处,仿佛想用歌姬花魁们的歌声来掩盖这座大城已不复当年威势的景象。
扶摇阁
这座四层楼的青楼是勾栏坊不起眼的一家,在这里寻某生计的姑娘花魁不过三四十人,出名的更是没有几个,但好在价格便宜,青楼的主人又与城中衙门有些交情,这么多年以来,生意倒是一直都不错。
夜色已然有些深了,但正是楼里最热闹的时刻,后院中,一名穿着粗布短衫的少年正蹲在地上,对着一堆青楼**的衣裳埋头洗着。
他没有正式的名字,从很多年前流落到丰镐城,又在这间青楼某了个替楼里姑娘们洗衣服的活儿之后,便被她们唤作洗衣郎。
正值寒冬之际,大雪已经下了两天两夜,丰镐城里的大小官员们全部都松了口气,这场大雪来得及时,等艳阳高照,雪水融化,便可滋润大地,来年开春,肯定会有一个好收成。
近十年以来,周王领土内便经常出现这种令人惊讶的祥瑞征兆,以至于让无数英雄豪杰们认为,即便如今七国鼎力,周天子的圣旨已经没有了多少威严,但季氏皇族,依然是这片大地毫无疑问的主人。
无论是老天爷还是老百姓,还是只认季家的皇帝。
也许是因为这种自我安慰的情绪,丰镐城延伸至周围诸侯国边境这两百万里疆域,依然用着天子国的姿态,冷漠且不屑的注视那些蠢蠢欲动,互相征伐的七国。
但这些都和洗衣郎没有关系,他不过是青楼里替人洗衣服的奴隶,没有户籍,没有学识,有的,不过就是腊月寒冬里依然敢赤膊洗衣的强健身体。
洗衣郎干活的动作很麻利,扶摇阁里四十多名姑娘,每日要换洗的衣裳不知有多少,他可以一个晚上全部洗完,一个时辰之后,院子里便挂满了还滴淌着水珠的衣物,洗衣郎抹掉额头上的汗水,走到台阶下,捧起从某间客房里拿来的剩饭剩菜,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在这里生活有一个好处,即便是剩饭剩菜,也是寻常人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上的好东西,洗衣郎的胃口显然极大极好,两个大海碗里拌在一起的饭菜,不一时便全部吃完,他回头看了眼远处大厅里的热闹景象,缓缓呵了口气。
十四岁的少年忽然发现对面的三层小楼的屋檐上坐着个男人,他披着黑色大氅,任由大雪落在身上,远远望过去就跟个雪人一样。
这个男人洗衣郎认得,他已经在扶摇阁头牌,张梅花姑娘的房间里呆了半月有余,不过看样子应该只是个长相俊俏,嘴巴甜的死穷鬼,因为从八天前开始,他的过夜费,全部都是由张梅花姑娘亲自的掏腰包。
洗衣郎很不齿这种行为,在他看来,没钱还出来嫖,是不正确的。
男人提着个酒壶,看着少年笑着说道:“你从小就不怕冷?”
洗衣郎捧起第三个饭碗,把上面的肉菜搅拌一下之后大口大口吃着,含糊不清的回答道:“是的,当初西北闹雪灾,所有人都被冻死了,就我没死。”
男人仰头喝了口酒,回忆起那一年的大雪纷飞,可不像现在这般轻飘飘的充满着来年的希冀,那年的大雪和狂风就像寒国神弩射出来的箭雨一般要人性命。
“我看你的资质很不错。”男人抖落身上的雪,从楼上飘下来到洗衣郎面前,微笑着问道,“知道资质是什么意思吗?”
一口饭菜含在嘴里没咽下,洗衣郎瞪大了眼睛看着男人:“你,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男人原本离洗衣郎只有十几步路的距离,雪地里,甚至都没有留下脚印。
洗衣郎知道这世上有种神仙,他们虽然活在人间,但却拥有凡人所不可能拥有的神奇能力,难道,眼前这个让**付过夜费的男人,就是个神仙?
男人看着坐在台阶上的洗衣郎,刚刚做完活的他浑身都冒着热气,甚至饭碗漂浮着的热气都不如他,这是个很不错的少年,如果由他来教导的话。
“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
男人蹲下身子,从洗衣郎饭碗里夹了块炸肉放进嘴里,咀嚼之后说道:“我的意思是,你愿不愿当我的学生?”
