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囫囵披上一件锦袍,米垣骑马直奔太子府,却是不敢走正门,而是来到一处偏门敲响了门扣,少时一个晋国仆役开门探头看了两眼,见是米垣,便是说道:
“庆忝君一早前来有何要事?”
“本君要见季将军,要快。”
“请稍后,在下即可就去。”
言毕,仆役在此合上宅门,丝毫没有让米垣进府的打算。
等了片刻,偏门从内再次开启,来的却不是季锦昇,而是老态龙钟的顾晨。
“庆忝君有何要事,可与老夫说。”
米垣警惕的看着顾晨,小心问道:
“季将军呢?”
“季将军正侍奉太子与太子妃殿下,不便前来。有何事皆可与老夫说。”
“哦……”
米垣吁叹道,左右环顾确定四下无人,遂贴近顾晨小声将事情来龙去脉详细说清,顾晨闻讯瞪目如鼓,咬牙切齿道:
“你们这是在找死呀!”
“都是小儿的过失,实属未料之举。现在事已至此,还请季将军伸出援手解救在下。”
“哼,先回去等着吧。”
顾晨重重合上宅门,火速赶去后园,此时季锦昇与彦平二人伺候太子与西寰早膳。顾晨壮着胆子来到膳味斋游廊外,隔着老远给季锦昇打去手势将其叫出。
二人来到无人处,见顾晨惊慌失措,季锦昇忙问道:
“顾管事何事如此惊慌。”
“坏事啦,庆忝君的二公子米克坏了咱们大事啦。”
顾晨详细道出实情,季锦昇闻讯大惊失色:
“这些个蠢货,这不是找死吗!”
“是啊,可现在就是杀了米克也无济于事。百里燕丢了马,还是在仇瑞浦的府衙中丢了马,如此岂不是明摆着告诉百里燕,咱们已渗入府衙之内,百里燕焉能不顺藤摸瓜连根拔起,这下算是完了。”
“简直该死呀,好端端天上掉下无妄之灾,数年心血付诸东流,简直可恶。此事必须立即告知公主服定夺,迟则后果不堪设想。”
季锦昇强压着怒火,返回膳味斋,西寰正与太子说话:
“拓儿自去年从中学堂结业,父王至今也没安排一个像样的差事,整日府里府外的无所事事,太子何时替咱们拓儿也某个差事做做,总比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强。”
“此事不好办呐。”太子放下筷子,用湿巾摸去嘴角的酱渍,接着又说:“如今的宫中已不似从前,各级官吏皆有定额,不是想加便加想挪就挪的。所有职缺皆有待缺郎官与佐官吏候补,调动皆由各级主管考评,即便安排拓儿当职,也是郎官佐吏。”
西寰黛眉一扬,不悦之色跃然脸上:
“这怎么行,拓儿可是日后的太子,怎能从郎官做起!”
“规矩是永兴侯十一年前定下的,经由父王与内阁同意,如何是本太子所能做主。”
十一年前律法大修,百里燕重新制定了官吏专业能力的选拔与绩效考核制度,能力特长与绩效相挂钩,不再以单纯任人唯亲,任权贵唯亲,举贤任官选拔官吏。
转而分批次任用熟悉专业的人员充任基层官吏,经过十数年的培养和选拔,十一年间陆续形成连贯的人力资源体系,让基层成为向上层供应管理人才的基础摇篮。
进而逐步改变权贵无论精通职业技能与否,一概任职混饭的局面,使的朝政一改数百年来臃肿的结构,低下的效率,令政治面貌焕然一新。
于是官吏出任公职,必须掌握相应的知识技能,不追求十全十美的完全精通,但也不能一问三不知答非所问。
分管农业的,就必须知道田如何种,牲畜如何圈养。分管工造的,最起码你得干过一两个工种,或者至少能看懂图纸。
反正总得有一技之长,总不可能让一个知会吃喝嫖赌的公子哥出任工造官,让只知道中饱私囊花钱如水的贵族掌管国库,如此是误国误民,对君主对国家不负责任。
太子姜蛰的长子日后是太子这没错,但要当官,最起码得知道干什么,怎么干。西寰自恃儿子姜拓高中毕业,手拿高级文凭,仗着皇亲国戚的背景,就想着从金饭碗中挑一个钻石饭碗揣在手里开始捞金,显然是打错了算盘。
这世道已经变了,当官儿得讲专业,只要百里燕一天不死,这个规矩还真变不了。原因也很简单,管用见效啊,至少咸王是逞心如意。只要发号施令,所有的权利都在他的身边听他调遣。
当然,逞咸王的心,未必逞西寰的心。
百里燕订立的官吏选拔制度,增强的专业性从根本上压缩了贵族强行干政的空间,贵族若想做官,要么腰杆够硬世袭既有的官位,要么具备足够的专业性,一同参与官员的选拔任用。百里燕并不排斥贵族,排斥的是窝囊废和酒囊饭袋。
当中低层职业官吏形成的数量基数,将最终左右国家的政策的落实与否,上层下达的政令若违背基本国情和常识,下层官吏在既有律法政策制约下将无法施行。
当然,事在人为,制度规矩是人定的,人同样可以破坏制度化的规矩。但若优秀的制度因君主的意志随意废立并造成严重后果,最终危害的将是君主的威信。
此时季锦昇调整了脸色返回膳味斋对西寰说:
“太子妃殿下,尹秧君刚遣人来说,正等殿下回信。”
“哦,这事倒是给忘了。”西寰故作诧异,遂又与太子说:“太子慢用,枫儿忘了些事情要交代舅舅。”
太子挽着西寰的玉手恋恋不舍说:
“何事还劳枫儿亲去。”
“嗨,还不是生意上的事。舅舅做不了主,非得妾身叮嘱。”
其实这是季锦昇与西寰约定的暗号,如若西寰有所不便,便籍此暗号将她约出。反正此事是可有可无,即便是亲近之人也查无可查。
待应付了太子,西寰故作前往寝室,边走边问季锦昇:
“何事?”
