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景, 陶沝起初还有些疑惑, 因为她以为对方这会儿定是来找她的——虽然刚才没有亲耳听见那位钮钴禄氏“告密”, 但她总觉得四阿哥心里肯定是知晓她这会儿就藏在这间院子里的, 不过很快,她便意识到, 那些参宴的人这会儿都还没走, 倘若四阿哥现在就闯进来找她的话, 很可能会被有心人发现, 毕竟,她刚刚就亲身上演了一幕现实版的“隔墙有耳”。
思及此,陶沝决定还是先乖乖待在这间院子里,等着四阿哥来接她。
结果这一等, 陶沝就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直到被钮轱禄氏摇醒——
“小桃子,快起来, 四爷在外面等着找你说事呢!”
待陶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却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躺在了含薇苑的床上, 而且外面天色大亮,显然已经是第二日了,钮钴禄氏站在床边掩嘴笑她:“小桃子,你可真能睡,从昨晚一直睡到现在, 这会儿可都已近未时了……”
“什么?”陶沝有些尴尬, 同时也有些疑惑, “那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噢——”听到这话,钮钴禄氏当即笑得更开心了,“……昨晚是四爷把你从那间院子里抱回来的,你当时睡得可熟了,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晕过去了,吓了一跳呢,结果四爷把你抱到床上的时候,你一开始死活都不肯松手,还一个劲儿地往四爷怀里蹭呢……”
陶沝被她说得更加窘迫:“这……应该没被其他人看到吧?”
“除了我和无庸之外,应该就没有了!”见状,钮钴禄氏那厢也冲她笑得更加开心了,“不过四爷的脸当时倒是红了呢……”顿一下,又语带暧昧得强调一句,“从我入府至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四爷脸红……”
“……”她此语一出,陶沝只觉得自己的脸上一阵阵发烧,她几乎都可以脑补出当时的具体场景了——呜呜,这真是太丢脸了,还丢脸丢到四爷家来了!
而见她露出一脸悔不当初状,钮钴禄氏倒也不再拿她打趣了,还反过来帮着她穿衣:“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小桃子你还是快点起来吧,四爷已经在外头等了你好一会儿呢!”
因为钮钴禄氏最后这句话,陶沝立马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跳下床,然后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四阿哥这会儿正独自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种在墙角的那棵紫薇树,但可惜紫薇花的花期早已过了,只剩下满树紫黑色却不能吃的果子。
陶沝不敢怠慢,立刻奔上前去主动道歉:“四爷,昨儿个晚上,奴婢……”
她本想解释说,她昨晚真不是故意扒在他怀里不出来的,没想到对方却先一步转过脸来,劈头打断了她的说辞——
“你已经见过太子了?”
这个问题问得着实有些突兀,陶沝当场讶然,原本准备好的那一肚子道歉的语也瞬间被堵死在了喉咙里,她几乎是本能地反问:“四爷是怎么知道的?”
四阿哥没有计较她此刻语气上的不敬,淡淡然答话:“因为你戴在手腕上的那条红豆手串,之前是没有的,而同样的红豆手串,也就只有太子一直当宝贝似地戴在手上,从当年起就……”
话到这里,他猛地噤声,像是突然回过味来,而后便换上了一种稍显凌厉的语气问道:
“你已经记起以前的事了?”
听到这话,陶沝立刻冲他摇了摇头,视线却下意识地落到了戴在自己手腕上的那条红豆手串上——
原来四阿哥也清楚这条红豆手串的前主人是谁,甚至,还知道他戴了很久,如此说来,那位太子特意将这条手串送给她的目的就实在有待商榷了——
他该不会是想借这条手串挑拨她和四阿哥之间的关系吧?
可一想起那位太子昨日跟她提起这条手串时的表情和语气,陶沝又实在不愿相信那只是某人的演技。她想了想,大着胆子冲对方出言试探:“四爷,奴婢能问您个事儿吗?”
说完,见对方并没有要反对的意思,又自顾自地接着自己的话继续往下追问——
“四爷,奴婢先前是真的很喜欢那位太子爷么?”顿一下,又犹豫地添上一句,“……不是假装的?”
“爷曾经的确以为你是假装的——”四阿哥这会儿的声音里似乎听不出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怎么,你记起太子了?”
