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又一个黎明来临。太阳像往日一样,从西山之下慢慢爬上来。隐在厚厚的云层里。瑰丽的千里古都,迎来了新的一天。
五更天时,丰台大营一阵号角响后,萧陌便率军退出京城。这场叛乱,来得突兀,去得也倏忽。日光洒在在长安大街上,到处都是残垣断瓦。往日熙熙攘攘的瓦肆勾栏,此时萧条,空旷。而散不去的血腥味,依旧弥漫在帝都上空。
当云缨再次踏进京城时,所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好在,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他们还是取得了胜利。但是她一点都笑不出来。昨晚她收到一封信。打开一看,居然是陛下的亲笔信,信的内容十分诡异,大意是称赞她辅佐君琰打理军务。一条一条,还写的十分详细。倒是令她毛骨悚然:难道陛下还在君琰身边放了探子?
她摇了摇头:没准是君琰在陛下面前替她美言,自己说漏了嘴。
想到昨天晚上,君琰也提到了陛下,说的是:“云儿,等到宫里一切安置好了,我请叔父来为我们两个主婚。”
一个说留下,一个让她走。偏偏这还是叔侄两个。简直让她毫无想法。
幸好,战争已经结束,起码他们都安全活了下来。
进了皇宫的第一天,郑君琰忙的不可开交,一整天也没来找她,却叫人把她的行李送到宫中去。还嘱咐她晚上就住在皇宫,说是半夜回来找她。不过君琰前脚走,后脚皇上的手谕又到了:说是驸马爷和公主护驾有功,要奖励他们云云。当然,之前陷害郑贵妃的事情也就此一笔勾销了。那什劳子的“浔阳侯”的名号还归她。
看到这手谕,她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自己区区一介草民,却在两天之内,两次接到了皇帝的手谕。简直比丞相的面子还大。但想想简直可怕,这存在感太强也不是好事,不过她回忆了下,自己没做什么惹人瞩目的事情啊?
不过这皇宫是住不得了,这一晚就在桃花坞里凑合睡了。第二天是被芊芊派来送食物的宫女唤醒的,那宫女还告诉她:陛下已经回到了皇宫,再次坐拥大宝。她一边吃着馒头,一边猜陛下会怎么赏赐郑君琰,反正亲王的爵位少不了了。
后来,郑君琰正如她所预料到的那样:恢复了亲王身份,正式认祖归宗,还入住了东宫。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是当定了太子。现在,他不再是那个一等御前侍卫郑君琰了,而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储君——陈朝临。
就在辞旧换新之际,云缨她自己却清闲得要命。
原因:生病了。
就在她住进桃花坞的第二天晚上,郑君琰来找她。男人大概是两天没合眼了,摸到她的身子,却倒头睡着了。她有些郁闷,就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却感觉身边睡的人好像换了一个似的。也许,第二天早上,她就得喊他殿下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郁闷过了头,还是因为屋子许久没人住,阴气太重。这个晚上,她生病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郑君琰发现她脸色绯红,身上火炭似的热。也是吓得不轻。直接把她抱进了皇宫当中,请了最好的御医来诊治,说是“脉象寸缓而滞,尺数而滑,五脏骤受寒热侵袭,两毒攻脾……该是风寒无疑。”
说了半天,前面听得怪吓人的。后来听说是风寒,郑君琰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当时烧的迷迷糊糊的。依稀看到人们去了又来,太医磕头磕个不停。只有郑君琰一直陪在身边。这厮时不时用嘴喂她吃药。那些药中加了地黄,甘明,她喝了之后,胃里一酸就要吐。结果吐了多少,郑君琰就再灌她多少。
被子一天换个四五床。
她不是没生过病,只是这一回烧的比较厉害。前五天跟脑子灌了浆糊似的,完全不省人事。第六天才堪堪缓和过来。睁开眼之后,她没看到郑君琰。就弱弱唤了一声:“君琰。”结果她听到一丛人跪下道:“梁王殿下,云姑娘醒了!”
