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之人,打熬筋骨,苦练内气,是为了让自身与外周天相协调,由力至气,由气至念,由念至御,以血肉之躯引动天地之力,攀向更高的巅峰。
天地之势不可揣度,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有智者因势利导,不断总结与天地的相处之道,开创了各类武学经法,将人从渺小、卑微地境遇中逐渐解脱出来,可以根据修行境界的不同,创造属于自己的“域”。好似大户人家的管家,虽然对主子毕恭毕敬唯命是从,但面对更低一级的仆役,就可以定规矩,讲尊卑。
锻体决就是这样一本入门的武学。人体内十二经脉,周天运转,自有定律,常人初触之,需凝神秉意,依决行气,内拓经脉,外强躯肢,依靠水磨的功夫达到“身刚力沛”之境。可这蒲草一个周天运行下来,通体发红,遍身毛孔漫出白汽,张口间热气汹涌,嘴里只喊着烫,歪倒在地上,打坐之地周边草皮枯黄,有如火灼。
霍定之大奇。传授锻体决之前,与蒲草一一讲授要领,并亲自示范两遍,来回询问数次,确定蒲草把行气线路、口诀要义都已明了之后,才让其打坐练功。安澜武部见习学员数百人,从未出现如此情境。
霍定之连忙搭住蒲草的手腕,以真气化丝,探知蒲草体内情况,真气深入蒲草经脉,便如坚冰遇火,立时消融。常人修武之处,脉尽淤塞,需持之以久地练气冲脉,方可气随心动。蒲草脉内却毫无阻滞,才习锻身决凝得的一缕真气如飞鸟翔天,在经脉内行转自如。只是这微烛般的真气烈如炎日,似择人而噬的猛兽,大口吞尽霍定之输入的真气。霍定之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经脉,也从未遇上修行初始便如此猛烈的真气,遂加大了真气输入的力道,也幸得蒲草体内真气量小,吞了一阵便安静下来,像猛吃一顿却消化不了的稚子,蛰伏在经脉内沉寂下来。蒲草也随之平稳下来,异状逐渐消失不见,与常人无别。
一番探查下来,霍定之发现蒲草的经脉韧劲十足,较其他人更宽,虽然蒲草现已晕厥,但真气似有自主意识,在沉寂时也按锻身决的运功路劲缓缓前行,此时较之前又壮了一二分。若如此下去,蒲草的经脉就像泥糊的堤坝,经不起山洪的冲刷,必将爆裂而网。
霍定之一时也没有解决的法子,只能将蒲草抱到草屋内的旧船板上,瞧见蒲草被烧干的嘴唇,小心翼翼的喂了点清水。霍定之原本一番好意,见蒲草可怜,想让蒲草学点傍身的本事,结果弄成现在这般。又不忍丢下蒲草不管,只好守在草屋一筹莫展。
过了午时,见蒲草仍没有醒来,霍定之无奈,只好请一位在河边浣衣的婆子暂时照看,自己去三多集上雇了辆马车。想着先安排人将蒲草送到安澜学院,自己前去拜访格曼镇的农人。好在安澜学院离此不远,蒲草身体也无大恙,院内医部精通歧黄之术的夫子众多,夫子们瞧过以后,想必能妙手回春。蒲草天资不俗,引入武部,以后学成也有个出路。
三日后,霍定之回院交付差事,刚一进门,就见着门房老李匆匆小跑前来。“霍先生,你可回来了,你差人送来的少年,将金神医都惊动了,现在医部的十几个先生随着金先生给那孩子瞧病,两日都不曾出门。金先生还说了,让您一回来就去无病楼”
“啊!金先生沉迷研制错花散的解药,可是有些年头没亲自出手了”。霍定之一愣。当下也不耽搁,赶紧去交了差事。
无病楼前,霍定之整了整青衫,轻轻推门入内。二层木楼,分为四进,绕过照壁便是个极大的院子,能闻见淡淡的药香。大堂正中是一个垂眉白须的老者施针的古画,两边悬着苍劲有力的一幅楹联---“人间应无病,药石佐仁心”。堂中摆着宽敞的方桌,前后左右摆了十来张椅子,桌椅年头已久,但木质尤佳,长年累月的摩擦,将木头本身的油脂充分溢出,辅以清漆,纹理分明,光滑如绸。大堂左侧开一小门,丈远之地是独立的矮楼,挂着“集典堂”的匾额。右侧连廊接着一排夫子的休憩间。平时此地多多少少有夫子在此,今日仅一些学子在此值守候传。学子们向霍定之躬身致礼,霍定之点头回应,脚步不挺继续往里走。
无病楼每进布局均不相同,有的屋子存放药材,有的屋子专门炮制,有的屋子专用治疗,沿途几十间房子用途各异。而第四进最里层一间,专供金先生个人使用。未进房间,便见几个夫子各自手拿药书,或摇头、或蹙眉、或转圈,似是遇到未解难题。
霍定之轻咳两声,深深一揖。“定之见过诸位先生”。
这些先生,年龄最轻的已年愈五十,都是医术精湛不图功名之辈,仁心仁德、授业解惑,只为这乱世少一些灾劫,霍定之对学院的诸位先生,是十分的尊敬。
诸位先生们对着霍定之颔首,却也没理会他,各自仍保持思考状。
“定之回来啦,快且进来,与老夫说说这孩子的事”。只听见屋内传来一道老迈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是,金先生”。霍定之应了一声,迈步而入。
无病楼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但霍定之却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只见房内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很多,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医书,桌子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有一本摊开的古册,旁注密密麻麻,想是金先生读有所感。桌侧立着标注人体穴位满身红点的假人。窗台上放了几株盆栽,霍定之也认不出来,窗前摆了好些罐子,有些罐子还发出异香。往右是个小小的药柜,分别写着药材的名称和年份,霍定之随意一瞥,尽是世间罕见的珍稀药材。蒲草平躺在金先生一张小床上,全身上下插满银针,心口放着一块墨玉。金先生则是带着几位先生在一起轻语着什么。
见霍定之要行礼,金先生摆摆手,“免礼免礼,定之啊,你可是给我们医部出了一个好大的难题啊。老夫自问读过几本医书,瞧得几桩难症,但这孩子自送来以后未曾清醒,生机不断流失,体内真气却愈加壮大,性如饕餮,烈如岩浆,不仅是老夫,院里的其他先生们也从未见过此类情形老夫无措之下,只得以采自隆国大雪山山巅的万年寒玉保住这孩子心脉不被火气侵入,但这绝不是长久之计。你先与老夫说说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夫等也好重思治疗之策”。
霍定之便从三多集如何遇见蒲草开始,一点不漏的向金先生做了详细的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