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留下这句勉励的话,
渐渐地隐入黑夜之中。
关小七非常地知道,
书生今晚会在不远处休息住宿,可以找到的。
但就算找到了,
明天还是要分别的,又能怎样?
难道,真的就从此做他的奴才?
从此就什么鞍前马后、端茶倒水、遮风挡雨。。。
他长这么大,
头一回认识一个外面的朋友。
这朋友还非常特别,
非常能说,非常有趣,
非常,吸引人。
每一个人都需要朋友,
每一个人都想,认识很多朋友。
关小七也不例外。
他抬头向书生离去的方向大声问道:
“我们算不算是朋友了?”
浓郁的夜色,人早就远去。
谁又能回答他。
关小七不禁自责:
我还真是够笨的。这话当面不敢问,此刻谁会理我?
艄公都说他这样的人是人中龙凤,天下少有的人物。
自己哪里够资格当人的朋友?
“我如果能有他一半厉害。小姐一定不说我笨了,一定会夸我聪明了。”
明天,可以见到小伙伴们了,真是值得高兴。
明天也是大哥娶亲的好日子,更值得高兴。
明天有可能会见到小姐身影吗?有可能和她打声招呼吗?
三月三,是个好日子。
但并非节日,更无庙会庆典活动。
周老爷及小姐,自然不会到场现身。
“不要痴心妄想了。做人要牢记本份。”
关小七心里纠结起这二股淡淡的,隐隐的情愫。
有高兴,有期盼,更多有无能无力的伤感。
他任由马儿自行,在荒山野岭走了大半时辰;
漫无目的走着马儿也不满意了,发出一声嘶鸣,
这叫声极为高亢清亮。
关小七猛然一醒:哎呀,不好!
原来书生走是走了,他们的坐骑却并没有交换回来。
书生是骑着大黄马走的,神骏无比的宝马还在这呢。
这可怎么办?
“哦。我明白了。书生这是要我,必须跟着镖队走一趟杭州呢。”
“我答应了做人家奴才,看来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劫的。”
“这书生他就不怕我把他的宝马贪没了。这天下之大,哪里找去?”
“我哪能有这样坏念头。关小七,这可不能瞎想。”
“这马儿终归是要给人送到杭州。明晚说什么也要赶到镖局去,和镖队一起出发。”
“江湖原来是这样子凶险。看着没事,突然见到的个个都凶神恶煞,碰上就要你的命。”
“这事情我是干不来的。本来不想再干趟子手这么凶险的事情,看来一时半会还得接着干了。”
“走完这一趟杭州。我说什么也要辞工不做,回家去种田的好。”
关小七找了千百个原因来来回回分析。
自认为相当正确。
唯一没想过最简单的事实:
你自己干什么吃的。想着跟人家聊天有趣,大白马你看不见的?
这人脸皮厚是很有好处,从来不认知自己错在哪里的。
由着他自己吃苦耐劳的性格;
今天晚上再劳累,也是要赶回家去。
早些帮家里做点什么。
但看着白马,他拍拍马背说:
“宝贝马儿,你肯定饿了吧。我不怕累不怕苦,可不能亏待你。”
“不然那神一样书生,不一定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对付我。”
找了一家客栈,对伙计说:
“帮我好好照顾这马儿,要上豆饼精料,水也要清水。”
“我自己嘛。来一碗饭,咸菜我自己带有。”
摸出身上不多的几个铜板,仔细地把帐付过。
蹲在马厩边就把晚饭吃过,守着马儿休息。
店小二也是贫苦人,估计他是个伙计下人;
这马就是他的命。不守着不放心也可理解,且由得他。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大早,关小七就动身。
白马神骏,跑的飞快。
一个多时辰就走出平日半日行程;
跑到府城城门口,才发现走错路了。
赶紧找人,问过路重新出发。
真个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纯粹傻冒。
“马儿对不住。我头一回出门不认识路,让你走了冤枉路。不怪,不怪,下次注意。”
他一叠声给白马赔礼道歉,一边往家的方向去。
城门外大街市。
有一位粉色衣裳女子,牵着一匹浅粉色宝马。
她脸蒙粉色丝巾,风姿绰约,宛若仙子一般。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下凡来?
她似乎在找寻什么,一家家客栈地查看过来。
不用动员,早市上所有人都在暗暗注视她;
这样的人物,府城内外可是从来没有过。
她远远一眼看到,关小七骑着白马。
轻“噫”了一声;
上马向关小七这方向,跟踪了下来。
关小七急急要回家,今天是大哥好日子。
早到一刻是一刻,根本也没想到有人注意上自己。
向前数里,二边山林密集,来到一处岔路口,路边有一个小茶馆。
关小七路不熟,还得问路。
茶馆里里外外早到了几位歇脚的茶客。
有一个客人。
衣袍甚是华贵,背身而坐。
手中拿着一卷字画,
静心嗅着新茶茶香,连连赞叹:“好茶。”
品尝一口,说:
“新茶清香沁人。好茶胜酒,果然诚不欺我。得饮此茶,人生快事哉!”
