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六,天阴沉欲雨。
平灵城外十里处,东海之滨,龙王殿外,诸侯毕至,聚于广场。
一股肃穆庄严的氛围笼罩着四周,没有一人胆敢高声喧哗。
“巳时已至,祭祀开始!”
巫覡突然高声唱赞。
随着巫覡的宣布,九名金甲将士候在旁边,急忙奔至殿堂右侧,扬起钟撞,撞响了青铜龙钟。
铛!
古朴而又庄重的钟声远远地传荡了出去,震于东海之上,经久不息。
在场所有人,无不垂手而立,神情肃穆,连大气也不敢喘。
苏澈同样也在人群中,站在其他诸侯前面,与费仲并肩而立。
费仲奉纣王之命,以使者身份,前来参加祭龙大典。
早在昨日,费仲便已听说苏澈也在平灵国,亲自登门拜访。
营救姬昌回西岐,费仲虽然收了礼物,但确实为西岐说了不少的好话,苏澈想要当面好好地感谢他一番,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苏澈在驿馆设宴,邀请费仲,两人把酒痛饮,言谈甚欢,竟然互有相见恨晚之意。
“麻了个蛋,我居然和费仲这么说得来!难道我也有当奸臣的潜质?”
苏澈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
便在此时,龙钟九响,巫覡在祭祀高台上尬了一会儿舞,方才命人献上六畜五牲三牺。
敖睿作为平灵国君,是祭龙大典的主办方,当然是第一个登台,宣读祭文。
祭文内容,无非就是祈祷风调雨顺,反正苏澈听也听不懂,索性就在心里默背着自己待会儿的发言稿。
紧接着,费仲既然是奉天子之命,他自然而然就是第二个上台,为成汤江山祈祷国祚长存。
而西伯侯乃是百公之长、诸侯之首,因此苏澈自然也就被其他各路小诸侯推为代表,第三个登台,为四海龙王献上牺牲,作文以祭。
“四海之大,神实施之,百川攸归,民物咸若。祝融涉德,控疆理以无边;四海凝祥,湛文明而有曜。繁重溟之式靖,瑞叶当阳;洵百谷之维尊,功深养物。兹因龙君诞辰,万国胪欢。懋举崇仪,特申祭告。伏惟尚飨!”
苏澈手捧竹简,大声诵朗。
他当然写不出这种祭文,此乃散宜生亲自操刀所作,而苏澈不过是把内容背熟了而已。
竹简上扭扭曲曲的甲骨文字,苏澈还是看不懂,但他在出发前,用了老办法,利用姬旦,翻译成了现代简体字,然后熟记于心,当众背诵出来。
说来也很奇怪,苏澈刚把祭文读完,将竹简丢进火盆,便欲屈膝跪拜。
突然,一道耀眼的金光陡地冲破重重云雾,撒落下来,将整座祭台笼罩其中。
天空中原本布满了阴霾,云雾缭绕,而此时此刻,不知何故,乌云竟然迅速退散。
须臾之间,晴空万里,阳光普照。
巫覡见了此状,抬头仰望苍穹,但见九霄云外,隐约有四道身影飞掠而过。
“龙君亲临?!”
脸上顿时涌现出了一抹喜色,巫覡急忙伏拜在了地上。
阳光冲破阴霾的瞬间,敖睿和敖帅只觉体内血液突然沸腾了起来,神色微变,相视一眼,自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与此同时,一股神秘的威势从天而降,弥漫于龙王殿上空,令人心中顿时生起了肃穆之情,身体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只有苏澈兀自一脸懵逼地站着,满目茫然地环顾四周。
不就出个太阳,干嘛搞得这么紧张!
过了许久,威势逐渐消失,巫覡这才起身上前,恭恭敬敬地将苏澈请下祭祀高台,神情间充满了敬畏之意。
苏澈走下高台,费仲立即相迎,拱手贺喜。
“公子祭祀,龙君亲临以飨,足见公子之贵!”
费仲捋了捋胡须,笑道。
“龙君亲临?”
苏澈终于反应了过来,抬头望向天空。
如果可以见到传说中的四海龙王,那可就真的不虚此行了。
然而,晴空如洗,飞鸟绝迹,更别说什么龙王。
苏澈也就没太在意。
就在这个时候,巫覡宣布祭祀结束。
随着诸侯一起出了龙王殿,苏澈乘坐驾辇,回到平灵城。
甫一进城,敖帅突然悄悄走近,对苏澈道:“公子,有人想见你!”
“什么人?”
苏澈问道。
“你随我来便是!”
敖帅欲言又止,神神秘秘。
苏澈心中感到好奇,于是下了座辇,命随从先回驿馆,独自跟着敖帅,绕过几条偏僻的街巷,来到了一家酒肆中。
“你小子又想斗地主了?”