洗衣郎愣愣的看着男人没有说话,男人显然也不急,而是转过身抬头看着远处的黑夜,淡淡笑道:“你先且考虑着,我还有些事。”
黑夜之中星辰遍布,纷飞的大雪与地上的灯火阑珊也没能遮住它们的光芒,而就在极为遥远的地方,忽然闪现出了一道光芒。
那光芒照耀了整片大地,威势犹如一千颗太阳,男人身后的大氅迎风飘荡,然后他的双脚逐渐离开了地面,往那片光芒的地方飞去。
洗衣郎手中的大海碗跌在地上,饭菜散落了一地,他赶忙捡起一根鸡腿咬在嘴里,然后跑出了院子。
洗衣郎的步伐很快,速度也很快,他一口气跑到西城的应苍山脚下。
大雪吹在洗衣郎脸上,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风雪间两道模糊的身影,少年只能看清大氅飘舞而起,随即,洗衣郎发现,这周遭的空气和时间竟然全部停止了。
很安静,安静到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安静到他面前的风雪,全部戛然而止。
洗衣郎伸手攥住一片停滞在空中的雪花,摊开手一看,那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已经融化成了一滩水。
紧接着,洗衣郎脚下踉跄跌倒在了地上,因为大地正在急剧的颤抖,应苍山上烟尘打起,夜空中想起了一道惊天动地的怒吼:“哲罗期,是你,真的是你!”
“你在丰镐像只老鼠一般躲了这么多天,为何今日却敢显露境界!”
星辰之下,庞大的应苍山岩石滚落,无数飞禽走兽的嘶鸣响起,随即又变成几道哀鸣,两股庞大的威压让洗衣郎只觉得呼吸困难,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望着那团比太阳还闪耀的光芒,而中年男人的大氅,依然还在飘荡。
威势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天地之间只有一道光芒在用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高速移动着,而那个男人犹如不动明王,只提着个酒葫芦,伸手变握住了那道光芒,然后随意一抛,光芒便被砸向了应苍山。
一道笔直的线条在天地间展开,应苍山的山腰出现了一道裂缝,而过了许久之后,那片光芒逐渐黯淡,最后化为一道渺小的光点,消失在夜空之中。
“哲罗期,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有朝一日,我定当屠你满门!”
怒吼回荡在应苍山中,雪花重新开始飘舞,那座庞大无比的山脉正在沉默的崩塌,山中野兽不知死了多少,丰镐城内无数道强大的气息喷涌而出,往应苍山而来。
男人从天而降,落在洗衣郎面前,先前那场大战好像根本没有给他带来多少负担,他微笑看着少年说道:“想好了吗?”
洗衣郎使劲儿点了点头,然后跪在地上重重叩首:“徒儿拜见老师。”
男人收在广袖中的手伸出,轻轻一抬,洗衣郎便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少年满脸的兴奋与无措,男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洗衣郎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名字,在妓院里的时候,他们都叫我洗衣郎。”
男人看着破落不堪的应苍山,有抬头望着漫天飞雪,说道:“以后,你就叫季苍雪。”
洗衣郎头一回有了名字,十分高兴,而且这名字听起来很有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闻名已久的大侠名讳,作为一个在青楼里洗衣服的奴隶,能有这么个名字,确实值得开心许久,可为什么是姓季?
“季是皇族大姓,天下间最尊崇的姓氏,我的学生有这么个姓名,不算什么。”男人看着洗衣郎说道,“你要不要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今晚出城。”
“去哪儿?”
“天下之大,哪儿有漂亮姑娘,我们就去哪儿。”
男人叹了口气,悠悠说道:“我乃风流人,奈何遇上的全都是痴情种,小梅花是个好女孩,可她竟然说要给我生孩子,我也就只能忍痛割爱,不辞而别了。”
说罢,便拉起季苍雪的手,飘然越过了丰镐那座被称为世上最高的城墙,而就在哲罗期降落在城外的那一刻,紧随他而来的那数十道恐怖的气息,顿时收敛而去。
不速之客既然已经离开,那么便无需再做什么。
中年男人放下脸色苍白的季苍雪,负手在身后往前走着,衣衫褴褛的季苍雪赶忙跟上,小心翼翼问道:“老师,我们先去哪?”
“当然是先找个地方睡觉。”
“然后呢?”
“然后去找漂亮姑娘。”
“老师?”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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