“美酒千杯难知己,清茶一杯也醉人。”
他嗓音带着一股磁性,很有穿透力。
关小七也听的入神,顿时生出亲切之感,很想认识此人。
真的是未见其人,先乐其声。
只是这山野之地,哪来的高士雅人?
可就有几分奇怪了。
再听那人说道:“店家,劳烦指个路,周村怎么去?”
店家笑答:
“客人您要去周村,右转前去过了山再行十多里,最大一个村子就是了。”
“周村有二三百户人家,村前有一桥一关隘。最是好找的。”
“贵客您这是要去周老爷府上作客吧?”
那人和气回答:“没错。店家好眼力,你又怎么知道?”
店家说:
“贵客气度非凡,既然问起周村,猜也只有周老爷才请得到您这般贵客。”
“周村周老爷,看来很出名。”
“那是那是。周村的几千亩田地基本是周老爷的。”
“据说各地还有许多大卖买,是本府地界最富有的财主。”
“这周老爷不但是个大富翁,难得的是为人极好,乐善好施。”
“我们这四乡八地的,说到周老爷,都要竖大拇指的。”
“你这店家,把个周家赞的花样好,怕不是收人好处,替人吹嘘吧。”
“我们离周村远着哟,周老爷的恩惠也到不了我这小茶馆不是。”
“人活是口碑。您问到了,我也不能不实话实说。”
“也是。没人知道我来。店家,多谢你的好茶。”
此人起身出发。他身形挺拔,气势不凡。
世上有种人,不关他身份地位。
哪怕孤身一人,也是天生叫人仰视的。
关小七听到他是去周村找周老爷的。
有心要看他什么模样,却始终没有看清。
只看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文士。
这下也好。
他也就不用给人笑话,本地人不识本地路了。
当下远远跟在那人后面,
只要人家到地方,他关小七也就到家了。
他虽然急着回家,但却不好意思超过那人先走。
周老爷的客人嘛。
那人远远扫了关小七一眼,对他的坐骑,颇为讶异;
然而也只是一扫而已,并无羡慕之意。
此人应当是饱读诗书的,非常有文采;
他对手里的画卷非常珍视,是手不离卷。
他走走停停,颇有心事样子。
就这么过了一二处村子,那人又停下。
看着手中画卷,吟起诗词来:
“谁人素手写丹青,引来狂士折节行,三月春风知我意,未知伊人是何人。”
他吟过诗,勒马呆在当道。
好在乡间道路。行人稀少,也没人关注。
他呆了半天,自言自语说:
“南宫云呀南宫云。任你如何自负自大,眼高过顶,曾经什么样的人儿都不放在眼里。”
“今番不但冒冒然地来了,人家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说。”
“能不能有缘相见,也只有老天才知道。”
“知己难求,但凭天意。你知道吗?”
“或许这个人并不如想象中的一样,最后要失望而归呢。”
“胡说,胡说。就凭手中画卷,岂是普通人物能写出来的?”
“南宫云又不是以貌取人的俗人,是找知己来的。”
“只要人家真的才情高雅,可不就是天作之合了。”
“既然如此。周家将这画卷送来,分明就是答应了。”
“就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好了,按风俗规矩就行。”
“为何你要急急地跑来周田呢?岂不让周家人笑话你性急。”
“不对,不对。我南宫云凡事可以马虎,人生大事万万要慎重。”
“你不是不知道。南宫老爷为了他自己的心思,想你早点成亲,从此收心养性。”
“最好按他老人家设计。考个功名,光宗耀祖。”
“又搞个偷梁换柱,移花接木的把戏。那是大有可能。”
“南宫老爷拿住我的弱点,拿这画卷吊起我的。我一时心喜,也同意了。”
“南宫九大老爷早就来提亲。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说我必须要确认:天底下现实中,是不是真有这么个人。”
“人生知己难寻。能早一日相见,就早一日得偿所愿。”
“至于旁人笑话,我南宫云从不在意。”
“佳人难得,必然是趋者若鹜。我大可矜持,别人可不想着捷足先登呢。”
“好吧。这个事左右为难,再难也难不倒南宫云。”
“既如此,还患得患者失做什么?”
“你自负英雄,虽千万人吾往矣!”
“早一刻登门拜访,早一刻见上周家小姐,也就真相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