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本来就不容易。”茜女轻嗤中带着凝重,和一点点的语重心长,虽然现在,她已不指望着他能幡然醒悟,但是,她却不能不感触。“烦恼,仇恨,那不是外界带给你的,是你自己不放过自己。所谓庸人自扰,作茧自缚。想想百年后,人人都不过一具枯骨。”
退一步哪怕不能海阔天空,至少不会让自己作死。
江璞玉抬起的眼睛里,泛起隐忍的红丝,他盯着茜女如今大彻大悟的样子,有讽刺有心痛,有不甘。以前的茜女不是这样的,她活泼可爱,天真无邪,狡黠聪慧,鬼马精灵,现在,她眉间已有了抹不去的愁绪。是他带给她的吗。“我有努力过,只是你看不到,因为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
茜女心里想笑,现在江璞玉动不动话里的酸味是给谁听?这么自怨自哀的还真是不像他。果然,他也变了。他有什么资格处处的针对她?现在的结果不是他自己作的吗?“没错,我的心不在你身上,你想通就好!”说这话也带了几分负气。她都被他害成这样还会为他着想,如此良苦用心,他却还刺激她。
“你不要再跟着我,我下次若再现你的踪影,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茜女基本不对他抱希望了,站起身,执着的往外走。
江璞玉这次没拦着她,只拿眼悲凄的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消失。然后,他缓缓闭上眼睛,垂下头,久坐不动。
出了门的茜女精神也顿时蔫了,有种胜之不武之感。她伤了他,斗了他,自己也在受伤。这一路,也许不会有好心情了。都是江璞玉!她没想到他会跟踪她,又因自己太有游玩之心,竟是没有现他的行踪,现在知道了,以她的能力,他若再跟踪她,她会察觉到的。到时候,她一定不会再容忍他。
打起精神,她骑上马,一夹马肚,扬长而去。
现在,她只想见到师父。
师父是她的良药,不管她是心伤还是身伤,有师父在,她就安心了。
骑马虽然轻松,但是度还没有她使轻功快,所以这么跑出城跑到了山脚下时,天色已将黑。于是她将马儿拴在了山脚下,决定徒步使轻功上山。
就在她刚飞到半山腰时,突然听到身后有打斗声。她立即停下攀在一棵树上,凝神寻找,果然,不远处有黑色人影如鬼魅般穿梭山林中,她眉心一颦,立即拔出剑,一踩树枝,借力朝那群黑影飞去。
远远的就看到其中有一人一个旋身,刀光将另几个人杀倒在地。
她轻飘飘来的落在那人面前,那人回头,暗色中,依然能清晰的分辨出是江璞玉。
茜女紧张的看着一地的死人,再抬头看向他时,有些绝望,“你又杀人?!”
江璞玉微顿了顿,突然生怒,道:“他们是来杀你的!我已经跟踪了一路!”
茜女一惊,她还以为是纳兰沧海派的暗卫,他果真没有派人保护她吗?可是,那又会是谁会暗杀她?
“高处不胜寒。”江璞玉冷嗖嗖的念了句。
茜女听着心底也是一个寒战,她只道这一路来顺水顺风,不想其实早已树敌太多。“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就这几个小罗罗,老娘十招之内就搞定。”现在终于能体会到恃才傲物的感觉了,哈哈!
江璞玉隐隐有些受伤,“是啊,你现在长了本领,是不需要我了。”
茜女有些受不了他这个样子,有些着急,“我之前说过什么,不让你再跟着我!”已经跟到了这儿,恐怕已经惊动了师父。
“好,我会走的。”江璞玉竟木然转身,慢慢的朝山下走。
很不习惯他这么“听话”,茜女总觉得他还有诈。若她现在回师父府邸,会不会被他找到?“站住!”
江璞玉一顿站住,背影都显得有些欣喜,他回身,静静的看着她。
“我说过再见到你不会像之前那么平静,老娘说话算数!”说完,茜女突然起身举剑朝他飞了过去,并大喊了句:“接招!”
江璞玉在她快飞至身前时,才猛的抽了剑挡住了她的利剑,被她的逼势冲的后退了数步,才踉跄着站定。他紧盯着她的眼睛,略带痛恨,“如果你想同我一战,我陪你。”
“没错,我们早该有此一战!”茜女也恨恨地说。说话间已迅的出招,剑如虹,身如影,两人在林中展开了第一次的直面交锋!
