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女神色微露凛然,“长公主请慎言。本宫身为皇后,是皇上的妻子,做任何事自然都是为着皇上着想,为了大璩江山着想。而你们宋家,身为朝臣,也得一心为着朝廷,忠于朝廷。于理于亲,长公主以为,你我不是站在统一战线上的吗?”
长公主神情犹豫猜疑,小心的问:“皇后的意思,是担心理亲王对皇上有二心么?”
“长公主请细想,理亲王当初受先皇重用,封为亲王,权势颇高,早就习惯了功高位重。他将自己的女儿幽青郡主又嫁给了目中无人的江丞相,二者都是党羽颇厚,当初强强联手,可以说帮皇上夺下了江山,建立勋功。然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难不保他和江丞相有反叛野心。长公主请想,如果他二人现在联合起来,皇上是不是很危险?皇上亦有此担心,如今一直不与理亲王以重任,将他架空,可这样一来,就怕他也按耐不住,怨气冲天,皇上又不忍下狠手,所以,本宫也只有替夫除患了。”
长公主听茜女一番分析,神色十分凝重,思来想去,道:“皇后为皇上披荆斩棘,本宫十分感动。但是理亲王这人……并不好对付。”
茜女淡漠一笑,“长公主之前还吹嘘,宋家世代为将,如何骁勇,如何了得,怎么现在,又没信心了?”
“这……皇后,要除去理亲王,得有适当的理由啊。”
“你们宋家是武将,还需要理由吗?”最直接的办法,误杀,暗杀,都可以。
长公主长长吸了口气,脸色越来越苍白,不仅是因为理亲王是她的亲皇叔,她也是怕事情弄砸,陪了自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长公主在深宫长大,岂会不知此理?”茜女冷笑。她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若不敢,就算。
长公主这边做了艰难的决定,富贵险中求,她也只有这一个机会能重振宋家了,这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怎可能放过。一咬牙,点头:“皇上放心,本宫一定想尽办法。”
“还有,”茜女又面无表情的追加条件,“长公主该记得,当初还是皇子的皇上,是娶了宁桓王的女儿宁香儿为王妃吧。”
长公主又是一激灵,“自然记得。宁香儿是怎么死的,十分可疑。”
“长公主的耳朵果然长,对皇上的事十分了解。那就好理解了,本宫的担心。你既然都能怀疑,那宁王自然也在心里一直怀疑,加上现在皇上恩宠本宫,他一定怀恨在心,这是个可怕的隐患。”
“皇后,理亲王已然是很难对付,这宁王又是一员大将……”长公主着急了。
“所以若是理亲王,宁桓王,江丞相联手,皇上不是更危险了吗?皇上如果有什么事,你我又好得了哪儿去?你当他们任何一个得了好处,能饶得过你我?长公主,如果你觉得,皇上若有什么事你可以再投靠理亲王若是旁人,你就可以放弃现在的任务。但是,本宫可以帮你分析,你宋家与宁王同为武将,看似良友实则对头,说句不中听的,你夫君也并非一员猛将,全由你公公支撑,可惜他也渐亦老去,你宋家的利用价值并不高。你送宋卫乔入宫,已与皇上拉拢了关系,你又与本宫来求富贵,其心昭天。若真是他们谁谋反了,谁还会相信你?谁愿意重用你宋家?”茜女冷冷清清,说出了这么一堆。
听得长公主面色苍白,呼吸困难,久久不能回神。她怎会不知,她现在帮皇后做事是唯一的出路,与那宁桓王本就不合,理亲王虽为皇叔,但她毕竟是皇上的姐姐,得到皇上的重用总比得到皇叔的重用容易的多。而那江丞相,阴阳怪气的,原就看不上她宋家,她也投靠不得。而且,如若真的反起来,她别说兴旺了,恐怕以她现在的作为,很可能会被联带着治罪。所以,她只有选择和皇后一起,把这些隐患一一除掉。
这,也是她重获权势的出路。
“皇后分析的不错,你我是站在统一战线上的。”
茜女脸上露出欣赏之色,“长公主果然聪慧。”
“只是我宋家现在兵权甚少,并不便于行事。”
“这个你放心,本宫会劝皇上。”
“那皇后的意思,是先除理亲王么?”