粱王是谁……她听说过靖王,韩王。就是没听说过粱王…
她咳嗽一声,外面一片响动,还未看仔细,君琰就撩袍坐在床边了。他的脸色苍白,好像他也生病了。还没等她说什么,一个干燥的吻就落了下来。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唇干得很,嘴里全部是药味。而他的口中,也全部是药味。
彼此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忽然落了泪。知道这五天的时间。有些东西改变了。她没察觉到;有些东西不可追忆了,她没目睹那一刻;老天真是仁慈,知道她不愿意面对。所以干脆让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老天真是仁慈,省的她看着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等这个绵长的吻结束了,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好像睡了很久啊。现在……是元启几年?”
“元启十五年。”郑君琰扶住她,慢慢坐起来。她看了下四周。决定无视所有的锦衣仆役。却看到郑君琰穿着一龙四爪的黑色纱袍,内里的中单衣饰着连枝牡丹和云鹤神鸟,边缘着饰五彩连盘锦纹……本就是俊美非凡的男子,这么一穿,宛若天神下凡一般。
一袭正式的亲王朝服,龙是仰龙,最为尊贵……
不过她决定当作看不见,顾左右而言其他:“君琰,我脑袋疼。”
“你刚刚大病了一场,烧的厉害。脑袋疼很正常。”他用额头碰她的额头,轻柔道:“现在好好休息,养好身子。”
她继续淡定着:“我想喝水。”
于是外边的仆人风一般地送进来一碗水。郑君琰先试了试温度,再递给她喝。一碗水下肚,比方才更清醒了。这一清醒,怠工许久的脑袋开始运作了。第一个想法是:“君琰,我想见芊芊。”
“好,你乖乖躺着。”他有求必应的样子,转身对左右道:“去请长公主。”
看着他这么小心翼翼服侍自己的模样,忽然觉得不行:得想办法支开他啊。好在芊芊及时来了,她趁机说:“君琰,你出去一会儿。我有事情跟芊芊说。”
郑君琰顿了一顿,还是起身出去了。看沉重的脚步,似乎很不甘心。
“云缨。”芊芊坐在她的床头。
她快速组织了几个问题:“芊芊,太子殿下和萧陌逃到了什么地方?既然君琰封了亲王,安乐王那边有没有什么封赐?陛下最近有没有安排什么大臣觐见粱王的宴会?”
芊芊深吸了一口气:“云缨,你还在生病呢。别想这么多了。”
“不行。你告诉我。”她自嘲地一笑:你不告诉我,我这脑袋更疼。不如告诉我罢,了了一桩心事。”
芊芊立马回答了问题:“太子殿下和萧陌去了江南。你知道萧陌平了江南的汉王之乱吧?他们现在盘踞在那里。安乐王被加封为太师一等公。王爷的嫡妻被追封了谥号。五天之后,在东宫为粱王殿下举行宴会。到时候,百官朝见……”
她一一记下了。又问了陆海楼,邱浩然,冷寒,景裕等人的升迁。得知陆海楼已经被举荐为鸿儒。恩科下个月举行。冷寒成礼部尚书。景裕入主兵部,担任侍郎……其中最显赫的是她的老师邱浩然。官拜宰相,百官之首。
看来,陛下不想追究过去的责任。毕竟,真的要清算起来,只怕大陈上下的官员,没几个和靖王,太子关系干净的。
想到家宴,她吩咐道:“东宫宴会的时候,你穿的漂亮一点。我要你艳压群芳。”
芊芊脸又红了,扭捏道:“不过家宴而已,不需要那么出风头吧。”
她摇了摇头:“芊芊,那哪是什么家宴。分明是给君琰选女人的宴会。这病后劲挺大,我大概也去不了了。”
芊芊愣了会儿,却是疑惑道:“那让我穿得漂亮点,做什么?”
