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chapter77(1 / 1)

当雨水下够了之后, 初夏已经悄然逝去。夏日的暑气蒸腾着空气里的水分。

小小的店铺里, 唯有安娜还有高曼先生。

今天的事情有点儿不一样,当安娜从外面进来时, 发现高曼先生没有在她惯常的位子上。他有些过分苍白的手指间里不是划粉的痕迹, 而是一点点颜料。

“介意我看看吗?”安娜问道。

男人抬眼瞧了她一下,淡淡地开口道:“我记得我通知过您的, 今日没有教学。”

“再没有您这么不负责任的老师了。”安娜笑道, 不介意对方的冷淡。

她提着裙摆走近对方, 眼神落在画板上。

厚重的颜料上,容貌亮丽的女子静静地沉睡着, 相貌苍老的男人正紧皱着眉心凝视着对方,小小的窗外是春的声音,一抹嫩黄色的迎春花悄然绽放着。

少女安心的微笑和男人纠结的眉心形成了对比, 屋内的灰暗又与窗外的明亮形成了对比,一明一暗中, 让人不觉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

“是父女吗?”安娜问。

“不。”黑发的男人否定了,略薄的嘴唇轻轻地吐出一个答案,“是死神。”

安娜愣了一下。

高曼先生盯着面前的花瓣, 褐色的颜料在男人纠结蓬乱的头发上涂抹, 然后他抬眼看了安娜一下, 笑道:“您不会是相信了吧?”

“有那么点相信了。”安娜说,她虽然是轻轻微笑着, 心里却有些怅然地明白。

高曼先生的动作停了一下, 他绿色的眼睛里有一丝茫然, 像是有些犹豫是否该换一幅画,但没有很久又变得冷静和清明起来。那抿起的嘴角放松了下来,决定继续涂抹颜料,不过这一次,男人的动作变得更加和缓了起来。

两个礼拜后,彼得堡那位天才型的裁缝师离开了。

安娜在渡口前送别一个人。

普罗霍夫先生抬起肌肉强健的手臂,他这会儿已经完全像是一个水手了。他的脸十分干净,同那些吹着口哨的船员们不太一样,但他的双眼间却和他们一样,总是藏着一缕大海的眼神。

“您会回来的,对吗?”安娜右手压着帽子问道。

普罗霍夫先生笑了起来,显得爽朗又无害。

“是的,虽然说不准是什么时候,”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但有机会的话我会去拜访您和您的丈夫的。”

最后,大个子的男人挥了挥手,桅杆在海风下晃动着,安娜也抬起手送别对方。

一阵强风吹来,淡紫色的丝带松开了,帽子随着风的弧度飘舞了起来,安娜的声音在风中消散了,然后勾勾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因为迎着光线的原因,女子的眼睛只能微微眯起。尽管知道那个人是谁,但安娜依旧想要看清楚对方的样子。

夏日热辣辣的阳光下,渡口边,男人的身影被拉得老长,显得更为瘦削,却永远都不会单薄。

浅色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就像是这个夏天的味道一样。在汗流浃背的同事,也让人能够更加原汁原味的品味出这份只属于夏日的感觉。

“真巧。”在卡列宁走到他身边,小心地为她戴上帽子之后,安娜说道。

“我和你说过至少这个时间我可以过来的。”卡列宁说,好像是不能领会安娜的意思,但他变柔的视线却让安娜明白,他什么都知道。

安娜挽着对方的手臂,她偏头,热辣的阳光不再直直地照耀在她白嫩的脸颊上,尽管那些光线总想要偷溜过来,但做丈夫的总是足够高大的。那微微侧转的身子,最终,连毒辣的烈日也有些无奈了,只能不甘不愿地在男人的脸颊旁扑打着泄愤一样。

她笑着,语气轻快地说道:“亚力克赛,从体面角度考虑,你是不是该再给我找一个店老板呢?”