茜女出招狠戾,带着怨恨。不错,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无奈,算计,伤害,终于找到了出口,找到了仇人,她不出这一剑,亦是心中不快!现在的她,再也不是在他面前唯唯诺诺亦步亦趋的傻姬妾,她是张胜丰的徒弟,她是璩国皇后!她怕什么,她会让他亲眼看着,她是如何的涅磐。
“呯呯锵锵……”兵器交锋的声音不断,在黑夜里显得十分可怕刺耳,随着二人功力四溅,林中如飓风般哗哗作响,不时有树叶断裂声音。
茜女一个狠招刺向江璞玉,江璞玉因过于疲惫反应稍迟,胳膊被划出一道血痕,两人翩飞落地,各自靠在了一棵树稳住。江璞玉捂住手臂,重重喘息着,看似十分辛苦。他刚刚一场恶战,本就大伤初愈的身子,有些吃不消,而且没想到茜女武功这么高,出手如此绝狠。
茜女本能的想再上前去他战,才现他萎靡的样子,不由停住了姿势,冷笑一声,“江丞相不可一世,今天居然也这么弱,连我这个小女子也对付不了。”
江璞玉缓缓抬头,眼睛里隐含着泪光,“今天若不得不死在你手上,我也算死得其所。”
“连死都能接受,却不能接受现实。可悲。”茜女虽然心中触痛,嘴上还是不依不饶。
“我能接受现实的话,那么你能吗?”江璞玉凄然一笑,无望的张开双手,慢慢的朝她走来,“你还会像以前一样爱我吗?不会了!你不会不恨我,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因为你已贵为皇后!那接不接受又有何意义。”
茜女心底触痛,她清晰的看到他眼睛里的泪水越聚越多,曾经在她眼里,江璞玉是上仙一样的高大雄霸,没有什么能难倒他,没有什么能打倒他,可是现在,他就这样弱不经风的站在她面前,只要她一剑刺过去,他就倒在她的脚下。
她要怎么跟他说,她这都是为了什么!当他解释了那些话,她愿意给彼此机会,愿意饶恕,只要他悔改,只要他能放下!可是,现在她就算对他说,他能相信吗?
不知为何,就算连自己都怀疑,她看到他现在无助的可怜模样,竟又生出试一试的想法。
“江璞玉,其实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关键就看你的心。”她说着,困难的长吸一口气,仔细琢磨着一字一句。“如果你能释怀,你就会现,天大地大,到哪儿都可容身。”
“哪有我江璞玉容身之所,你以为纳兰沧海能放过我吗?”江璞玉果然尖酸的一笑。
“他答应过我,给你封地,让你为王。这样有何不可?”茜女也急了。
江璞玉望着她笑,眼泪就这么缓缓的落下来,“你是想让我屈服于他?”
“江璞玉,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想别人,你这么钻牛角尖这只会害了自己!”
“我现在还不够惨吗?什么都没了!”
“江璞玉!”茜女重重的呼吸着,好像喘不过气,这个人,永远这么顽固,又臭又硬!“你可以接受他的授封享受荣华,也可以天高海阔任你逍遥,江璞玉,这都是你可以选择的路。”
“那又怎样?就算荣华繁尽,就算海阔天空,可是这两条路上,还有你吗?”江璞玉沉声说,音色苦涩艰难。
“我……”茜女一时犹豫,她该怎么回答?
“不敢承诺了吧。”江璞玉冷笑,深深的自嘲着,“你总是拐弯抹角的劝阻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对我来说,现在除了去拼,我还有什么事可做?打败纳兰沧海,抢走他的一切,现在就是支撑我活下去的理由。”
茜女被深深的困住了,她握剑的手在阵阵颤抖,真是气的想一刀下去解决了这个王八蛋!“好,那你就继续顽固下去吧,最好把自己作死!”
“不然呢?!”江璞玉突然怒吼,“你告诉我一切还能重来吗?你能再回到我身边吗?你舍得不要你和纳兰沧海的孩子吗?!”
“……”茜女猛的倒吸了口气,竟是无言以对。她该怎么说?
“除非……你和他根本就没有孩子!”江璞玉突然激动起来,张牙舞爪的扑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茜女,你告诉我,你是骗我的,你没有和他在一起,你告诉我……”
茜女有一瞬间差点儿被他的疯癫弄的心软,但是很快,她咬紧牙关猛的将他推开,看着他几个踉跄差点儿跌在地上,她轻轻叹气,“如果真的那么爱,当初为何那样伤我?如果我说能回去,你会为了我而改变吗?”
