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主任、李老师,请等一等!”已升任派出所副所长的张祥从审讯室里面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快步窜到陈天华和李振邦跟前,从怀里掏出一包“中华”抽出两支分别向他们两人递了过去,脸上堆满了笑容,“二位老师别生气,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何必大动肝火呢?来,抽支烟,消消气!”
李振邦和陈天华对视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只好扭过身子,走到办公室里面的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张祥的脸上掠过一丝歉意,“我为我们所里面的警务人员的不端正的态度向二位老师赔个礼、道个歉!振邦老师说得对!我们拿了纳税人的钱,就应该竭心尽力为人民服务,干好我们分内的事,做好我们的本职工作!小何呢?大概是因为今天一大清早刚刚上班就被门外的一大群人围堵在了办公室里面,连上厕所也没时间去啊!难免心中有所不快,服务态度也有点粗暴,还希望二位多多海涵!”
“哪里?哪里?张所言重了!”面对张祥的连连赔不是,陈天华即使是有一肚子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也跟着微笑道:“都是为了工作,我们可以理解。但是????????何警官总不能因为一个未成年人除了这样的问题,就把我们学校作为发泄脾气的对象啊!对于未成年人的教育,我们学校是占了很大成分,但是家庭教育、社会教育的因素也是不可忽略的啊!我们当老师的不是神仙,也不是圣人、更不是佛,你们总不能把孩子犯的错误归咎于我们的学校啊!更何况,我们老师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啊!”
“陈主任所言极是!”张祥连忙点了点头,“一个孩子出现了这样的问题,家庭教育、社会引导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拿这个孩子来说吧!唉!”说到这里。他就苦笑着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今天早上一大清早就被门口的这一大群人扭送到了这里,身上还有明显的扭打伤痕,看到这份情景,让人不得不产生一种同情之心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通知他的父母了吗?”一听说自己的学生受了伤,一股怜悯之心就从李振邦的心底油然而生,他连忙打断了张祥的话,站起来问道。
“父母!”张祥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母亲早在他两岁的时候就忍受不了家中的清贫而不知所踪了。他的父亲是一个典型的二流子,整天不务正业,身上有两个钱就出去胡吃鬼混,没了钱就去干点偷鸡摸狗的小事,把周围的邻居都给偷了一个遍。就是我们这儿光顾的次数也不下十次了!两年前就杳无音讯了!”
“难道他就没有其他亲人了吗?比如说祖父母呢?”陈天华疑惑的问道:“难道他们也不管他了吗?”
“据他所说,好像有个奶奶,但是多年前就改嫁了!”张祥的脸上拂过一丝悲哀,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一团团烟雾,慢慢地述说道:“这孩子这两年以来几乎就是一个人生活,据他的邻居们介绍,他家中的泥坯房已经多年失修,一到下雨天,屋里就是一片泥泞!最困难的是,他家中的灶台也在一年前坍塌了。他做饭都是以烧吊锅的形式来搞的!”
“又遇上结构了!”陈天华望着李振邦苦笑了两声,“我说你小子运气咋就这么背呢?这种事情总会让你遇上?”
“若单是家境贫困的问题倒好收拾!”李振邦苦笑着说道:“邱总不是在我们学校搞了一个扶贫基金会吗?相信这件事情向他通报一声,在那笔钱里面为这个同学筹措一部分,至少可以保证他在初中这两年内的生活费和学杂费。就是这个孩子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之中,他思想上形成的偏激的问题恐怕是积重难返,若是要加以矫正恐怕还得大费周章!”
“所以才把你们二位找来啊!”张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像这种孩子犯了这等事,有一部《未成年人保护法》,我们不至于把他拘留上两三天吧!你说把他送回家去,姑且不说能不能保证他再犯类似的错误,就是对门口的那群人,我们也不好交代啊!他没有监护人,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这派出所的人真是他妈的一群人精!居然把这样一个棘手的问题当做是一个皮球踢到学校来了!此时此刻,恐怕李振邦和陈天华二人在心底不约而同地骂上了这样一句话。
“张所,我们还是先看看那孩子再说吧!”李振邦向张祥苦笑了两声,“至于能否将这孩子带出这道大门,我看都还是一个问题!”
