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叶姐弟在南城门下车后,小李子悄悄告诉她,他家主子又要去赌石了。
柳州玉石会,就在六月初。
陶叶也想去,但楚余走得快,她没来得及问具体情况。
从新家出来后,她跟南城杂货铺的掌柜聊了几句,大致了解到柳城玉石会的盛况。
这个时空的地理环境与她前世有很大不同,柳州虽是北方城市,但附近却有三座规模不小的翡翠矿坑。
赌石是玉石会的主流,其次是翡翠雕刻大比,再次是珠宝竞卖,会上还有木雕、家具,以及奇石的展卖。
陶叶决定闯一闯,如果能用木雕打开局面,接下来的日子就好过了。
第二天是端午节,这是陶叶姐弟出来单过的第一个节日。
陶叶买了五毒饼,精心整治了四菜一汤,姐弟仨吃了个滚瓜肚圆,就算把节过了。
下午申时。
陶叶木雕做累了,打算把黄瓜秧上的虫子捉一捉,刚出屋子,就见王二慢悠悠地从东头走了过来,她正要打招呼,却见他把手放在身前,隐晦地摆了摆。
陶叶心里一惊,暗道,这意思是给人盯上了?想了想,她又回了屋。
王二过去后,陶叶发现陶仁在刘八爷家的围墙那儿探了下头,很快又缩了回去。
老陶家人还真是不笨,竟然这么快就锁定了目标。
陶叶有些担心,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关系已然最差,不怕再填上这一笔两笔的。
现在应该担心的人是王二。
二更更鼓敲响后,陶叶的窗框又响起了“咄咄”声。
这次陶玄出去开了门,把王二让了进来。
王二一进门就说道:“奶奶的,这几日一直吃肉包子来着,估计是老陶家疑心了,害得你二哥我节都没敢好好过。”
“坐吧王二哥,他们啥时候盯上你的?”陶叶取出准备好的五百大钱。
王二拘谨地在炕沿上坐了一点儿,见陶青睡了,又收小了音量,说道:“就这两天的事儿。不怕的,我也不傻,一个兄弟有点儿小钱,我假装借了五十个,总能打发了这阵子。”
“那你小心点儿,我是破罐子破摔,不怕得罪他们,你可得注意着,能不出去就不出去。”陶叶怕他挨陶强陶壮的闷棍,所以嘱咐了这一句。
王二点点头,拿了钱便要起身。
陶叶赶紧又问:“那杜寡妇怎样?”
“听说大门紧闭,一直没出门,大妹子,她不会寻死吧。”说起这个,王二也有些担心。
陶叶冷笑一声,说道:“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怪不得旁人,所以王二哥,你可要小心些,那陶强陶壮可不是好惹的。”
“唉,可不是嘛,老陶家到底有个秀才在,竟然这么快就疑到我了。不过你二哥我也不是白给的,大妹子就放心吧。”王二说完便起身告辞了。
胆小也是谨慎的代名词,陶叶担心两天,见王二一直平安无事,她也就放下了这段心事。
陶有金和陶有银去修水库了,陶家的地和肉铺都需要人手,陶花又出嫁在即,没人来挑衅陶叶姐弟,姐弟仨的日子终于消停了几天。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陶叶忙得脚打后脑勺。
她设计的两款书架在城里卖得十分不错,刘大伯让陶叶又出了两款新样子,也都卖得不错。
所以,刘八爷很干脆地给陶叶算了一股,每卖一只都给她提二十个大钱。
她白天忙着给书架雕花,晚上精心准备根雕,虽然累,却也踏实。
五月十六的下午,八爷爷和八奶奶收到刘二伯的妻子有身孕的消息,两人决定去城里照料些时日,收拾好行李,十七日一大早就带着做好的书架走了。
如此,陶叶不用做活儿,正好一心一意地琢磨根雕。
中午,陶叶做好饭菜,一边处理木雕一边等陶玄回来,陶青带着豆包在大门口玩。
忽然,胡同里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不消片刻,便有两辆马车快速驶来,在陶叶家大门口停下了。
前面的是豪华马车,车门一开,便跳下来一个年轻男子,他穿着湖蓝色绸缎直缀,眉眼清秀,文质彬彬。
普通马车上则下来长随模样的两个壮男子,还有两个婆子。
年轻男子走到陶青面前,弯下腰,操着京城口音对陶青说道:“小哥儿,这家是姓陶不?”
陶青谨慎地后退一步,“你找谁?”
“我找陶家妹妹。”那人笑着说道。
陶青便转身跑进院子,喊道:“姐,有人找你。”
陶叶出了屋子,“我就是,请问你哪位?”
那年轻男子见到陶叶怔了好一会儿,忽然大声说道:“像,真像!到底找着你们了,这可真是太好了!”他似乎有些激动,“大哥,快来,找到表妹和表弟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哽咽了,泪水盈满眼眶。
表妹表弟?
陶叶有些困惑,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表亲呢?
马车上又下来一个男人,穿的是簇新的墨绿色缎面直缀,二十多岁,与之前的年轻男人有七成相似,一看就是亲兄弟。
他快步走过来,在陶叶面前站定,说道:“总算找到你们了,表妹,这些年你们受苦了。”
他欣喜难抑,双手一伸,就要按上陶叶的肩膀。
陶叶脚下一撤,飞快避开了他的手,“男女授受不亲,抱歉,我不认识你们。”
“表妹,我是你大表哥啊!姑母年轻时就离开京城,再没回去过,你自然不认得我们。不过没关系,等你跟我们进了京,见了祖母,就知道我们是不是你表哥了。”
陶叶挑了挑眉角,这话的意思是她不像黎氏,却跟外祖母长得像?
