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唱得好……”
台上所请的名家戏班,刚演完一出凤求凰,惹得众宾齐声叫好。
林渊见一桌上,瓜子果皮堆了满满。自觉上前清理,并仔细多看几眼左边闲谈的文士。
文士配纶帽素衫,玉佩折扇。
中规中矩,标准中年乡绅打扮。与人交谈,口眼皆是笑意。
他身后站一书童,恭顺干练。怀揣一小本子,时不时在上面写些什么。
这对主仆,看外表不过寻常富绅。但经顺哥介绍,林渊知道这位叫司马记的中年人,乃是大名鼎鼎的江湖博士。隶属南方风媒龙头,琅琊山醉翁亭。
九大反行,风媒一行,专以情报的收集和散播闻名。故这一行很是特别,文人学者很多。
而琅琊山醉翁亭,不仅是数百年的风媒世家,还是天下唯二的朝廷风媒。
在南直隶,它有武林文观使这个官职在身。负责记录武林大事,编写官方江湖史册,以及颁发武榜剑榜等等。
因有官方身份,在江湖地位显赫。负责人皆是文人,以学者自居。
“不过江湖唯二……说明上面还有一个。这醉翁亭跟魏国公一样,都是有名无权的空架子。”
林渊心叹,天朝的皇帝在北都。南都这个京城说得好听,官员到此,远离中枢,仕途的大门被关了一半。
话说回来,司马记这位江湖博士,本该在天地二楼喝茶,却不知为何出现在人楼。
林渊清理时故意慢了速度,期待能听到什么情报。
餐桌上,司马记磕着瓜子。一边欣赏台上演出,一边和左右僧道聊得起劲。
“学生是因为职业习惯,坐在一楼看戏。可您二位,一个是火山寺的四缘和尚,一个是森水观的望明散人。
都是武夷山德高望重的仙人。不去二楼跟诸掌门喝茶,在一楼嗑这廉价瓜子做甚?”
“和尚寻人!”
四缘和尚个矮身胖,配一张忧心忡忡的苦瓜脸。身上袈裟油腻,不知多久没洗。
他右手端酒,左手不知从哪拿的狗腿。不像高僧,倒像是个屠户……
“贫道看人!”
望明散人个高清瘦,道髻歪系。道袍倒是不脏,就是有几个显眼破洞。
他磕着花生,一副轻松悠然的神色。就是两只明眼不看台上,只是来回扫着在座宾客,看着怪异。
司马记笑得更欢:“和尚找未来的徒弟我理解。但你这道士看人面相的癖好……很恶心啊!”
“无量天尊!尔等凡夫俗子,哪里懂得观未知未来的奥妙!”
望明散人对自己的兴趣侃侃畅聊:“昨日已经注定,今日正在发生,但唯有明日……不可知矣!
不可知,意味着无限的有为!
贫道若能找到明日之因,再施与天人法道。则相当于贫道一手创造了明日之果!啧啧,喜哉!”
“恶趣味!”司马记下了定义。
“无聊至极,阿弥陀佛!”
四缘和尚对他的癖好也不感冒,但对他别的才能倒是感兴趣。
抹抹油嘴说:“牛鼻子,看了这么久,可有找到什么根骨潜力突出的娃娃吗?
和尚对你的麻衣看相术,还是信任的。你若找到了,和尚不介意替你赐道!”
“矮冬瓜你少打贫道主意。你和我师兄的赌约还有三年时间,很充足嘛!”
望明散人忍笑:“不过你眼比天高,嫌这嫌那的。别到时候,一个徒弟没收到,那可算自动认输了……”
司马记微笑:“大师,浩浩史海证明,后天的发展远比先天天赋重要。
你一味追求天资,这股执念已经偏离佛法了吧?”
“阿弥陀佛,还轮不到两位给贫僧说佛法!”四缘和尚气鼓鼓往嘴里塞狗肉。
司马记和望明散人互看一眼,连连摇头。
林渊听这儒道佛三人聊天,倒是有趣。忽然眼神一凝,下意识严阵以待。
只见小九儿筱无相,衣着朴实,锋芒收敛。身后数个同龄贵少,在一位华服青年的带领下朝这边走来。
司马记见了,含笑起身:“柏二公子好!”
领头的华服青年,乃是曹太一第二子曹柏。他体型肥胖,红光满面。父兄不在,代替问候众宾。
不过,他显然没认出抱缘和尚和望明道士,只望着司马记说:“记公乃我帮贵客,怎得跟这类人坐在一起?家父和家兄知道,定要骂我!”
此言一出,四周宾客同时不满,这类人……哪类人?楚云帮自恃大帮,瞧不起我等?
有年轻气盛者,当时黑脸就要拍桌,早被年长者暗自拉住。
筱无相暗瞟曹柏一眼,嘴角上扬。
“职业病犯,特来这边看看!”
