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萱萱惶然地睁开眼睛,正看到一支黑色长箭直冲着秦晅射去。网
“小心!”
邵萱萱的话还没出口,秦晅已经抬起冰鱼叉,轻轻一拨,便把黑箭拨了下来。他解开蒙眼的布条,看下箭矢射来的方向。
邵萱萱跟着扭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眼睛几乎完全睁不开了,只隐约看到一个褐色的人影。
那人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没得到回应,又用汉话重复了一遍:“你们是什么人,到呈岐雪上来做什么?”
那声音隔着纷纷扬扬的落雪,虽然沙哑,却非常年轻。
邵萱萱待要回答,秦晅先开口了,“我们是过路的客商,与同伴走散了,困在这里。”
邵萱萱闭了会眼睛,忍不住又要睁开,想看清楚来人的样貌。秦晅斥责道:“你是真想当瞎子吧?”
邵萱萱凛然,闭着眼睛不敢再动。
她感觉到他走近了,湿润的手握住了自己的。
那个沙哑的声音靠近了些,要求他们把身上的武器都卸下来。
邵萱萱囧然,武器,他们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那把匕首,最多再加上秦晅自制的冰鱼叉。
那人显然对这点非常满意,又问:“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有河?”
秦晅答了句“运气”,又把蒙眼的布条扎了回去,同他询问:“你知道出雪山的路吗?你要是能带我们出去,我们的同伴一定会重金酬谢你的。”
邵萱萱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听到他这样说,迅速地又把眼睛睁开了一点儿。
那人穿着一身兽皮,巨大的熊皮帽子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了,背上背着箭筒和木弓,腰上扎着粗绳:“大雪封山,连豹子都逃不出去,你们要等到岐河解冻了,顺着水流走,就能下山了。”
秦晅“哦”了一声,邵萱萱也失望极了。
兽皮人倒是很好客:“你们没有地方去,不如去我家住。”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邵萱萱感慨。
“谢谢“两个字都还没出口呢,就听他又补充道:“南边的银珠和金叶子,北边的金蹄钱、银刀子,我都收的,不会算你们贵。”
邵萱萱:“……”
秦晅摇头道:“我们的钱都在同伴身上,身上连铜板都没有,你帮我们找到同伴,我们才能付给你报酬。”
熊皮人沉默了,半晌之后才说:“那把刀子给我吧,还有那些鱼。”他指了指邵萱萱手里装满冻鱼的鱼皮袋子。
说好的淳朴善良呢!
邵萱萱惊讶得又想睁开眼睛了,被秦晅一把捂住,干脆撕了布条将他和自己一样蒙住了眼睛。
熊皮人点头,称赞秦晅道:“你懂的不少,白雪底下住着山神,眼睛总是盯着最白的地方瞧,那是对山神的亵渎。”
饶是看不到,邵萱萱有了翻白眼的冲动,她不过是想看看这个贪得无厌的人脸皮到底有多厚而已!
心肠那么黑的人,难道皮肤会很白吗?
山神藏哪儿也不可能藏你脸上!
“我是鄢流于,客人怎么称呼?哪里人,要到哪里去?”
邵萱萱当然不敢乱答的,秦晅突然问:“你姓鄢?”
鄢流于笑了起来:“我不是汉人,也不是北人,我姓鄢流——我们世代都生活在雪山上,是雪山神鄢流的子民。”
秦晅也跟着笑了起来,将鱼皮袋子拎起来交给鄢流于:“那就有劳鄢流兄了。”
鄢流于是坐着雪橇来的,拉雪橇的狗正是他们上山时候看到过的会狼嚎的“哈士奇”,上雪橇前,他又和秦晅打起了商量:“你的袍子很好看,换给我,我用雪橇带你们回去,好不好?”
言下之意,要是不肯换,那雪橇就他自己一个人坐了。
邵萱萱听得心惊胆战,生怕秦晅火起来一巴掌把他拍死。
雪山里虽然可怕,抢到一副雪橇,再把那几只“哈士奇”给炖了……总是足够等到刘简他们了吧?