苏澈笑骂道。
谁知,敖帅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朝着酒肆里面使了个眼神,示意苏澈进去。
见敖帅这番模样,苏澈不禁皱了皱眉。
要知道,敖帅乃是平灵国的世子,在偌大的平灵城中,便只有敖睿能让他这般小心慎重。
但是,如果是敖睿的话,根本无需如此神秘。
正当苏澈疑惑之际,酒肆里面,走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但见那少年面若冠玉,神丰俊朗,小小年纪,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之气,反而散发着一股与世人迥异的尊贵。
少年甫一现身,敖帅顿时欠了欠身,点头示意。
“这位便是姬发公子么?”
少年笑吟吟地打量着苏澈。
“正是!”
苏澈拱手道。
“我父亲略备薄酒,还望公子赏脸!”
少年做了个请的手势。
瞥了敖帅一眼,见他似有鼓励之意,苏澈把心一横,更无犹豫,跟着少年,进了酒肆。
酒肆不大,厅中并无一人光顾。
“嘉宾既至,不胜欣喜!”
正行间,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声爽朗的笑语。
听得玉珏碰撞的声音,苏澈循声望去,但见一个貌耸神溢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了过来,相貌与敖睿竟有几分相似。
难道此人是敖睿的兄弟?!
苏澈心想。
那男子见了苏澈,十分热情,不等苏澈说话,便即挽着他的手臂,拉他入座。
座中还有一个身怀六甲的美艳妇人,明眸善睐,看着苏澈,冲他微微一笑。
什、什么情况?
苏澈更加懵逼了。
“这是拙荆,公子不必拘礼!”
说着,爽朗的笑声中,男子已为苏澈斟满了一樽美酒。
此酒不同于俗酿,倾倒酒樽,如清泉成韵,一股馥郁的酒香顿时弥漫了整个酒肆。
“好酒!”
眼眸深处飞扬着一抹异彩,苏澈不由得赞道。
男子闻言,大喜道:“此酒是我亲手酿制,前日方才破泥,不曾与人传饮!今时能得公子金口赞誉,实属荣幸!”
酒虽然是好酒,但苏澈不想喝得太过糊涂。
“还未请教尊驾名讳?”
苏澈拱手道。
“光顾着欢喜,竟然忘了自我介绍!”男子一拍额头,似乎颇为自责,躬身道,“在下敖闰,乃是平灵王敖睿之故交!”
敖闰?!
苏澈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了。
不过,见敖闰以姓名相告,并无恶意,苏澈终于放下心来,欣然落座。
“公子高雅,我早已心向往之,今日得见,荣幸之至!”敖闰举杯道,“公子,谨以薄酒,敬你一杯!”
言讫,敖闰猛然仰颈,一饮而尽。
杯酒入豪肠,但觉灼如火燎,苏澈差点没能支撑得住。
卧槽,这酒好烈!
在喝酒这方面,苏澈向来没有怕过,毕竟演艺圈的应酬不少,酒量不浅。
然而,这杯酒女子下肚,苏澈只觉有点醺醺然的了。
饶是如此,但不能输了气势,苏澈大声道:“好酒!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好酒!”
听得苏澈的赞赏,敖闰更是欢喜,道:“此酒温过之后,更显几分醇厚!”
说着,敖闰喊道:“酒保!”
话音刚落,有人立即应了一声,屁颠颠地跑过来了一个憨厚少年。
“老爷有何吩咐?”
酒保问道。
“取火炉来,与我温酒!”
敖闰的语气中自然而然地透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酒保哪敢怠慢,立即端来了火炉,为敖闰和苏澈温酒。
“人间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苏澈举着酒樽,心中一阵愁苦,故意吟诗以转移注意力。
“好一个醉卧沙场君莫笑!”
敖闰抚掌称赞。
他听苏澈言及“人间美酒夜光杯”,以为苏澈是嫌弃这青铜樽的档次太低,顿时深以为然。
“公子所言甚是,如此美酒,铜樽怎堪相配!”
言讫,敖闰如变戏法般,手里突然多了两个流光溢彩的琉璃盏。
但见那琉璃盏显然是要比青铜樽大了一倍不止,苏澈忽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哗啦!
敖闰早已斟好了酒,递在了苏澈的跟前。
苏澈只好伸手接过。
望着琉璃盏中不断泛着光泽的美酒,苏澈不由得吞了吞唾沫。
卧槽,这是要喝死我的节奏啊!
眼珠一转,计浮心头。
苏澈放下酒盏,对敖闰道:“承蒙相邀,无以为敬,愿歌一曲,以助雅兴!”
“某自当洗耳恭听!”
敖闰大喜,当即端身而坐。
在心里酝酿了片刻,苏澈手握筷箸,轻轻地击打着桌几,发出梆梆的声响,极具韵律。
“哟哟,切克闹,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哟哟,切克闹,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酒肆之中,顿时响起了苏澈那快速而有节奏的唱歌声音。
赫然是一首rap版《将进酒》!