“我以为这些事你想自己解决。”

“不行不行,我想要放松一段时间。”安娜说,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已经完全不介意那些事儿了。毕竟,他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想要保障她的安全。在彼得堡,名声对女人来说重过一切。而名声的定义,很多时候又取决于你丈夫的声望和你自身的优秀。

这很矛盾。就像是姑娘家如果有了太多的追求者,那对她的名声总是有损害的。而若是这个圈子里的妇人们有了这样的艳遇,则象征着你的魅力。

安娜原先总想着,在这个时代,作为女性她在未出家之前就已经被别人打上了附属品的标签,当一个有钱的女人带着丰厚的假装嫁给另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时,她就又变成了这个男人的附属品。正是因为这样的不平等,所以她想要让这份婚姻变得更加平等一些。

她做了一个不太聪明的尝试,期间却没遇到太多的困难,而后才明白。与她自身无关,她之所以没有感觉到什么风雨的消息,不过是因为,有那么一个人都替她抵挡了。

在这样的时代,身为男人的他总归是优秀的。他的身份决定了他的一切需要小心谨慎,不让他的同僚们或者政敌抓住任何把柄。这些事情,安娜本应该是最明白的,可她却忽略了。

所以现在,她决定毫无保留的将信任交给对方。

“我相信你可以做的很好,亚历克赛。如果你不是我的丈夫,而我又恰好遇到了你,我总会让你帮助我的。”她莞尔一笑,“而幸运的是,你就是我的丈夫,那我还省了一份丰厚的薪酬。”

“上帝总是优待我的,不是吗?”

卡列宁看了自己的妻子一会儿,然后说:“安娜,你别忘记一件事情。”

“什么?”安娜高高兴兴地抬起头。

“你的丈夫是彼得堡的官员,诚实地来说,还算位居高位,手握重权利。一般来说,在我面前提出请求的人总是需要支付一笔昂贵的费用的。有时候是金钱,有时候是别的。”

安娜有些呆呆地看着卡列宁一本正经的样子。

她几乎想要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钱袋子,但又想起了某些事,让她觉得有了底气。

面对那双眼神平静的蓝眼睛,安娜想了想,又看了看四周,最终还是决定靠近对方,一边脸红一边小声说:“我人都是你的了,你还要什么啊?”

“那,那也是你不要,又不是我不给。”她咕哝了一声。

半响,她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面前的男人脸上竟然有了可疑的红晕。

卡列宁抬起手抵住唇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然后想了想靠近了自己的妻子,道:“事实上,我之前并不是这个意思。”

他说完之后又有一点点局促地放开搭在安娜肩膀上的左手,向海面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回过头重新看着自己的妻子。

果然,对方脸上是一个脸红并且懊恼的神情。

卡列宁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又忍住。

“那,”安娜抬头,忍住脸红,绷紧神情故意严肃地说道,“你到底要什么呢?”

她看到卡列宁看向她,并且又抬起手,将她颊边的一缕发丝拂至耳后,然后才说:“安娜,一个月后的宴会上,我需要一套体面的衣服。”

安娜听到这话有些惊讶,然后她笑了起来:“这可算不上要从我这里拿走的。”

“说到这事儿,我必须再说一句话,我本来以为你不在乎这些。”

“亚历克塞,你不喜欢改变。你喜欢严谨和有秩序,我那些小花招你并没有多喜欢不是吗?”

“安娜,我喜欢它们。”卡列宁说道,“只是也许不一定要用在我身上。”

“所以,又是为了我对吗?”

“那场宴会很重要,我知道你已经开始在准备了。”安娜咬了下嘴唇,“我不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也许还是……”

“安娜。”卡列宁轻轻地打断自己的妻子,“我认为这是个妥当的安排。”

“我相信你,并非你以为的不那么喜欢它们。”

他又靠近自己的妻子,在她耳侧边低低地说道:“我是你的丈夫,既然你选择信任我,也就必须相信我的判断。无论是什么,安娜。”

他离开的时候又在妻子的唇边吻了一下。

安娜在卡列宁亲吻她的时候就屏住了呼吸,直到卡列宁退后一步,这才又恢复。她睁着眼看着对方,有点儿懵懵懂懂的,但没多久,眼神里就带了些骄傲的神情。就像是,她的丈夫是她最大的保护神一样,可靠又强大。

“我相信你,亚历克塞。比起相信我自己还要多的信任着你。”她欢快地说道,眼神真挚,令这位彼得堡的高官先生又流露出了一丝柔软的微笑。

事情永远不能急躁。尽管宴会十分重要,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安娜还有一件事必须去做,那就是去探望在军校的阿力克谢。

