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的风,阴寒刺骨,吹细了柳条,却吹不散春衫少年心中的豪情。
杏园采名花,大雁塔题名。无数年轻士子怀着这样的梦想,意气风发的走进了春闱会试的考场。
郑回抬头望了一眼蓝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微微一笑,向会试考场踏出了一步。美丽如画的世界,丰富多彩的人生。仿佛都在向他招手。
明经一科,帖经与墨义,郑回几乎一挥而就,轻松过关。
进士一科,吟诗作赋加策论。郑回挺立了一下腰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身为大唐诗仙门人子弟,挥毫必定是一鸣惊人的绝世妙句,怎么写出平庸寻常的句子,丢人现眼。
时辰过半,郑回的脸色惨白,额头冒出细密的微汗。书案上的纸张,点墨全无。脑海中那些师公太白先生的诗句,飘逸于天上,无情的嘲笑着自己冥思苦想得来的佳句。
浑浑噩噩的走出会试考场,他完全记不清自己在考卷上书写了什么,明朗的天空变得灰暗阴霾。
“怎么啦,考得不好?”
路了了有些关切的问了起来,自己春闺会试的梦想,已经寄托在弟子身上,他怎么会不急切,怎么会不前来迎候。
郑回失魂落魄站在路了了身前,难受委屈的几乎要哭出来。
“弟子熟读详记师公诗集,平日里也能随口吟诗作赋。本以为进士一科,定会写出非比寻常的惊世之作,没想到考场中,弟子脑子里却空白一片,什么都写不出来。”
“唉!”路了了心绪复杂的叹了一口气,“非比寻常,震惊当世的是你师公太白先生,而不是我们这些弟子门人。他是大唐诗仙,名声将会流传千古,他的门人弟子也就能流传千古么?你要是能早想明白这一点,就不会出现考场中的情况了。”
郑回呆立半晌,若有所悟。
“二师兄!会试考得如何?”
路家门口,柏良器摆出大师兄的架子,小脸扬得高高的,不屑过问。跃跃欲试,准备参加明年春闱会试的王奂,忍不住笑着问了起来。
郑回神色晦暗的看了王奂一眼:“前些时日这天还晴朗明媚,今日却变得灰暗无比。”
“等你们成人了,就会发现这世界,本就是灰蒙蒙的。”
路了了丢下三位懵懵的弟子,自顾离去。
少年人眼中的世界,终究与成年人眼中是不同的。曾经色彩绚丽的世界,是何时在自己眼中慢慢消退了颜色的呢,路了了心里有些怅然,有些心酸。
醉仙楼的酒,是美酒。此刻喝进嘴里,却完全没什么味道。安庆绪放下酒杯,萧索的望着窗外繁华景象,脸上已经少了前些日的光彩。
“圣人陛下加我家大人左仆射,赐我兄弟一三品官,一四品官。我家大人又求兼领闲厩、群牧使,兼群牧总监,以御史中丞吉温为武部侍郎,充闲厩副使,圣人陛下皆准。可是宰相之职,却未在提起,你可知为何?”
被安庆绪邀请而来这醉仙楼吃酒,路了了就心知安禄山担任宰相一职,多半出了变故。听得安庆绪之言,微微摇头,表示不知。
“那杨国忠在圣人面前,说我家大人虽然有军功,却目不识丁,怎么可能担任大唐宰相一职。圣人如果下制书,不是招四夷耻笑么?圣人为君,却言而无信,听闻之后,止住了对我家大人的任命。”
安庆绪很是愤慨,端起无味的美酒,一饮而尽。
“君无信,臣失心。令尊大人,想必很是失望吧。”路了了附和了一句。
安庆绪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我北方三镇所属将士,经年累月与奚族、契丹浴血奋战功勋甚多,却得不到公正的封赏。我大家大人在圣人面前为部属讨要赏格。却被太子在圣人面前进言,我家大人是笼络部属,想要谋反。这朗朗乾坤,就没有天理了吗!”
