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魇也只能想想了，他不能出去，一出来就暴露了。
好在也没有等多久，很快有脚步声传来。
不远处拐角，一抹蓝色的身影逐渐映入视野。
凌若云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微微收紧，阴影下的眸底深处似乎划过一丝慌乱和紧张。
然而只一瞬，她敛了敛眸，收住眼底情绪，一双暗红的眸子恢复平常的平静无波。
因为就在下一秒，南宫千云的身影已经至眼前。
他的步伐不再如当初轻快矫健，每一步落下，似乎都带着一种沉重的意味。
凌若云长睫微微颤了颤，极其细微，几乎察觉不出来。
可能因为走得急，凌若云感受到南宫千云微微紊乱的呼吸。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片刻的打量，紧接着，记忆中遥远而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
低沉浑厚，富有磁性，然而此刻也包含了一丝经历岁月和变故的沧桑感：“请问阁下就是揭榜前来的医师？”
“……嗯。”
凌若云掩在袖中的指尖轻轻颤了颤，他微微低了头，喉咙间溢出一声沙哑的回应，若仔细听，能发现他的尾音似乎有一丝极力压制的颤抖。
空气有一片刻的沉默。
南宫千云再次打量了这个笼罩在黑袍之下的人一番，几不可查的轻皱了一下眉。
此人的实力，他竟然查探不出来。
恐怕在他之上，甚至还要高出不少，给他的感觉是深不可测。
犹豫片刻，他终是问了出来：“安全起见，不知阁下可否将帽子摘了……如有冒犯，还请多多包涵。”
空气再次沉默。
凌若云眼眸微微闪了闪，眸底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就在南宫千云心中忐忑，以为他会愤然离去或是直接拒绝的时候，一道清清冷冷，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好。”
凌若云简单的吐出一个字。
话音落下，南宫千云看到，从宽大的黑袍底下露出一双白皙纤细的手。
极为好看的一双手，却白的不像话，像是从未见过阳光的病态的苍白。
是个女子。
南宫千云心中微微惊愕了一下，然而他很快收敛了情绪，看着那双手缓缓地摘下了那个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的帽子。
帽子落下，露出一张面容精致，堪称绝美的脸，依旧是白得过分的肤色。
南宫千云愣了愣，蓦然间有些恍惚。
“可以进去了吗？”
直到女子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南宫千云才蓦然回神。
他连忙移开视线，微微侧身，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阁下请随我来。”
凌若云点点头，重新将帽子带上，在门口站了一会，抬步跨进了院子。
脚步落在实处，真真实实的跨过那道门槛，然而凌若云神情却恍惚了一下，仿佛处在某种不真实的梦境。
熟悉的庭院，熟悉的长廊，熟悉的花草，甚至是前面熟悉的人，每一处，曾经都在梦中反反复复，却从未见过真实。
如今，这些都是真实的，可她却觉得恍在梦中。
然而，她不敢表现出来，重新被帽檐遮住的眼睛，视线微微下垂，快速的扫过所经过的每一寸土地，似乎要将这些深深的刻印入脑海中一般。
然而，恍在梦中的不止是凌若云。
就在凌若云摘下帽子的那一刻，南宫千云蓦然有一种恍惚，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他弄丢已久的女儿。
那一瞬，有一种强烈而莫名的熟悉感，让他忍不住想要叫出声，口中“云儿”二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然而女子率先说了话，硬生生把他就在嘴边的话压了下来。
他差点失了态。
这个女子只是揭榜前来的医师罢了，怎么可能是她的女儿凌若云。
更何况她的样子与自己女儿相差甚远，就连眼睛也是黑色的，怎么可能。
南宫千云心里苦笑了一声，心中酸涩无比。
他的云儿，不会再回来了……
也不会再主动踏入南宫府半步。
都怪他，他这个做父亲的实在是太失败了，好不容易将女儿找回来了，却护不住他的女儿，也不能为她做什么。
他没用，他不配做父亲！
南宫千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台阶。
“南宫家主，”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从里面听出一丝紧张？
南宫千云回神，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右脚已经踏了出去，撞在突出来的台阶上，身形不可控制的往前一倾。
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一只白细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拉了他一把。
身形被扶正，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很快收了回去。
南宫千云怔了怔，稳住身形，他朝凌若云拱了拱手，带着歉意：“多谢阁下，抱歉，方才一时不察，让阁下见笑了。”
“不必客气。”
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
南宫千云依旧带着歉意的笑点了点头，这才继续往前带路。
他不动声色的摸了一下刚刚凌若云触碰过的手臂处，眸底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她的手很冷。
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
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他并未察觉出这个打扮怪异的女子有什么恶意，或许真的是前来治病的医师，之前应该是他多想了。
凌若云微微抬了抬眼，看着走在前面步伐略微透着一丝凌乱的人，心尖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一下，有一种酸胀感。
如果没看错的话，刚刚她伸手去扶他的时候，不经意间撇过他的眼角，他的眼眶好像是湿润的。
应该不是错觉。
他确实是在想什么，然后失了神，不然也不会没看到前面的台阶差点倒下。
或许，是在想她这个离经叛道十恶不赦的女儿吧？
可是，她不值得啊！
她不值得他们如此思虑，她又凭什么让他们自责如此！
该自责愧疚的是她才对。
是她一意孤行，不顾他们的好言劝说，也不顾他们的想法和感受，自暴自弃，甘愿堕入魔道，甚至不惜伤害他们。
可是，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这条道路。
因为她别无选择，她只能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