“好吧!”张祥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指着审讯室的那扇门对他们说道:“二位,里面请!”
李振邦几步跨进那扇小门,只见粉白色的墙壁上贴着几个楷书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三张椅子整齐的摆放在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前面,而这几张椅子的对面只摆放了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个蓬头垢面,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小男孩。
那男孩一见李振邦走了进来,连忙从椅子上滚了下来,远远地躲在审讯室西南的墙角处,蜷缩着身子,浑身瑟瑟发抖,一双眼睛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李振邦摇了摇头,一步一步的,慢慢地向他靠近。
“你别过来,我错了!”突然,小男孩“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李老师,你别过来,我知道我错了!”
这时,两个在里面录口供的民警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脸上露出了惊疑的神色。他们一上午的时间几乎就花在了这个孩子的身上,但是这个孩子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倔,几个人轮番上阵,几乎把喝、哄、诈、骗的手段都用光了,那男孩就是不肯说一个字,更不用说承认自己错了!可当他一见到自己的老师的时候,居然主动承认自己错了,还掉下了眼泪!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错了不要紧!”李振邦蹲下身子,伸出右手将他那额上凌乱的头发轻轻地梳理了一番,拍着他的肩膀柔声说道:“问题是你要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什么地方了,该如何改正自己的错误,这才是好孩子!来,快起来,把你所做过的事情和所了解的事情如实的向警察叔叔说清楚。别怕,老师就在一旁陪着你。”
“我怕!我好害怕啊!”那孩子用一种颤抖的声音回答道:“他们会打死我的,她们会杀了我的!他们会送我去坐牢的!”
“怎么会呢?”李振邦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轻轻地摇了摇头,“警察叔叔怎么会打你、会杀你,会抓你去坐牢呢?来,听话,过来,好好地配合警察叔叔!”
“陈涛!”张祥也慈祥的说道:“快过来坐下,叔叔们不会为难你的。等我们把事情调查清楚你就可以离开这里和老师们一道回学校了。你看你们陈老师和李老师不都来接你了吗?”
陈涛望了望李振邦和陈天华,眼中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说吧!说完我们就回学校去了!”李振邦朝他点了点头。
“他们家里丢的那些东西都是你拿的吗?”看着陈涛扭扭捏捏地坐在了被审讯席的座位上,张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温和的语气向他问道。
“嗯!”陈涛惶恐的点了点头。
“妈呀,我的乖乖!”张祥身边的一名警花吓得伸了伸舌头,小声对张祥说道:“张所,据他们报上来的数目,那可是光现金都有好几大千,若这些都是这孩子干的,他要那么多钱来干什么?而且这些钱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嗯!”张祥微微的点了点头,又继续向陈涛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拿他们那么多东西呢?”
“他们活该!”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刚才还像受惊小鸟一般的陈涛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大声咆哮起来了,嘴角还在不停地抽搐。
“这???????”三个审讯的警官也是惊呆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差点把审讯这件事情都给忘记了。
“你为什么又要说他们活该呢?”张祥身边的警花接过了话茬,柔声问道:“是不是他们平日里欺负你啊?”
“他们那群人中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陈涛不停地拍打着桌面,“他们家里面的那群熊孩子掌着有自己大人撑腰,想骂我就骂我,想打我就打我。就连他们家中的狗也要咬我!他们抢了我们家的责任田,却连一粒粮食也不给我!难道他们不可恶吗?难道这群人就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真么多钱,你都放到哪儿去了?能告诉阿姨吗?”那警花又继续问道。
“用了!”陈涛只是谈谈地说了两个字。
“用了?”那警花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么多钱你都用了?”
“都用了!”陈涛仍是淡淡的,好像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竟会在短短的几天就将几千块钱花得干干净净。
“孩子,无论你遇上了什么困哪,都可以向政府,向学校说明啊。我想,无论是我们,还是你的老师们,都会尽最大努力来帮助你啊!”张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又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呢?即使正如你所说,他们确实可恶,确实活该,你可以向你们的村委会、向公安机关,甚至是法院反应你的正当诉求,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又何必采取这种方式呢?俗话说,小时偷针、长大偷金。如果你不知道收敛的话,恐怕以后会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啊!今天就当着两位老师的面,当着我们几位叔叔阿姨的面,你就做出一个承诺,以后千万别犯这种傻事了!”