“王眷出事了。”
西寰闻讯变色,精美的面容即刻严峻起来:
“出了何事?”
季锦昇将来龙去脉详细道出,西寰听着心惊肉跳,难忍怒火疾言怒斥: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和饭桶,坏了本宫的大计,他二人竟还敢回来,简直罪不可赦。”
“殿下息怒,眼下已经不是置气之时。王眷的秘密恐怕是藏不住,当务之急应尽快善后,以免被百里燕顺藤摸瓜坏了满盘计划。”
“事发如此突然,让本宫如何善后,二贼简直岂有此理!”
“为今之计,应想尽一切办法将百里燕调出王眷,同时清理江东、岁当两地痕迹,切断与王眷关联。”
“百里燕定是已经察觉了踪迹,此时如何能将他调走。而且此时将他调走,岂不引他猜忌。”
“属下已是想好,此事只能由太子出面,面请咸王将百里燕调出王眷。”
西寰蹙眉凝思片刻,果断说道:
“看来也为有如此了,那当以何借口将其调回?”
“即刻让马仲宁向咸王施压,催促咸国备战。如此咸王必然要召百里燕回陔陵商议,届时可由太子地提出,咸王必然同意。”
“如此行吗,会否坏了王兄大计。”
“殿下放心,马仲宁仅是催促咸国备战而不是出兵,而且日后无论战事如何,总得要让咸国出兵,晋国催促咸国备战并无不妥。”
“那好,你即刻令人前去马仲宁馆驿,说服其进宫替本宫解围,其他的本宫自有办法。”
“诺!”
二人说定,西寰装模作样前往自己寝室,片刻后又返回膳味斋,坐到太子身旁故作长吁短叹忧心忡忡:
“这中原一乱呐,没有些人脉门道,生意真不好做,唉……”
太子抓过西寰的双手搓在自己两掌之间,宽慰说道:
“日后江山都是本太子的,何愁天下没有生意可做,枫儿杞人忧天啦。”
“哼,我才没有呢。”西寰使着小性子,扭捏着又说:“世道不太平,父王倒是安心,可那卫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万一哪日杀来,咸国的江山社稷咸国的万千百姓如何安生立命,哪里还有什么生意可做。”
西寰一面倒向太子怀中故作温柔娇情,一面暗示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与此同时,王眷治所府衙一早收到个消息,马队正与十多个辅兵不见了。
“什么啊,马队正不见了!”仇瑞浦大惊失色,他已是想到这位马队正应该就是治所的内应了。想到此处,他忙又与百里燕说:“司农大人,看来马队正便是窃走宝马的贼犯人。”
“不妨,本侯现在关心的不是丢失的五匹马,而是何人胆大包天指使公差偷盗官府,如此胆大妄为者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目的。”
“司农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也以为其中端倪值得深究。按说马正为人倒也诚实,即便其伙同贼头监守自盗,也不应在此时此刻偷盗官府,若非有重金利诱,其焉能铤而走险。”
“传本侯令,加紧搜查全城,所有违禁马匹尽数扣押。”
“下官遵命!”
马队正的出逃着实是米克的出的馊主意,其与米家没有直接的接头联系,无不是通过中间人联络,因此只要转走中间人出城即可消除联络痕迹。而马队正的暴露是迟早的,即便不安排其撤退,其自己也会出逃,亦或是被百里燕揪出来,已无法左右整个大局的发展。
而今马队正第二天便逃了,逃的如此迅速彻底,还是晚上出逃,不仅无法掩盖犯罪痕迹,相反增强了人员的关联性,将其他没有暴露的线人一柄纳入视野,不得不说米克干的尽是些昏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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