苏澈以箸击桌,配合着RAP的节奏,如浪潮般汹涌澎湃,让人听得十分新奇。
敖闰和他的妻子何曾这等豪情奔放的音乐,脸上不禁流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到了后来,随着苏澈说唱的节奏,身体不由自主地摆动了起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哟哟,切克闹,动次打次,动次打次,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苏澈不由得加快了说唱的速度,而手上打击的节奏又越来越快。
这时候,敖闰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苏澈的节奏里面,身体不断地摇摆,那模样就像周星驰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面听了唐伯虎瞎掰的华夫人她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击打的速度愈加快了几分,桌几、青铜樽、琉璃盏皆为其乐器。
喀嚓!
一声脆响,苏澈手中的筷箸竟然承受不住快速打击的劲道,应声断为两截,掉落在了地上。
苏澈长长地吐了口气,做出一副打完收工的模样。
而此时,不仅是敖闰和他的妻子,就连旁边的酒保,也都听得目瞪口呆,兀自沉浸在节奏之中,半晌无法自拔。
“敖哥……闰哥……”
苏澈连喊了几声,敖闰这才回过神来。
“好!”
敖闰蓦然站起身来,鼓掌大赞。
虽然此曲未免有些乡俚鄙陋之感,难登大雅之堂,但歌词意境,直率旷达而又不失豪迈,因此而相得益彰。
更重要的是,他从未听过节奏如此明快的音乐,不仅新奇,在苏澈的演绎之下,更是让人听着热血澎湃,高潮一波接一波。
胸中豪情不减,敖闰端起琉璃盏,道:“借用公子一句话,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我再敬公子一盏!”
苏澈忙道:“这酒凉了,何不再温热一会儿,以增醇厚!”
敖闰伸手轻触酒盏,诚如苏澈所言,酒已微凉。
但是,他向来不拘小节,此时豪情正浓,便欲畅饮,道:“寒酒亦无妨!”
“有防!有防!”苏澈忙道,“美酒需细品,不能操之过急!”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敖闰嘴角将酒盏夺了过来,与自己的酒盏一起,顺手递给了酒保。
酒保慌忙接过。
苏澈转而看向那个少年,道:“敖大哥,这是你儿子么?”
敖闰又是使劲一拍自己的额头,道:“我又忘记介绍了!这是犬子敖摩昂,另有七岁小女,留守家中,并未携带出来!”
对于敖闰的大大咧咧,敖摩昂早已见惯不怪,当即淡然一笑,似乎话也并不多,与敖闰的性格完全不同。
“敖摩昂见过姬发公子!”
苏澈微笑道:“客气了!”
话音刚落,忽闻酒保“哎哟”一声,紧接着,手中的酒盏突然掉落,听得金玉破碎的清脆声响,两个琉璃盏立即摔成了两半。
盏中酒水撒入火炉,顿时蹿起了三尺之高的火焰,酒香扑鼻。
酒保早已吓傻,苏澈赶紧一把将他拉到旁边,以免他被火焰灼伤。
敖摩昂的反应也是极快,跃身上身,拂袖之间,便已将烈火扑灭。
剑眉一扬,敖闰脸色阴沉地瞪视着那个瑟瑟发抖的酒保,怒道:“你竟敢打翻了我的美酒!”
一股极为恐怖的气势从敖闰身上弥漫而出,如潮水般,涌向了酒保。
酒保觳觫不已,躲在苏澈的身后,惊恐无比。
苏澈迎着敖闰汹涌而至的威压,脸色微变,却未挪动分毫。
“夫君!”
那美艳妇人轻轻地扯了一下敖闰的衣襟,敖闰这才从盛怒中回过神来,慌忙撤了气势。
“公子,得罪了!”
敖闰忙道歉地道。
“酒保原是无心,敖哥你大人有大量,饶他去吧!”
既有苏澈为酒保说话,敖闰自然不便为难酒保,道:“便依了公子!”
“还不快去!”
苏澈对酒保道。
酒保如逢大赦,千恩万谢,当即退下。
敖闰满脸惋惜地看了一眼洒落在地的美酒,叹了口气,取过青铜樽,为苏澈斟满。
苏澈自知推辞不得,但青铜樽毕竟要比琉璃盏好得多,于是举杯道:“姬发谨以此杯,恭喜敖哥将获麟儿!”
说完,一饮而尽。
酒劲瞬间冲上了脑袋,苏澈竟然有些昏昏沉沉的了。
“多谢!”敖闰笑道,“公子高才,可否为我三子赐一名字?”
苏澈只觉酒劲上头,头脑愈加昏沉,甚至有点撑不住了。
这酒真他妈烈!
心念未转,但听敖闰突然道:“烈?敖烈?好名字!公子……”
这时候,扑通一声,苏澈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