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关咱们香坊何事?”
陈坊主不反对夫人的猜测,但仔细琢磨了下,甘田田走好运是她自己的事情,和他这香坊何干。
“你呀你呀,永远就盯着眼前的好处。要不是我常常点醒你,你看吧,哼。”姚氏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丈夫脑门。
这动作搁在外头就很出格了,其实在房里也不算合礼……但他们夫妻素来如此相处,陈坊主当惯了妻管严,并不觉得被妻子指指戳戳有什么伤自尊。
他真要有那么强的自尊心,当年就不会娶姚氏这嫁妆丰厚的寡妇了。而且,这些年下来,他越发感觉自己当初的选择十分正确。
那时候姚氏手上可选的并不止他一人,还有几个多年不第的穷酸秀才,也是姚氏相中的二婚对象。但最后姚氏还是嫁了他这样样不如别人的寒门小子,因为那些个秀才相公们都自恃清高,嫌弃姚氏是个寡妇,又怕别人说自己贪财。
结果呢?多年过去,他陈文金已是香坊主人,走出去人人称呼一声陈大官人,有面子有里子。那些穷酸可没一个能考上举人的,要么在庙会上给人抄抄写写,要么在乡下私塾里坐馆教书,或是守着家里几亩薄田过日子。
对比之下,陈坊主就觉得自己真是活得有滋有味,胜似神仙,给个宰相也不换……当然也没人和他换。
是以在屋里,都是姚氏说得多,他听得多,这次也不例外。屡次反问,实际上只是习惯性的捧哏,好让自家聪慧能干的好娘子继续发挥她的高论。
姚氏道:“如今她有了点小名气,林坊主又要抬举她,她自然是在咱们坊里留不久的。但她不在更好!不管怎么说,也是咱们坊里走出去的人,有几分香火情啊。”
“这个……她年纪尚小,谁知道她以后有没有出息?”陈坊主是实用主义者。
“谁管她长大后如何,我只管她能不能到大人物身边跟班。”姚氏又给了陈坊主个白眼:“要是甘田田真能走运被林坊主带走,日后咱们是不是就能搭上玉江香坊的线了?”
“这德灵县里的关窍,我们是打通得差不多了,可是省城的门路不是一直走不通吗?”
“要真能在林坊主身边有个人,咱们能省多少事!”
“娘子英明!”
陈坊主忍不住激赞道。
还是自家娘子厉害啊,一下子就想到这上头了!自己心思老在外面那些事情上打转,却没想到人情问题……
的确,因为陈家的郁金坊成立年份太短,在省城没有过硬的关系,拿货出货都受到很大限制。
玉江香坊这样的府级香坊,能管的事情可多了。别的不说,要在玉江府售卖香品,首先得先过了玉江香坊这一关。
得到玉江香坊审核合格资格的香坊,才能在玉江府做买卖。
以前陈坊主老打府城主意,只是一直没机会。现在看来,机会就在眼前啊!
“幸好那女娃娃在咱们这儿,也受着优待,干最轻省的活计,一天里大半倒是跟着乔师傅学艺……唉,乔师傅也厉害,竟能用几个月就把她教得这么好?”
忙完了自己的算计,姚氏终于有闲情来八卦这个不可思议事件了。
不过夫妻俩都没想太多,更不曾怀疑过甘田田是妖孽。
说实话,甘田田这表现算是亮眼,但是……在香药这个行当里,所谓的天才神童,每年也都能冒出几个,当然不全在西江省一个地方就是了。
仅仅是闻香辨方这种只要勤奋学习,就能收获成绩的技术流,还属于正常人能接受的范围。
要是甘田田能当场调出二三等香品,那才是震惊业内的超级新星——没错,姬冰云大师当年就这么闪耀过。
世上毕竟只有一个姬冰云,一般人干不出那种事……呃,是到不了那个高度。
大部分的神童,基本上和甘田田的表现也差不多,年纪小、有天分,机缘巧合被重量级人物夸奖过,然后再慢慢从底层往上熬。
所以一开始陈坊主对甘田田能否带来利益存疑,就是因为还有“慢慢往上熬”这一层。
但经过自家娘子的点拨,他发现甘田田也许很快就能够给自家带来好处了。不敢说几个月,一两年内这条线也该发挥点小作用了吧?
于是夫妻俩议定,要更加优待甘田田。
然而,作为香坊的主人,甘田田的大老板,陈坊主总不能太不矜持。不管怎么说,甘田田还是个小学徒……要是陈大姑这种大管事,在斗香会上这么出风头,陈坊主倒是可以好好地表示了。
对甘田田,就只能让乔师傅别给她安排那么多活,让她在坊里过得更轻松就行了吧?
只是陈坊主和姚氏夫人都不知道,乔师傅因为徒弟的出色表现,燃起了教育者的斗志,一口气把给甘田田的功课加了好几倍。
乔师傅本来是这坊里的闲云野鹤,只把郁金坊当成一个养老的所在。他没了儿子以后,连府级香坊的工作都辞了,回到家乡来,只是不想在省城睹物伤情。
在郁金坊,他兢兢业业,非常尽职地替东家做事,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事业心。用甘田田熟悉的话来表达就是,乔师傅已经失去了人生的目标……
而在这个时候,甘田田出现了,出挑了。
这让已届晚年的乔师傅又找到了夕阳红的感觉!
他要好好栽培这个徒弟,因为,他知道这徒弟在他这儿留不了多久了。
林清扬的心思,姬冰云能猜出来,姚氏能猜出来,乔师傅怎么就猜不出来?
至于甘田田没猜出来,那是属于生活经验和信息量的局限性,非战之罪,和智商关系不大。
乔师傅这么拼命给甘田田填鸭,并不是心理有什么毛病要折磨弟子,恰恰是为了她好。
“这丫头,天赋是有,也肯钻研,很聪明,但基础还是太差了啊。”
带着甘田田在仓库里分拣香药时,乔师傅又在默默地想着。
这样不行啊。要是她哪天突然要走人了,结果连香药都没认得全,如何是好?
别人或许也看重她,可是,未必有自己的耐心……唉……乔师傅像大多数爱操心的老人家一样,想这想那,越想越不妥,越不妥越想给甘田田加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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