江璞玉猛的睁大眼睛,瞬间充满了闪亮的希冀!他情绪激动,又有些小心冀冀,“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没骗我?你们……你们没有……是不是?茜女,是不是……”
“我只是说如果。”茜女又立即冷下脸色,错开眼神,看向别处。“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不会为了我有任何改变的。”
“我怎么没有?”江璞玉不服,紧张的搜集自己为她做过的事,想了好多,都突然现,其实他并没有为她做过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你……你不喜欢我残暴,不喜欢我乱杀人,我现在,已经不杀人了……”
茜女冷笑,“是吗?可喜可贺。”
“还有幽青!”江璞玉猛的想到,快的解释,“我原本想将她禁一辈子,但是我却放了她,跟她和离让她离开了相府。是因为……我不想再那么*,试着给别人一条后路。”
“你跟你夫人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茜女想到幽青郡主还是心头冒火。
“我这都是为了你!”江璞玉痛心地说,他想让她知道,他会为了她的不喜欢而改变。“你想想以我以前的性子,我是不会放她走的。但是现在我的想法已经不同,我知道你讨厌我*,残暴,讨厌我极端,血腥,我已经在学着不把事情做绝,不想你对我失望……”
茜女沉默的看着他,看着他谨小慎微的样子,一阵阵的心疼。到底,她还是会为他心疼。这是因为有念儿的缘故吗?“说的可真动听,可惜你说的对象是她。你对她越好,越宽容,对我越是伤害。”
“茜女……”江璞玉惊慌。他又做错了吗?
“但是还是恭喜你,你已经开始成熟了。”茜女微微一笑,缓缓转身,他能慢慢的学着改变她是很高兴,现在一下子让他扭转这么多年的信念,想来也不容易,所以,她得给他时间。只是现在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我得走了,你也回去吧。”
“……好,我不会再跟踪你的,你自己小心。”江璞玉凝重的叮嘱她,一脸的难舍。
茜女轻轻嗯了一声,缓步朝山路上走。
“茜女!”突然,江璞玉在后面唤住了她,她站住,未回头,就听见他问:“理亲王可是你派人杀的?”
怎么好像每个人都问她这个问题?根本他们都是知道答案的,还一定来跟她求证。
见她没有回应,江璞玉已经确认,他忍不住追问:“你是因为恨幽青杀他,还是为了想削弱我的势力?”
茜女的眼波在颤动,刚刚柔和的心肠又硬了起来。江璞玉永远这么疑心,永远刻薄。“有区别吗?这二者我不可以都有吗?为何要二选一?”
果然江璞玉的眼眸也生冷了起来,“你入宫,果然是为了击毁我?”
“难道你认为我不该这么做吗?把我害的生不如死的人,我有千百个理由毁灭他。他死不足惜!”茜女一想到往事,禁不住又咬牙切齿。
“哈哈哈哈……”江璞玉突然狂般大笑,挥舞着斗蓬袖子在林子里乱转,然后他突然止了笑,恶狠而气恼的指向她,“马茜女!你还装什么清高,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不能释怀?!”
“我这跟你不一样……”茜女急道。
“有什么不一样?”江璞玉冷嗤,一脸的傲慢,仿佛又立即回到了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江丞相。“一样的是报仇,一样的是想毁掉对方的一切!”
“当然不一样!”茜女生气的大喊,“我所受到的痛苦都是你直接造成的,是你刻意的伤害的我!而你的仇呢,可以说是天灾*,多重原因,而且纳兰沧海他对你如何?他何曾真正伤过你,你一切的仇恨,都来自于你自己的臆想!”
“什么天灾*?!就是他的先皇老子害了我一家,让我家破人亡!我将仇报在他儿子身上,也是天经地义!”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知道先皇的死,也与你有关对不对?你不是已经报了仇吗?难道你要杀他们纳兰家世世代代?纳兰沧海包括他的孩子?”茜女说着,猛的想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果然,江璞玉将目光阴森森的停在了她的肚子上。
茜女猛的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捂住肚子,“你,你想干什么?”
“你提醒了我,我为什么要留着纳兰沧海的孩子呢?”江璞玉刚刚还在小绵羊,一瞬间就又变回大灰狼,这让茜女对他的刚起的一丝柔情又荡然无存。她算对这个人彻底绝望了,此人阴阳怪气,阴晴不定,她不会再相信他了!