司马记笑容可掬,瞟一眼旁边僧道。二人皆无反应。
曹柏说:“记公,地楼早为您备了上座,小子们陪您上去吧!”
“有劳啦!”
路记之看他身后少年,笑说:“木禽诗社?筱公子不愧四俊之一,年少有为啊!”
筱无相笑道:“区区薄名,不想也入先生之耳。
在座来宾,皆是南都俊杰,江湖高人。我等小子年轻无知。放肆之处,还望各位前辈海涵!”
说罢恭敬抱拳,圆桌一环。
筱无相礼貌有度,顺便缓解了曹柏的无礼。众宾脸色稍缓,具高看一眼。
林渊一皱眉,走到顺哥面前:“什么是木禽诗社?”
顺哥看一眼筱无相:“这群恶少组了个社团,名叫木禽诗社。
社员皆是勋贵大商豪门子弟。社长是曹柏,但是个绣花空壳,管事的是这副社长筱无相。
嘿,名为诗社,实际却是一群纨绔。聚在一起花天酒地!
正经事半点没做,一年来,欺弱凌小的事倒有不少。”
顺哥大倒苦水:“这些祖宗年纪尚小,不少更被家主视为珍宝心肝。集体犯事,南都府尹也不敢重罚,平白长了恶焰。
哎!筱家哪怕抬籍,那也是魏国公的奴才。你别看筱无相在镖局排不上号,巧术献媚有一套。
镖局那么多人,就他当了世子夫人的干儿子,现在还是公爷小嫡孙的伴读。反正,伺候他们都小心点。”
“哦?”
林渊对筱无相不禁高看一眼。心说这恶少倒有志气!观其行事,也是阴险傲气,不甘居下的人。
木禽纨绔们跟司马记交谈几句,一起上楼。林渊想着怎样去二层地楼看看。
“前面的两位亲不要挡路,让让让让,比赛即将分出胜负……”
“亲?不会是……”
顺哥脸色难看,回头呻吟:“杜小姐……”
果不其然,掌柜闺女杜艾,正兴致勃勃跟着四位帮工。
只见甘家兄弟,抱着足有个头高的盘子,快步走来,神色轻松。
身后跟着范鲤宁静,怀中餐盘少了一半,但对比那两小身板同样吓人。战战兢兢,慢慢移动。
“哎呦我滴哥,你们小心!”
顺哥和林渊急去给他们分担:“这一个盘子可值二钱银子呢,砸了你倾家荡产都赔不起!”
“终点到,甘铁臂甘一花获胜!”
杜艾冲他们行礼,甘家兄弟对她傻笑。
不用说,因为甘家兄弟和范鲤宁静分一个区,于是这四人很自然的杠上。
然后美少女杜艾,很自然把杜掌柜的话当耳边风,一旁煽风点火。
而酒楼里不许打架,只能在小事上争输赢。于是,在搬盘子这种力气活上,范鲤宁静两个瘦子,毫无疑问输给了胖子兄弟,各自生气不服。
“其乐无穷,这两个一身膘,没白养。”范鲤动动酸疼的肩膀。
“他们除了夯力一无是处,两个驽马!”宁静悻悻。
他年龄小却好读书。平时手不离书,也喜欢摆读书人的范儿。比如普通人一般骂废物,他自称斯文,要骂驽马。
因为这点自以为是,让众多同龄人看不惯。所以甘家兄弟找他茬次数最多。
值得一提,他骂别人是驽马,当然就认为自己是……
“宁穷鬼,你不是自称天马吗?变个翅膀,带盘子飞过来呀?”甘铁臂讽刺。
“要变天马可就不是搬盘子了,那得进后厨,让彭厨亲自做一锅天马肉尝尝!”
甘一花咂嘴,打量一下他俩,又失望:“一匹瘦马一条烂鱼,手不能扛肩不能挑,去掉骨头没二两肉。你说……”
兄弟俩异口同声:“你两废物能干啥?”
“哎呦真损!范鲤宁静两位亲,这话都忍,还算男人吗?”
杜艾满怀期待看着愈发红脸的二人。
“杜姑娘!”
林渊打断说:“我看到杜掌柜在那边呢!”
杜艾灵动一跳:“各位亲打扰了,别说我在这!白富贵白富爷……这死老鼠哪去了?陪我玩……”
甘一花望着跑跳的少女遗憾:“让她走干嘛?有这小妖精在身边,我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我已经看到你的劲儿,伴随着涎水留下来了。”
林渊说:“你们不是说不闹事,怎么又对上了?”
甘铁臂一瞪宁静:“哥,给碧眼老大一个面子,我们走!”
宁静瞪着他们离去。
范鲤抱怨:“怎么跟他们分一个区?我还是喜欢在后厨帮忙。
话说,凭什么大小眼和伍蛤蟆能去二楼?我也是久来帮工吧!”
“如果你身体和心理的形象有他俩成熟得体,那也可以上去。”
顺哥讥道:“别抱怨了,那几桌又满了,清理一下准备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