秦晅却很识时务,老老实实地同意了他的交易,还把自己的玉佩也送了出去,说是要同他购买治雪盲症的办法。
鄢流于将他们扶上雪橇,笑嘻嘻道:“你放心,我一定把你们都治好——这位妹妹,你喜欢吃羊奶吗?你要是想吃羊奶,就把头发上的绳子换给我吧,我可以用它绑这块玉牌。”
财迷果然是财迷,看到玉佩立刻就开始找络子。
邵萱萱在雪橇上坐稳了,才含含糊糊道:“可以换给你啊,可总要等到了地方吧,我们都没看到你说的羊奶,你也还没给我们治伤。”
鄢流于愤然:“我们雪山民,从来是不撒谎的。”
邵萱萱仍旧一脸不信任,鄢流于焦急起来,拔了他们的匕首出来,在手掌上割了一道,握着满手的鲜血道:“雪山神在上,我要是欺骗了两位客人,叫我家的羊群一辈子都产不了奶。”
说完,又想起来秦晅和邵萱萱的眼睛都蒙住了,伸着血淋淋的手就要来解他们的布条。
秦晅偏头避开,不耐烦道:“我们知道了。”
邵萱萱却没躲开,睁眼就看到滴滴答答留着血的手指,吓得眼泪流得更凶猛了。
鄢流于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妥,从腰带里掏了布条出来包扎。
上了雪橇,他又想起来秦晅他们刚才没通报姓名,一边招呼着“哈士奇”们准备赶路,一边扭头问:“客人们贵姓尊名?”
秦晅动了动嘴唇:“我是邵云,这是我妹妹邵雨。”
“天上的云,天上的雨,真是好名字。”
雪橇终于行进起来,雪橇犬们显然跑惯了这块土地,拐弯都不带需要指挥的,雪沫飞扬,白色的大陆在身侧飞速后退。
河床往北再行数十公里,是大片大片的雪松林。鄢流于的家就在雪松林的深处。
邵萱萱下了雪橇就吐了,无奈腹中空空,只吐出来几片没来得被胃酸融化的苔藓。
鄢流于把他们俩安排在了一个房间,木屋里没有地龙,炉火倒是烧得很旺。
“哥哥和妹妹,云和雨,住在一起是上天的安排。”
邵萱萱揉着胃暗骂他葛朗台!
我谢谢你没连着说“*”啊!
鄢流于虽然小气,为人还算守信用,收走秦晅的外袍,邵萱萱头发上的络子之后,还真拿了温好的羊奶过来。
邵萱萱拿起来就要喝,他却先倒了一些在小碟子上:“不要全喝了,留一些滴到眼睛里,很快就能好了——以后到雪山上,要用灰布蒙着眼睛去看雪,我早同你们说了,山神是不能亵渎的。”
亵渎你妹啊!那是强光造成的暂时失明,雪盲症好吗?!
封(和谐)建(和谐)迷(和谐)信真是可怕!
秦晅披着鄢流于的旧兽皮袄,坐在火堆旁烤火:“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鄢流于也坐过来:“他们都下山去了,春天到了,就回来了。”
“你在这里守山?”
“是的。”
“你说这山叫做呈岐山,是不是还有一个断头崖?”
鄢流于摇头:“这里只有雪莲崖、麻衣崖和望子崖。”
“望子崖?”
“我们雪山民以前是不住在这里的,天火夺走了我们的家园,我们渡海迁居到冰原上,冰原化了,我们又来到漠北,漠北的蛮族驱逐我们,我们到中原,中原的皇帝鞭笞我们……幸好有雪山神收留我们——我们的先祖就把家安在这里。先祖把自己的孩子都献给了山神,山神就更加保佑我们。孩子的父母思念孩子,就常常在山脚下徘徊,叩拜山崖上的山神。山神怜悯先民,将那些孩子变作雪鹰,每年大雪封山时从望子崖飞过。”
秦晅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山崖一定很高吧,你们的先祖长了一双鹰的眼睛?你们要是山神的子民,他怎么会抢走你们的孩子?孩子既然住在山崖上,父母又怎么能叩拜儿子呢?”
“母亲和父亲渴望子女,眼睛当然能变得明亮;孩子的身体里有山神的圣洁,母亲当然应该敬畏。”
秦晅只冷笑不答,鄢流于却被他的反应激怒了,拔了匕首来要和他出去打架。
秦晅坐着不动:“你没有亲眼看到先祖和他们的子女,我也没有亲眼看到他们,我们要为了他们打架?”
鄢流于迟疑地看着他:“我的父亲不会欺骗我,我的祖父不会欺骗的我父亲,我的曾祖父……”
“或许他们也被人欺骗了呢?要是先祖把孩子都交给了山神,你又从哪里来,你的父亲和祖父又从哪里来?”
鄢流于被他问住了,脸上变了又变,终于直接举着匕首冲了过来。
“你敢污蔑山神,我要杀了你!”
秦晅掂了掂手里还燃着火的木柴,正要动手,邵萱萱先抓起床头的枕头朝着鄢流于扔了过去:“你不是发过誓的吗,拿了我们的东西再找借口来杀我们,你这个骗子!”
鄢流于的动作顿住了,为难地看看秦晅,又看看邵萱萱。
秦晅随手把木柴又扔回到火堆里,捡起地上的枕头,拍了拍灰,抛回到床上。这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丝毫不像一个蒙着眼睛的半瞎子。
邵萱萱却受不了火光的刺激,转瞬又捂住眼睛把脸埋进了膝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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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