她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有见到那孩子了。

在这所远近闻名的军校里面,第一条条例就是把学生和他们的父母暂时隔离一段时间。直到那些娇气包看清楚学校的名字。

安娜在经过各种复杂的手续后终于见到了阿力克谢。

少年的头发被剪得短短的,像是毛刺一样,完全露出他的脸庞。原先有些苍白的肤色,现在和周围的人依旧差了几个色度,但已经更接近一种健康的白色了。

阿力克谢的嘴角处有几处起皮了,但他整个人的精神气看上去很好。穿着学校统一的制服,夏季里,也塞在高帮军鞋里面,有一种不属于少年人的强悍了。

但他开口的时候,安娜知道,他依旧是那个看上去有些纤薄的孩子。

“您过得好吗?”少年问道,淡色的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的,亲爱的阿力克谢。”安娜笑着说道,她短促地拥抱了一下对方。她有注意一下四周,免得来来往往的人群看到,毕竟,这个年纪的男孩儿总有些腼腆和羞涩。

阿力克谢从安娜的眼神和动作中不难猜出她的想法。他本想要说他不介意,但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用微笑的视线看着面前的人。

“我一切都好,安娜姑妈。”

“我们也是。”安娜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捏了捏,“我觉得你好像站高了?”

“是的,半英寸。”

“这可不是一点。”安娜故意有些敬畏地说道,“没准你会比亚历克塞长得还高。”

“我希望是这样。”阿力克谢轻柔地说道。

“我想要给您还有卡列宁姑父写信,但我们不被允许这样做。”

安娜微笑着说:“我知道。我之前有些担心,然后亚历克塞告诉我了。”她说完又靠近对方,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一样亲密地说,“这可有些不近人情了,但我不好在他面前抱怨。”

“你姑父他对这种过度冷酷的教育倒是不认为有什么不对,这可不太好。”

“这里是军校,和别的学院是不一样的,要求也自然严厉一些。”

“我明白。”安娜笑了起来,“我知道自己不应该担心,但是阿力克谢,看到你真的能够适应下去,我才真的可以安心。”

“若您也在这里,我相信您也不会抱怨的。”阿力克谢露出一个肯定的微笑。

安娜眨了眨眼睛,她觉得自己被恭维了,但是,好吧,她觉得很高兴。

“您想参观一下吗?”少年询问道。

安娜点点头,然后看到阿力克谢向他伸出手臂,动作轻柔却有力。她笑了一下,轻轻地挽着这孩子的手臂。

学校本来就位于郊区的地方,一点都比不上彼得堡市区的繁华。军校的整齐划一在一开始的惊叹之后,没多久就会变得乏味和枯燥起来。为此,安娜才更加需要确定阿力克谢是否真的适应良好。

他们走到训练场地的时候,本来在打缒球的人看见了他们,喊了阿力克谢。

安娜循声望去,只见穿着制服,额上不少汗水的少年跑了过来。

双腿修长有力,眼皮也极深,深蓝色的眼睛像是玻璃球一样,脆生生的,天生就拥有某种明亮的光芒。

是有段时间没见到的渥伦斯基。

她知道渥伦斯基也去了这所军校,培特西提过,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巧,在这里碰到对方,而且,从渥伦斯基和阿力克谢有些亲昵的话语中,安娜捕捉到了一个事实——这两个人关系不错。

“日安,卡列宁夫人。”渥伦斯基虽然刚才在球场上时动作还有些粗俗,但面对女士时,自然又恢复了一丝文雅。有汗水划过他的眼角,但他却生生忍住了,没有去用袖子擦拭。毕竟,这里可不是什么宴会中,口袋里永远装着帕子。

“日安。”安娜点头回应道,然后看向阿力克谢,视线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游走,最后微微一笑,“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亚历克塞是我的室友。”阿力克谢说。

当亚历克塞这个名字从别人那里说出来后,特别是,被称呼的不是她的丈夫卡列宁,而是别人,安娜总觉得有些怪异。

她在心里晃晃脑袋,又同阿力克谢说了几句话,然后有穿制服的人提醒她必须离开了。

“我得走了,下次再来看你,阿力克谢。”安娜说道,临走的时候替少年整了一下制服领子。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之后,那有着深蓝色双眼的少年多看了她的背影几眼,不过他最后只是摇摇头,拍了一下阿力克谢的手臂,在少年意气风发的欢呼声中。让后者一起加入之前的运动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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