“不——”陶沝再度果断冲其摇头,“只是,那位太子爷刚才跟奴婢说,奴婢才是真正的绛桃姑姑,是有人设计将奴婢和如今跟在他身边的那位绛桃姑姑调换了,他还说,那位绛桃姑姑其实是九阿哥那位应该已经过世的庶福晋……”
闻言,四阿哥那厢立时一挑眉:“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停了停,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感慨似地从嘴里迸出一句:“难怪……”
“难怪什么?”陶沝有些好奇地反问,但对方却好似并没有听到她的这个问题,又接着追问道:
“既然他都已经认出你了,那为何不趁机把你带走?”
“噢——他说如果他强行把奴婢带走,那位八爷可能会借此造势,如此一来,万岁爷可能就会对奴婢下手……所以,奴婢暂时还是待在四爷您这里安全些……”
话虽然这样说,但四阿哥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是陶沝一直想反问那位太子的——
虽说他当时给出的这个理由也算勉强合理,但在她的印象中,这位太子不是应该目中无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吗?据一些史料记载,连那位康熙皇帝都对他忌惮几分,他又怎么会惧怕八爷造势?难道说,是因为被废过一次,所以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可是他被二废的理由,明明就是“旧疾未除、不知悔改”啊?
四阿哥那厢似乎也因为陶沝的这句话而陷入沉思,紧跟着又重新转回头去仰望那棵紫薇树,嘴里也再度迸出一句“难怪!”。
而他的这第二声“难怪”也让陶沝心里莫名“喀噔”了一下,她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第一个假设是错误的,换句话说,那位太子昨日里对她说的那些话很有可能都是真的!
“四爷,您知道一百颗红豆编成的手串所代表的意义么?”
被她这样没头没脑地一问,四阿哥那厢又重新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陶沝一眼,却在随后对上她含在眼中的那一抹期待之色时,不由自主地一怔:“莫不是指彼此爱慕相思吧?”
陶沝也跟着一怔,眼中的期待之色瞬间黯然不少:“那……四爷听过‘爱之伞’么?”
四阿哥这次目光凝重地看了她一会儿,没接话。
陶沝也随之敛下眉来,低头保持沉默。
看来她早前和这位未来的雍正皇帝之间果然没有什么亲密的关系,否则,她不可能不把这当中的涵义告诉他,而是告诉了那位太子。
昨日,在太子离去之前,他曾握着她的手,用石子在那间院子里的桃树树干上刻下了一柄爱之伞,虽然他当时什么话都没说,只冲她浅浅一笑,便转身离开了,但她却可以确信,他心里是一定明白这柄爱之伞的意义的,因为他当时刻的名字是陶沝和保成。
或许是见她久久不出声,且神色也有些不对劲,四阿哥那厢忍不住率先开口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也没什么——”陶沝咬着嘴唇轻声接茬,“奴婢只是觉得有点可惜罢了……”
“可惜?”
“嗯,因为奴婢想不通,奴婢当初到底看上他哪点了?”
明知道他这个太子的前程,却还是一头热地直接扎了进去,反而将这位“大好良人”弃之不顾,这实在是有悖她的做事原则!
她这话一出口,四阿哥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但并没有立即出声。
陶沝自己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冲对方试探地追问一句,语气甚是小心翼翼:
“难道,奴婢之前很想当太子妃么?”
语毕,自己先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且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道:“……这应该不可能吧?就冲奴婢这个胆子,如此危险的位置,奴婢怎么可能会想去坐?而且,无论是太子妃还是皇后,也都不是奴婢的人生目标啊……”
至少,没挤进她的理想前五!
“……难不成是对他一见钟情?应该也不会吧?九爷长得那么好看,我也没有一见钟情啊……而且,他还是太子……”
就算真的对太子一见钟情,脑子里也还是会有些残存的知性和理智的吧?她也不是那种纯粹感性的人啊……
陶沝觉得这很可能是她人生当中做的最蠢最蠢的一件事。
可是,她也确定自己并不讨厌他,因为身体被他抱住的时候,她没有任何讨厌的感觉,甚至,很贪恋对方怀里的温度和味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身体很诚实”的表现么?
“看来,你虽然不记得所有人,但似乎并没有忘了所有事……”
就在陶沝低头兀自拧眉沉思的时候,四阿哥的声音突然在一旁幽幽响起。“至少,你对太子的好感,比起对九弟和十四弟,要明显得多……”
咦?陶沝被他这句话给迅速拉回了现实,她仰起脸,见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没来由地一滞,跟着,便异常平静地开口接话:
“四爷,换作是您,您会相信太子爷肯为了奴婢而放弃太子之位,甚至是那个位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