也许是张祥的一番话让陈涛有所感触,也许是陈涛自己也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这样轻松,两颗晶莹的泪珠在他脸上轻轻滑过,他望了望身旁的李振邦,又望了望对面的三个警察,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做这种傻事了!”
“好吧!”那警花向他微微一笑,朝他递过去一张填得满满的《审讯记录表》,对他柔声说道:“你在这儿签上你的名字,再摁个手印,就可以跟着两个老师回学校了!”
“李老师,麻烦你跟我来一趟!”待陈涛走出审讯室以后,张祥向李振邦招了招手。
李振邦跟着他走进了另一间办公室。
“请坐!”张祥指着一张沙发对李振邦点了点头,“不知道李老师有没有发现这个案子还有很多蹊跷之处?”
“对于刑事侦查,我可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外行。岂敢在你们这群专家面前品头论足?”李振邦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张祥叫他过来居然是和他一起分析案情的,只好双手一摊,耸着肩膀说道:“就是不知道张所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李老师过谦了!”张祥微微一笑,朝他递过去了一支“中华”,点着头说道,“早在十多年前,我们的刘副局长可是我们公安系统中出了名的刑事案件的神探,要不然怎么会从一名基层干警一步步升到今天的市公安局副局长?振邦老师可是在刘政委身边长大的,自是对刑侦案件耳濡目染,应该多多少少学到一点吧!”
李振邦猛地吸了一口烟,望了张祥一眼,慢悠悠的说道:“不瞒张所,刘副局长虽说是我的堂嫂,但是从小到大,我和她接触的时日其实并不多!不说我,就是她自己的亲女儿思涵也是与她离多聚少,更不用说她会向我们传输刑侦的经验了!不过,对于这个案子,我倒是有一些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且说说看!”张祥朝他点了点头。
“其一,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他那这么多钱来干什么?其二,这么多钱,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孩子居然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把它花光了,那他用在什么地方去了?其三,他既然有了那么多钱,为什么还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去偷花生油?”李振邦沉思了片刻,一口气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倒了出来。
“你的疑问也正是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啊!”张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了伸懒腰,摇着头说道:“外面那群人群情激愤,这件事若是得不到妥善处理,你我恐怕都难以走出这到大门啊!李老师难道就没有其他看法了吗?”
“我想这件事是否还存在另外一种可能?”李振邦想了想,缓缓地问道:“陈涛是在偷花生油的时候被人抓住了证据,其他人会不会趁此机会落井下石,把家中丢东西的事情一并算在了他的头上?”
“理论是存在这种可能!”张祥郑重的点了点头,但是随即又摇着头说道:“但是你想过没有,就算是他们抱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去讹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呢?讹钱吗?陈涛可是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的孩子啊,又没有监护人!而且还是一个记恨心特别强、报复心特别强的孩子,对于这种人,恐怕是人人都避而远之,谁还回去触这个霉头?”
“这样说来,这种可能性倒不是很大!”李振邦轻轻地点了点头,但是瞬间脸上就布满了一种惊恐的神色,“那会不会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有人在背后指使他这么干,或者是逼着他这么干?”
“这就是我们最担心的!”张祥将手中的烟蒂往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重重一拄,用一种沉重的语调说道:“以那个孩子那种倔强的脾气,要想从他的口里套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恐怕是难于登天!可是这个案子就这样结案,我们无法向上面交差姑且不说,就是面对外面那群人,我们也无法解释!所以,我们还要请李老师帮我们一个忙!”
“有什么事情张所尽管吩咐,只要是振邦力所能及,定当鼎力相助!”李振邦站了起来,掷地有声地说道。
“这个案子还不能这样下结论!”张祥缓缓地说道:“我们还得深入调查下去。恐怕到时候还得麻烦李老师多多协助啊!从刚才那孩子对你的态度来看,他对你还是有一丝信任感的,我们只能希望你能从他的身上找到一个突破口!”
“我尽力而为吧!张所!”说句心里话,李振邦心底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他不愿意卷入这种是是非非之中,但事关自己的“宝贝学生”,他又不得不卷入这个漩涡,今天看来,这个忙不帮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