她慢慢地笑起来:“因为我要考虑给你选择良人了。芊芊,你今年也十六岁了。可以嫁人了。”
芊芊和她青梅竹马,彼此两小无猜,入了皇宫以后,更是互相扶持着走完了一路。这份姐妹情谊,真是天下少见的。然而,青梅已经成熟,她不能再耽误她的韶华。花开堪折直须折,莫等到,花谢去,采花人都走掉。
半晌,芊芊叹了口气,言正事道:“云缨,我的事你别担心了。倒是你,一会儿病,一会儿忧的,怎么让人放心?这样,我负责不让父皇指派任何女人给粱王殿下。你快把身子养好。这几天粱王殿下为了陪你,忙的连饭都吃不上。”
殿下啊……
她苦笑起来:“是啊。粱王殿下。我若是把这声“殿下”喊出口了,指不定多少隔阂。这样,芊芊,你在这里。我当着你的面喊他一声殿下,若是出事了,你为我担当着点。”
芊芊看她还是不正经的样子,绞着帕子道:“云缨,你有时刻薄得不行。罢了,我去喊殿下进来,你自己好之为之。”
结果郑君琰,啊不,陈朝临进来了。
他一进来就坐在她床边,牵着她的手。这倒叫她难以开口了。芊芊使个眼色给她:别怕,我在这里。她这才鼓起勇气。心里的盘算是:反正自己病着。郑君琰他不会对自己动手动脚的。
内心颤颤巍巍,嘴上结结实实道:“粱王殿下好。”
顿时死一般的寂静。郑君琰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握住她的大手忽然收紧。继而周身有种危险的气息。病弱动物如云缨之流,已经感觉到大限将至。遂传个救命信号给旁观的芊芊。
芊芊上前一步道:“梁王殿下,驸马爷大病初愈。按身份不该待在您的府邸叨扰。明日我会派人来接她。”
这话说的……
她一把辛酸泪啊……小丫头终于历练出来了。
“驸马爷?!”郑君琰忽然截断了芊芊的话,冷笑一声:“公主说笑了,云儿是我的妻子,这里没有你的什么驸马爷!”
芊芊哑了哑,看了眼云缨。居然硬着头皮反驳道:“云缨是父皇指派给我的驸马爷!我有父皇亲笔写的谕令。殿下,您不要仗势欺人。”
小丫头…好霸气。不愧是她一手教出来的。
云缨心中甚是欣慰。
可是郑君琰一点都不买账:“来人。送公主出去。”轻飘飘的几个字,被他说出了无比的压迫感。几个小太监应声走了进来。
“殿下!”芊芊简直有些气急败坏了。
但郑君琰冷酷道:“长公主,请你明白一点:我之所以容忍你,不过看在我妻子的面子上。若是你想跟我抢人,别说是什么公主,天王老子我都不会放过!”
这眼神,这语气。某病弱动物云缨终于知道大祸临头了。此时她果断做出一个决定:保芊芊,牺牲自己!
她抢白道:“芊芊。听话,你先走。我跟……我跟殿下说。”
芊芊瞅了她一眼,甚是不舍。她牙一咬道:“你先回去!你们这么吵,想让我一病不起吗?!”
听了这话,芊芊才起身告辞,临别之际,还颇为同情地瞅了她一眼。她也觉得自己要哭了,然后预料中的,郑君琰发火了。他先是咬自己,然后啃上她的脸颊。她张口想说点什么,被他的舌头趁机而入,耳鬓厮磨,纠缠不休。封闭了所有想说的话。
过了好久,才停住了侵略。她喘着粗气道:“君琰你听我说……”
上面的人狠狠一捏她的小手,忽然冷声道:“现在知道喊我的名字了?!方才那声殿下什么意思?!云儿,你是我的妻子,称呼丈夫该叫什么?!”说着,手摸进了被子里。在她的身上到处乱摸,游走在各个敏感的部位。
云缨一点力气都没有,沙哑道:“我还……生病着。你就……咳咳。”她咳嗽起来,郑君琰这才停住了动作。隔着被子,在她胸部重重一咬,神色危险:“死丫头,你还要我说多少遍。你是我唯一的女人,也是我将来的妻子。”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说的话也经不起思量了:“可是粱王殿下……不需要妻子。只需要…妃子。咳咳。”
“妃子?”他冷笑道:“云儿,你趁早把这些念头打消掉。女人,原本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但是遇到你以后,其他的女人根本不需要。”
“……君琰,你简直太……”她想说他笨蛋,但是想想完了男人这脾气还不是自己给惯出来的,于是改了口:“疯狂。”
他吻上她的唇,深情无限:“没错,遇到你我就是个疯子……云儿,我会向叔父奏明我们的婚事,让你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妻子。记住了:我不是什么粱王殿下,我是你的夫君。”
你先把你叔父搞定再谈。
她这么对他说。可惜没说出口。成功地晕了过去。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