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堂张了张口,似乎想什么,可没等他开口,马车就停了下来,外头候着的秋平的声音传来。
“世子,二少爷,南阳郡王府到了,请下车。”
黎青颜神色凝了一下,但很快消散,恢复从容,抬眼看向一边抓紧时间喝上最后一口“杨梅渴水”的黎青堂道。
“二堂弟,走吧。”
无论如何,总要面对不是。
车到山前必有路,到底是什么样的“洪水猛兽”,总得等见过才知道。
黎青颜并不是逃避型人格,所以,虽然心里依旧被畏惧支配,但踏出马车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半点迟疑,连一丝畏缩都不见,反而可以称得上优雅。
长相到了“黎青颜”这种程度,就连徒手大口吃肉,都会好看到有一丝快意潇洒的感觉。
当然,一贯持重守礼的“黎青颜”,可不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出现这种失仪之态。
同行的黎青珊坐得是黎青颜他们身后的另一辆马车,这会也在丫鬟的搀扶下落霖。
戴着杏色幕离的黎青珊一落地就瞧着不远处的黎青颜和自家哥哥,当然在黎青珊心里,黎青颜比自家哥哥的地位高多了,她开心地就想往黎青颜身边凑。
但她刚一动作,身边的贴身丫鬟似有所感一般,赶紧扯住黎青珊的衣袖,不让她离开,着急声提醒道。
“姐,出门在外,注意避讳。”
大燕朝的男女大防,也算是严苛,即使是“同姓宗亲”,在外也需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宜太过亲近。
黎青珊在家没大没惯了,一时倒也没想起来,这会听丫鬟提醒,幕离下的脸,明显有不开心划过。
她还想让言堂哥看看她今个儿的打扮呢。
没法,既然不能靠近言堂哥,黎青珊只好挺直了腰背,故意将袖口往上挪了挪,露出手腕上的白玉镯子后,才慢悠悠地往南阳郡王府大门走去。
这番作为,旁人看不出异常。
黎青颜光扫一眼就将姑娘的心思看得分明。
因为,姑娘这一身,完全是依着黎青颜的选择选的。
事情回到一前,黎青珊身边的丫鬟忽然给黎青颜送来一张纸条。
纸条内容,全是女儿家的各色衣服首饰搭配,看样子是准备让黎青颜给她掌掌眼。
事实上,黎青珊的行为,在外人看来是极其不合规矩的。
先且不,即使是黎青珊的胞兄,也不能随意涉足慈女儿家的私事。
再者,在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下,让一个男子,尤其是读书人,替女子选择服饰首饰搭配,若是直系亲人也就罢了,如若不是,些许傲气点的,当场发怒都是有可能的,权当自己是被瞧不上,才让自己干这种女子的活计。
黎青珊和黎青颜既不是直系亲人,黎青颜又是“盛京第一才子”,淡漠冷傲之名,传遍整个盛京。
所以,领了传话任务的丫鬟,心里是叫了一万遍的苦。
就怕自己主子自作多情,一会她要是真被世子爷赶出来,她的脸面全没了不,自家主子一生气,她就更不好过了。
可哆嗦着等待被拒绝的丫鬟,并没有等到预料中的结果。
因为,黎青颜非但没有拒绝,反而认认真真替黎青珊挑选了起来。
这跟黎青颜穿过来之前是“幼儿园老师”有关,经过上一次碰面,黎青颜已然把骄纵的黎青珊归类为“幼稚熊孩子”一类。
偏巧这长平侯府最不服管的“孩子王”黎青珊竟然会听了她的话,改变那身俗气的装束,这让穿过来前被“熊孩子”折磨的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的黎青颜很是满意。
这种“改邪归正”的孩子王,比乖乖好学生,更得黎青颜的欢心,也更让她有成就感,不给朵“大红花”都不过去的。
在这里,黎青颜虽然不能给黎青珊颁一朵“大红花”,但帮她挑选这点事还是能做到的。
而黎青颜之所下有信心能揽下来这个任务,还有赖于黎青珊原本俗气的品味。
黎青颜自觉自己品味再怎么差也比黎青珊要来的好。
当然,对于一个包揽了自家母亲和弟弟一年四季的衣服搭配还兼职时尚杂志撰稿饶黎青颜而言,她这话就是谦辞。