“你以为凭你现在,能动得了我?”茜女现在有武功了说话也气粗。
江璞玉缓缓了掩藏了阴森的目光,他收回视线,冷然道:“我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
茜女微微暗松了口气,“鬼才相信你。”他这是不会现在动手偷袭她了。但是难保,以后会出些阴点子。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一点。
也幸好,他不会得逞的,这倒是威胁不住她。呵呵。心底冷笑了声,她不想再与他耽误时间,瞪了他一眼,转身,昂挺胸英姿飒爽的朝山上走去。
江璞玉缓缓转头,看着她倔强的背影渐渐淹没在山林中。他收回视线,眼睛里出现一丝焦灼。且不说他是否动了茜女肚子的主意,他现在还怀疑着她是否有孕的问题,不知道是处于什么心理,他总觉得她根本就是肚中空空,根本不像是孕妇。
这个疑事不解开,他别的都不考虑。
&
茜女在中夜之时,终于走到了山顶的府邸。这座府邸没有任何标志,若未爬到山顶,根本看不到它的风景。它整座院落就藏在乱石和苍树之间,中间云层缭绕,她现在站着的地方就是府邸前的空旷广场,月光打在银色的宫墙上,使得其散出诡异和神秘的气息,就像海市蜃楼般梦幻,给人以巨大的庄严压迫感。
茜女深吸了口气,上次她匆匆飞出这里,她还没怎么站在这里完整的看过她的“家”。如今看来,也许别人觉得很炫酷,但是她唯觉得亲切。因为师父在里面。
径直朝那座有两人高的银色金属门走去,门环嵌在一只怪兽浮雕的嘴里,她伸手将掌按在门环中,稍时,门就缓缓地打开了。
她收起被江璞玉打乱的心绪,嘴角一抿,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大步走向师父的住处。还是那句话,有师父在,她什么也不怕。
“呀!是兰妹妹!”迎面过来一女子柳梅,是除了冰冰外府内的另一侍女,也与她相熟一些。
“梅姐姐,我回来了!师父可在?”茜女心情好的问询。
“公子在呢,在炼药房。你快些去吧,他正在等你。”柳梅推了她一把。
“啊?师父知道我回来?”
柳梅一笑,“公子有何不知?”
茜女也会心一笑,对啊,师父有何不知?越想就越骄傲,心情越雀跃,不由的脚步就轻快的想飞起来,这么一想,就真的在府内飞起,直达师父的炼药房。
然而,也许是她飞的忘我,快到门口时还未降,而突然就在这时,门一下子打开了,从里面直接走出来张胜丰,茜女已是来不及,就这么硬生生的撞上她的恩师,“啊……师父让开!”
“呯!”一副软玉就这么活生生的投怀送抱,整个儿塞到了张胜丰怀里。
张胜丰眉心只微微一颦,带了点无奈的宠溺,实实的将她按在怀里,一个旋身,将她放下。
茜女惊魂未定,紧抓住师父的衣服,重重的喘了几口气,一抬头,看到师父的美颜就忍不住眉开眼笑,“师父……徒儿来看您来了。”
“兰儿怎得还是这般风风火火。”张胜丰略责怪了句,将她松开,上下打量她一番,秀眉微拧,上前握住她的手腕,“你身体脉象不定,气虚涣散。是生了何事?”
茜女却没他这么认真,见了他太过欢喜,竟是没大没小的调侃起来:“哟,我师父可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医术独步天下,容貌空前绝后的张胜丰是也,小小徒儿的事儿,还能瞒得了师父?”
张胜丰无奈的笑了,上前刮了下她的鼻尖,“还是那么的油嘴滑舌。”
“师父!”茜女见了师父就像个孩子,上前一把攀住他的肩膀,像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了,随着他亦步亦趋的往外走。“师父,徒儿好着呢,没事。”
“那你来作甚?”张胜丰一脸怀疑。
茜女脸色一拉,“没有事就不能来看师父吗?”
张胜丰只需第一眼,就瞧出她刚有一番打斗,他指了指天,“你未用轻功来,时间赶到这里,想来出宫的时候天还早,皇上怎的放你出宫?”
“师父怎么知道我骑马来的?”茜女撇嘴,什么都瞒不住挺没趣儿的。
张胜丰轻幽一笑,“你方才还夸师父无所不能来着。”
“好吧好吧,可是师父,人家刚一来,还没和师父亲近亲近,你就提公事,真的很扫兴好不好?”茜女翻白眼。
张胜丰神情微顿,果然,他这个徒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