“抱歉,我不认识你们,是绝对不会跟着你们进京的。”说完,陶叶拉着陶青进了院子,插上了门栓。
那穿湖蓝色直缀的年轻男子急急说道:“表妹,我们姓黎,他叫黎成智,是你大表哥,我叫黎成惠,行二,都是你的亲表哥,我们来泽县,就是为了带你们回去的啊。”
“姐。”陶玄回来了,刚好听到这一句,疑惑地叫了陶叶一声。
陶叶打开门,朝他招了招手,又道:“你就是说出大天我也不会信的,不用白费力气了。”
自称大表哥的男子拉住正要进门的陶玄,说道:“大表弟,我们黎家久居京城,也算书香门第,你外祖父科举入仕,曾做过户部侍郎,你大舅如今是顺天府府尹,在京城都不是无名小卒,你们只要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当年你娘夫家出事,她被卖做官奴后便再无踪影,你外祖母找了这许多年,总算找到你们了,你们可不能不认啊!”
陶玄吃了一大惊,回头看看陶叶,见她面无表情,攥了攥拳头,勉强平静下来,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我娘被卖做官奴时,你们为何不托个妥善的人买下她,偏偏被卖后才开始找?另外,我娘的夫家姓氏名谁,所犯何罪?”
陶叶点点头,这小家伙少年老成,脑子转得挺快。
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年长的说道:“当初要是敢买,又怎能让姑母流落至此。你娘夫家姓汤,犯的是谋逆大罪,当时无人敢往上凑。如果你们不信,可以找泽县有学问的人打听打听,那件事震惊朝野,肯定有不少人知道。”
陶叶见这人说得笃定,心中有所松动,但嘴上却还是说道:“就算我们打听准了汤家的事,也不能说我娘就是你们这个黎家的人,请恕我们无礼了。”
陶叶再次关上栅栏门。
“表妹!”自称二表哥的有些急了,“你外祖母如今病重,她老人家这些年一直都惦记姑母,如今姑母虽然去了,但有你们在,见一见好歹也是个慰藉不是?”
陶叶哂笑一声,“说上区区几句话就想哄我们去京城?是不是太儿戏了?”
“表妹!”所谓大表哥大叫一声,表情既难过又尴尬,“你怎么能这么说!”
自称二表哥的拉了他一下,劝道:“大哥,要不今天先算了,咱们冒然前来,考虑确有不周,咱们给表妹表弟一点儿时间,等他们打听打听咱再来。”
陶叶说道:“如此最好,如果情况属实,我们会尽快启程,去京城看望外祖母的。”
自称二表哥的点点头,说道:“表妹,京城路远,你们姐弟尚且年幼,绝对不可冒失上路。这样吧,我们先在这镇上住下,你们先打听着,等打听好了,咱们一起走。”
“如此甚好。”所谓大表哥同意了。
陶叶点点头,道:“两位,慢走不送。”
姐弟仨回了屋子,净手后,摆上饭菜,开始吃饭。
陶玄拿起筷子,又放下了,说道:“姐,这件事……”
“这件事我不信!”陶叶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何?”
“第一,有杜寡妇谋算我在先,第二,他们说的那些不足以让我相信。”陶叶喝了口汤,又道,“你要知道,不管是打听汤家的事,还是打听黎家的事,都无法证明那两家确实与娘有关,更无法证明这两个人是我们的亲表哥,这是问题的关键!”
陶玄点点头,“确实如此,但若依着姐姐的说法,即便他们是真的表哥,这件事只怕也不好证明吧。”
陶叶一怔,随即笑了,这就好像在现代时要求证明你爹是你爹一样了,户口要是不在一处,确实不那么容易。
她想了想,“其实,除了刚刚说的两点,他们俩带的婆子也有些问题,那两人看咱们姐弟,就像待价而沽的货物一样,这着实让我有些不安。”
说到这里,陶叶轻轻叩了叩桌子,“这件事,宁可信其无,也不能信其有,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啊!”
陶玄不明白,“万丈深渊?”
陶叶点点头,“一旦被卖到清楼,怎能不是万丈深渊?”
陶玄脸上白了白,“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陶叶道:“能怎么办?只要咱们不为所动,他们还敢抢人不成?这两日你小心着些,上下学都跟同学一起走,绝对不能落单。”
“姐,他们是坏人吗?”陶青忽然问道。
“也许吧。”
目前真假难辨,她只是想让自己更慎重一些罢了。那两个年轻男子表现得极为真诚,不像作伪。婆子的眼睛虽灵活了些,但作为大家族的奴婢,看人下菜碟儿是人之常情。
陶玄想了好一会儿,又迟疑着说道:“姐,如果真的是表哥,我们不认,岂不是让外祖母寒心?”
陶叶皱皱眉,寒心不寒心倒在其次,她怕的是陶玄兄弟错失良机,毕竟黎家是官宦人家,顺天府府尹可不是小官啊。
姐弟俩左思右想,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下午上学时,陶叶对陶玄嘱咐再三,一定要他跟同伴一起走,并让他跟赵先生打听打听汤家和黎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