“嗯,理亲王毕竟为皇室,他的威胁力最大,是最急于除去的。江丞相不足为惧,他还威胁不到朝廷。而宁桓王……虽然他也不危险,皇上顾念旧情,不好出面杀他,但毕竟是隐患,早晚还是得除去的。”
长公主仔细的听完,郑重点头,“好,记住了,一有消息,必定第一时间来告知皇后。”
茜女拿起茶杯,长指甲划着杯壁,懒懒地说:“长公主时常往本宫这里跑,不会让人只以为你想念这间宫殿吧。”
长公主神色一正,连忙道:“皇后顾及的是,本宫这里有卫乔在,本宫会让卫乔亲近皇后的。”
茜女勾唇一笑,微微点头,“你放心,本宫也会善待宋昭仪的。”
长公主长舒了口气,又紧张又欢喜,这件事,终于算谈成了。“那好,如此,梦秋就先告辞了。”
“长公主慢走。”茜女嘴上敷衍着,手下已举杯饮茶。
长公主看了她一眼,福身,转身退下了。
茜女放下茶杯,望着茶水,久久的沉吟着。
她刻意把江璞玉说的无足轻重,其实是不想让长公主先对江璞玉动手。她心里清楚,虽然江璞玉看似势力最单薄,但他最阴险,长公主和宋家这种头脑简单的武夫之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若是长公主不识相先惹了江璞玉,死都不知怎么死的。那她就一下子失败了。她报仇得循序渐进,先斩江璞玉的手脚,党羽,抹杀他可能借助的力量。她得一步步的小心的走向胜利,绝不能轻举妄动。
而且,她不得不说她还是有私心。她的女儿还在江府,目前,她不想江府出现什么危险。江璞玉毕竟……她恨他是真,但,她想亲手毁灭他,甚至想亲手杀了他,让他死在她面前,可是,她就是不想让别人杀他。
身后的幔帘子一动,她本能的瞥过去,就瞥到一抹金黄的袍子,慢慢的踱过来。
她怔怔的抬头,望向纳兰沧海平淡无波的面孔。“皇上……”
纳兰沧海弯腰坐到她身边,拿起她刚喝过的茶杯,饮了一口,道:“兰儿为朕的江山呕心沥血,朕十分心悦。”
心悦个鬼!
她清楚的听到他语言中的讽刺和气愤。
茜女心里一个激灵,像是被抓了包,又急又慌又愧,连忙跟他解释:“没有跟你提前商量,是我的不对,你别生气。”
纳兰沧海缓缓看向她,嘴角心酸的笑着。虽然他甘愿被她利用,但,一想到她所有的温柔都是为了借他跟江璞玉扯上关系,他还是很难过。他到底要她的虚伪温柔是为什么呢。他真的穷到只剩她的微笑了吗?
茜女在纳兰沧海眼底看到了无尽的凄凉,她内心也阵阵的刺痛。因着他的痴情,她肆意的蹂躏着他的自尊,从未想过他受到的伤害,不是她轻看他,是她太相信他的爱了吧。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当初直至现在,乃至以后,她都视他为偶像,可是,她却又不顾及他的感情,这真的很矛盾。
“朕没有生气,也了解你的做法,所以不会责怪你。”纳兰沧海淡淡的说着,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望向不知名处,神情有些失神。
听着他敷衍的话,茜女冷静下来。她不能这样对待他了。“皇上,我原是不想让你知道的。所以,也没有跟你说。没想到你却听到了。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你想确定自己的猜测。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本来,我们说好契约婚姻,各求所需,我进宫来,本就是有目的的。我的目的就是江丞相。”
纳兰沧海面上一惊,他没想到,她会跟他直说。这么坦白。
一想到江璞玉,茜女的眉心就紧紧的皱起来。跟这个人的爱恨太复杂,她无法舍弃,无法释怀。“我利用长公主,宋家,想打击相府,所以先从理亲王下手。皇上若觉得我太可怕,可以反悔。”
纳兰沧海墨眸一缩,久久不语。
茜女的手暗暗的攥紧。她在暗暗下决定,给两人一个选择的机会吧,别让她总是逼迫他。若他现在拆穿她的身份,那么,她就远离皇宫,放弃从他这里下手报仇,先回到师父的怀抱。
纳兰沧海紧紧的盯着她,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决然和沮丧。他的内心一阵阵的激荡,惶恐不安。他感觉到了,她在退缩。他知道,她是决定不打算承认她是茜女了,他若现在问她可是茜女,他将永远失去她了。这个选择让他痛彻心扉。
“皇上可以问我……”
“朕问你。”纳兰沧海突然打断她,在她的惊慌之中,他放轻松语气,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然后目光放柔,嘴角甚至露出轻笑,他说:“是否对宋家寄予了太多期望?宋氏一族,也不可太过信任。”
茜女的内心猛的一轻,纳兰沧海这话,可是不着痕迹的转锐为滑,他是避开了他们之间的问题,他终究,是怕她离开的。他怕问她,也怕她自己说出来。怕他们之间若撕破了脸皮,就没法再继续下去。这样的人,是爱她至深才会没有底限。纳兰沧海到底是个什么人,真的是个情种吗?
“但是臣妾不想让皇上做坏人,就让臣妾做坏人吧。”茜女一语双关的说着,望向他的眼睛里,深情盛满。“臣妾知道自己自不量力,但是,却不能什么都不做。皇上,这件事,皇上不出面好吗?”
纳兰沧海静静的看着她,问:“为何?”
“这是臣妾自己的事。”茜女收回视线,眼底冷清。
纳兰沧海目露失望。也罢,有些事,强求不得。“好,朕答应你,不参与你跟长公主之间的事,但是,你要记得,朕一直站在你身后,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茜女的眼眶猛热,眼泪很快聚满,她努力的忍着,还是滑下了脸颊。
纳兰沧海伸手握住她的手,声音深情暗哑,“朕想替你扛着,心疼你一个人。但是朕也不想勉强你,如果你有一天想好,让朕跟你站在一起,朕会很高兴,会奋不顾身。”
茜女缓缓抬起眼帘,含泪看着他的眼睛,“皇上为何不问,臣妾为何针对相府?”
“何需问,你想做什么,自然有你的道理。朕只想看到你开心。”纳兰沧海抬手,轻拭她的清泪。
然而茜女却慢慢将他的手握住,清清朗朗的望着他说:“皇上若想为臣妾分担,就答应臣妾,去菊仙殿宋昭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