而既然是给靳相君过生日,黎青珊定不能太抢靳相君的风头,可又不能让外人瞧了他们长平侯府,所以,黎青颜替黎青珊选择了一件淡粉色宝瓶纹夏衣,下搭藕色刺绣长裙,裙角边的飞鸟只要一走动就仿若活灵活现般飞舞,好不美丽。
首饰以玉为基础,白玉镯,白玉簪子,白玉耳坠。
同以往总是金银加身打扮的黎青珊完全不同,这样一来,黎青珊不仅完全显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娇俏甜美,又因为舍弃了金银,选择了白玉,更衬得一分贞静,大改了黎青珊先前的俗气。
这让选择了黎青珊当“赞者”的靳相君有些意外。
靳相君并不是个好相与之人,反而极其记仇,黎青珊在长平侯府里,让她吃了那么多苦头,靳相君当然不可能放过她。
但靳相君的段数可比黎青珊高多了。
她知道黎青珊为人冲动粗鲁,品味奇葩,她也不用使旁的什么手段,只用让她在自己的“及笄礼”上担任“赞者”,给祖母请来担任“正宾”的广德公府上的白老夫人打下手就行了。
白老夫人除却是一等公夫人身份外,自身也是一品诰命夫人,在盛京的上流圈,有着极其德高望重的地位。
要是哪位姐被白老夫人夸上一句,之后求亲的门槛定是要被踏破的。
这也是此行大多数世家姐所来的目的,均是想在白老夫人跟前得个好脸,以此让自己的姻缘能坦途些。
可相反地,哪位姐要是被白老夫人所不喜,那她在盛京圈子里的名声就算是毁了。
靳相君自认自己压根不用动手,光黎青珊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还平白地让整个盛京圈觉得她大气宽厚。
要知道,先前黎青珊对靳相君不好的事,在靳相君被找回后,可是被有心人一点点散布到了整个盛京圈。
流言虽然对黎青珊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在靳相君眼里还远远不够,既然这个时代,女子的一生中最为头等的大事便是“嫁人”,那便让黎青珊彻底在“嫁人”一途上,再也翻不了身。
而首先,她那一身品味奇葩的俗气金银红绿套装,就能让白老夫人“印象深刻”。
可谁料,今日黎青珊竟不按常理出牌。
靳相君细一琢磨,估计是黎二夫人考虑到今日的场合,强制让黎青珊改了装束,不过,同样品味奇葩的黎二夫人,会有这么好的眼光吗?
靳相君觉得哪哪有些奇怪,但匆忙之间,又想不通是哪里奇怪。
不过,靳相君也不担心,虽然装扮变了,但黎青珊内里的芯子可没变,白老夫人极重德行规矩,黎青珊这样的品性,早晚也会招白老夫人不喜。
思绪划过,靳相君柔柔弱弱的秀气面容上绽放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然后面向西方跪坐在“笄者席”上。
无怪靳相君心情尚好,因为接下来就是黎青珊“出丑”的时机。
及笄礼上,笄者就位后,身为“赞者”的黎青珊,便要上前为其梳头,梳完头后,还要准确无误地将梳子放在席子南边。
黎青珊那样的大姐,哪曾为人梳头过?
而且,黎青珊还极其不喜她。
届时,压根不会隐藏情绪的黎青珊,即使得了家人提点,略做了些收敛,可眼底的厌恶到底瞒不过阅人无数的白老夫人。
靳相君心里可是真真打了一番好算盘。
可谁料,这算盘并没有打响。
这会,靳相君心里难得有些不甘,但面上还得冲着站如青松,仪态极好的黎青珊言笑晏晏地行揖礼,以表对赞者的感谢。
这让靳相君,好不难受。
因为,直至整个及笄礼走到尾声,身为“赞者”的黎青珊的任务全部完成后,也没能让靳相君挑出一点错处,礼仪规范的宛如寻常世家姐,让靳相君恍惚怀疑,莫非黎青珊也同她一般?
错处挑不出不,重点是黎青珊的眼神。
以前黎青珊看她总是带着鄙夷和厌恶,藏都藏不住,而现在,她看她的眼神,却平淡无波,虽没有任何喜悦,但也没有任何厌恶的情绪。
仿佛她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个物件。
关键……
靳相君下意识心头一凛。
黎青珊的眼神,有些像…他——
黎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