“什么!太子也站出来说你家大人想要谋反?”路了了不敢相信的望着安庆绪。
“唉!我家大人对圣人陛下忠心耿耿。对于权威日隆的杨氏一门,也一心讨好结纳。对于那位不起眼的太子,倒是有些轻慢了。他站出来诬告我家大人谋反,倒也是不出意外。”
安庆绪叹了一口气,显然这些日子很不好过。
路了了担忧的看了安庆绪一眼,皱起了眉头。
“兄!可是有什么不妥?还请不吝告知。”安庆绪感觉有些不好,心里一沉。
“如我所料不错,你家大人危已,你安氏一门危已!”路了了连连摇头,苦笑不已。
“此言何解!我家大人手握天下精兵,在北方为大唐抵御强敌。如今圣眷正隆,为危从何来啊?”安庆绪有些不解的望着路了了。
“一国之君,最为忌讳的,莫过于将相相和,私交深厚。这样一来,你让高高在上的圣人陛下如何玩弄君王之术。令尊大人厚结杨氏,却是错了。
那杨国忠虽然无能,揣摩讨好圣人陛下的本事,却无人能及。所以他才会在圣人陛下面前拼命的诬告令尊想要谋反。他诬告的越厉害,圣人陛下对令尊大人赏赐就越丰厚。你们两家闹得越厉害,圣人陛下笑得就越开怀啊。
断人前程,如同杀人父母。这杨国忠不停诬告令尊,断了令尊宰相之路,双方结下不死深仇,骑虎难下。加之那杨国忠无能却野心不小。对于大唐朝中唯一能威胁于他的令尊,必定会找机会除之而后快。对你安氏一门,这乃是第一祸。
令尊手握天下精兵,无人可敌。又深受圣人陛下宠幸,一人身兼无数要职。这难免然他人对令尊大人又是忌惮又是嫉恨,纷纷群起而攻之。除了圣人陛下,朝中无人可依靠。让令尊大人成为孤臣,只能效忠于他一人,这也是圣人陛下的手段和目的。这乃是第二祸。
圣人陛下春秋已高,一旦驾崩。太子继位,必杀令尊立威,讨好群臣。他这次站出来诬告令尊谋反,是早早站出来表面态度。这乃是第三祸。”
路了了侃侃而谈,不免有些干渴,端起酒饮了一口,不再言语。
安庆绪心里一阵慌乱,有些失去了方寸。
“我家大人,我安氏一门对大唐尽心竭力守卫边疆,忠心可昭日月。这大唐天下,真的就难容我安氏一门么!”
“尽早离开长安,以防那杨国忠孤注一掷。”路了了有些不忍。
“大恩不言谢,兄,我这就回去与我家大人商议一番。将来我安庆绪如果得势,定然厚报兄!”
安庆绪起身,急冲冲告辞而去。
三月一日,安禄山辞归范阳,玄宗解御衣赐之,禄山受之,既惊且喜。恐怕杨国忠奏玄宗留己,遂疾驱出潼关。然后乘船沿黄河而下,命船夫执绳板立于岸边,十五里一换,昼夜兼行,一
日数百里,过郡县都不下船,逃回范阳。
杨国忠声称已有安禄山谋反证据,强令京兆伊李岘派兵攻打长安安禄山府邸。捕获安岱、李方来等范阳留守长安的官吏,将之勒死。
“杨国忠这条狗,已经疯了。这是想要活生生的逼反安禄山么。”看完周六子呈上来的消息,路了了摇摇头,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
“五毒教那位方姑娘,在金城坊小院留书,想要见你。”周六子双目平视前方,好像刚刚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有些尴尬的揉了一下鼻子,路了了心里一动。不自然的笑了笑,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几番激烈的痴缠之后,终于平息了方格格心里的怨气,路了了瘫在床上,直喘粗气。
“大唐又要向南诏进兵了,此番任命熟悉南诏事务的李宓为主帅,大军不久后就要开拔。”
方格格一手放在路了了的胸膛,声音幽幽的说道。
“我想,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路了了丝毫不感到意外。
“那李宓为人小心谨慎,四处招纳熟悉南诏事务的幕僚。大师兄也被李宓的一位王姓幕僚找上门来,说是需要我五圣教弟子的帮助。”
方格格微微叹了一口气,心里有些担忧。
“你大师兄怎么说?”路了了心里一紧。
“大师兄找上了教主,教主答应了,五圣教会全力相助。”方格格显得有些不开心。
“你不会去吧?”路了了心里焦急,嘴里应付着方格格。
“我不会去,教主和我爹爹都不让我去的。这次五圣教随大唐军队征伐南诏,将是由大师兄带队。战争凶险,南诏又是瘴气沼泽密布,我担心大师兄会不会有危险。”
方格格仰面躺在床上,怔怔的望着屋顶。
“他与大唐军队一起,哪里会有什么危险。”路了了宽慰了一句,心里感觉复杂怪异。
“你说,大家好好的相处不行么,为什么偏偏要发动战争,杀来杀去呢?”方格格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茫然。
“这人啊!都想活得好一点,过得好一点,是就争来争去。到最后,抢得最多的那位,就成了我们的圣人陛下。圣人陛下不满足了,就要派军队去抢别的国家。所以啊,就会有不断的战争。”
路了了微微一笑,给出了一个浅显的答案。
“我们这位圣人陛下,老是想抢别人,不顾百姓的死活,不是好陛下。”方格格气鼓鼓的说道。
“抢别人的都是好陛下,抢自己人的是坏陛下,书上就是这么评判的。不过啊,我们这位圣人陛下,别人的想抢,自己人的也抢,算是一位贪得无厌的陛下。”
路了了伸了一下腰身,懒洋洋的说道。
阳春三月,一滴雨水都没下,温暖的阳光,日复一日的铺撒在大地上,十分耀眼。
“老天爷这娘们,遇到了什么好事。难道忘记人间春耕,需要雨水的滋润了么?”路了了走出小院,忍不住又咒骂了一句。
五毒教随大唐军队攻击南诏,大唐军队如虎添翼,南诏恐怕不好应对了啊。路了了抬头望着明朗的天空,眼前一片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