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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缘尽于此(1 / 1)

<>持盈利用自家的内部矛盾,兵不血刃就钓出了崔颉的去向和他当年为了嫁祸弟弟、不惜谋杀自己亲骨肉的口供,原本朝中还有大半的人是不支持崔绎篡位的,一听范夫人亲口承认了自家男人与太子合谋欺君,瞬间呼啦啦一片倒戈声,转过头来开始帮着崔绎声讨崔颉。

要知道文官这种东西,最厉害的就是嘴,从山简的生猛爆料,到百里赞的借机造势,崔颉长久以来塑造的孝子贤君形象早已开始崩坏,现在又有一大片文官帮着骂,崔颉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已经沦为市井孩童歌谣中的恶棍暴君。

崔绎非常开心,他第一次觉得老爹留下的这群草包还是有点用的。

而相反的,长孙泰醒来后听说了这件事,差点又被气得昏死过去。

如果大家都不投降,那第一个投降的就会为人唾骂,但如果大家都投降,那么不肯投降的那个就会成为“余孽”,只有等着被墙倒众人推的份。

可怜的长孙泰既没维护住“忠贞不二”的美名,也没赶上投降大潮,一睁眼已经是曾经的同僚们联名谴责自己的时代,没直接气死过去算是命大了。

于是他决定装死,等风波过去再说。

但崔绎怎么会让他有机会装死呢?在院子里的时候听到御医说长孙泰又昏过去了一次,然后就再也没醒过,非但不担心,还有点兴致勃勃地背着手跨进门去:“长孙大人?”

长孙泰在床上挺尸,装没听见,崔绎进来看了他一眼,转头命令道:“长孙大人生平最恨的人就是朕,现在朕就站在他面前,他却没有跳起来跟朕拼命,看样子应该是死了,来人,抬去烧了。”

长孙泰瞬间吓得魂飞魄散,一股碌从床上滚了下来,一屋子的宫女太监御医全都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哦,原来没死。”崔绎淡定地在椅子里坐下。

长孙泰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要躺回去,万晟宫的大太监杜衷全马上一甩浮尘:“大胆!见了皇上竟然不行礼问安,长孙泰,你该当何罪!”

崔绎心情很好,也不多计较:“嗳,朕还没登基,长孙大人论起来是长辈,行不行礼都不要紧。”

长孙泰只穿着一身单衣,闻言眼珠一转,开始挑刺:“既然还没登基,如何以‘朕’自称?王爷身为敬宗皇帝嫡长子,却不遵守祖宗礼法……”

崔绎的好心情瞬间被毁,脸一垮:“长孙泰,你活腻了!朕的事也是你管得的?”

长孙泰昂起头来:“老臣既然是王爷的长辈……”

崔绎“咣”一声把刚端起来的茶杯摔在了地上,怒吼一声:“拖出去,二十大板!”

长孙泰这下可慌神了,一边大叫皇上饶命一边手舞足蹈地被拖了出去,太监拖来板凳一条,把他往上一按,三指宽的板子打下去,长孙泰的叫声顿时变了调。

崔绎悻悻地嘟囔了句“敬酒不吃吃罚酒”,象征性地让人打了两三板子就叫停,长孙泰哪里受过这个罪,就算只是两三下也够呛了,太监们停手后他从板凳上滚下来,趴在地上直喘气。

“这是怎么了?人怎么在院子里趴着?”就在这时,持盈来了。

崔绎没登基,她这个皇后自然也没落实,但这并不妨碍她一身母仪天下的行头,长孙泰一抬头,就见大女儿头戴金钿子,身披金红袍,裙摆上金银双色的丝线绣成的凤凰展翅欲飞,前有宫女捧香炉,后有太监撑华盖,浩浩荡荡二十来个人跟着,就连陪嫁的小秋都一身茜色的贡绣衣裙,着实闪瞎了太傅大人的眼。

长孙泰一手扶着后腰,狼狈地起身:“女儿啊……”

持盈蓦然笑了:“长孙大人病糊涂了?这儿哪有你的什么女儿,本宫怎么没瞧见?”

长孙泰语塞,跪在地上不知所措,持盈一拂手:“小秋,去把长孙大人扶起来。”小秋得了命令,上前去伸出手:“长孙大人,请吧。”那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

长孙泰看她一眼,又是眼红又是恨,哼地一声不理会,小秋见状,凉丝丝地说:“长孙大人,皇后娘娘让奴婢来扶您一把,您可别不给皇后娘娘面子啊。”长孙泰无奈,只好瞪着眼让她把自己搀扶起来。

“你怎么过来了?”崔绎从屋里走出来。

持盈收起了玩笑的表情,认真地说:“程姐姐回来了。”

从贡县返回到京城后,程奉仪没有再进宫,而是径直回了早已空无一人的程府,钟绿娉留下宫女照顾她,自己来向持盈复命。

崔绎和持盈一同返回耀华宫,钟绿娉已经等在里头,见礼后三人落座,钟绿娉开始讲这几天的经过。

“那天,我陪着程姐姐坐马车赶到贡县……”

上路的时候大约是未时,程奉仪归心似箭,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贡县去,车夫于是连夜赶路,一行人在第二天清晨赶到了贡县。

程奉仪曾经跟着翟让来过,知道翟家二老的住处,一下车就冲到小院门口,攀着篱笆大声喊翟让的名字,左右邻居都被惊动了,纷纷开门出来看出了什么事。

这时翟家的房门也开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一脸抱歉地笑容说道:“子成带公公去县城里看病去了,姑娘找他有何事?”

程奉仪几乎是瞬间就瞪大了眼睛,一口气提不上来,只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

“我曾听程姐姐说过,翟家三代单传,翟家二老只有翟子成一个儿子。”持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钟绿娉也是一脸难过的表情:“是啊,我当时一看到那女的走出来,就猜到是这样的了,可怜程姐姐刚刚得知程老过世的消息,女儿也不认她了,想要去丈夫那儿寻求点安慰,丈夫却已经娶了别的女人。”

崔绎则更是直接,狠狠一巴掌拍在案桌上:“这个翟子成!简直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程老年初才过世,他这么快就另娶新欢,他怎么不想想当初要不是程老赏识他,他有个屁的机会出仕!”

持盈咳了一声,小声提醒:“皇上,一国之君说话要注意点。”

崔绎一肚子怒火:“上次我们回京城,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出卖了你,后来虽然认错悔过,可还没等走出紫章城,他又差点把我们卖给郭子偃,这种朝三暮四、得陇望蜀的人就该拖去浸猪笼!”

钟绿娉愕然:“还有这种事!”

持盈安抚地拍了拍崔绎紧握的拳头,示意钟绿娉:“已经过去的事了,你接着说。”

贡县。

程奉仪看着屋里走出来的那女子,已经恍然猜到了什么,却不敢开口确认,只站在原地瑟瑟发抖。那女子一脸费解,见她身后还有跟着人,便朝钟绿娉问:“她……怎么了?”

钟绿娉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程奉仪在北狄受尽折磨,依然顽强地活了下来,无非是因为牵挂着家人,然而时过境迁,当她好不容易回来了,家却已经没了――饶是她与程奉仪相识不久感情不深,也觉得无比造孽。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个老太的声音:“文娟,是谁来了?”

女子回头答道:“我也不认得。”

程奉仪已经快要晕倒了,钟绿娉忙扶住她的肩:“先别着急,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程奉仪眼含热泪,点点头,尽管她也知道这里头多半不会有什么误会了。

很快地屋里又出来一个女人,已经上了年纪,两鬓全白,背也有些驼。

程奉仪颤声道:“婆婆……”

那老妇正是翟让的娘,钟绿娉本以为她会解释几句,或者至少向程奉仪道个歉,谁知翟母一见程奉仪,竟是脸色一变,勃然大怒,指着她身后就喝道:“你回去!”

程奉仪痛苦地流下了眼泪,手指紧紧扣着栅栏,竹篾割破了手指,鲜红的血珠顺着篱笆往下滴。

翟母将文娟护在身后,气势汹汹地道:“你回去!以后也不要再来了!我们翟家丢不起这个人!”

这话瞬间就激怒了钟绿娉,她大声道:“你说话注意点!什么叫丢不起这个人?程姐姐的爹是吏部尚书,娘是神医子弟,哪里配不上你儿子了?”

文娟眼一睁,仿佛明白过来了:“你是……”

翟母却毫不示弱:“尚书又怎么样,神医又怎么样,我们翟家不要这种被别的男人玷污过的儿媳,有多远你们给我走多远,要是不走,别怪我老太婆不客气!”

程奉仪垂着头无声哭泣,钟绿娉更是火大了,叉着腰就和对方吵起来:“你说什么!要不是你儿子没用,程姐姐怎么会被别的人带走!程姐姐是你们翟家明媒正娶的儿媳,给你儿子生过孩子的人,又没犯什么错,凭什么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翟母嗤笑一声,道:“这会儿知道嫌弃子成没本事了,当初是谁巴巴地要嫁过来?明明是自己家里的烂帐没算清楚,怎么赖到我们头上?我们翟家三代单传,就子成一个儿子,娶了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姐,不能回来侍奉也就罢了,生的还是个女儿,有什么用?”

“你!”钟绿娉气得说不出话来,程奉仪摇了摇头:“钟妹妹,算了……”

程奉仪两手攀着篱笆,好像随时会瘫倒在地一般,勉力吊着一口气,颤声说道:“对不起,是我……是我不好,我没能尽到一个儿媳的责任,没有相夫教子,没有侍奉公婆,是我的不好……”

翟母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白眼道:“知道就好,还不快走!”

程奉仪强忍心痛道:“我已是破败之身,丈夫不要我,女儿不认我,爹也已经不在人世,我再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钟绿娉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声道:“程姐姐!你不可以这样想啊!”

程奉仪虚弱地摇摇头,用恳求的目光看着翟母和文娟:“舒锦虽然是女孩,但也是翟家的血脉,希望你们……”

那文娟倒像是个心善的,不等她说完就点头应承:“你放心吧,我会待舒锦像自己的女儿一样。”翟母却恶狠狠地道:“自己领回去养!翟家从今往后就当没有过你这么个儿媳,也不稀罕你生的孩子!”

程奉仪短短两天之内接连遭受这么多打击,早已是心力交瘁,一听到女儿也被人嫌弃,顿时气急攻心,一口血呕出来,身子也一软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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