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将至,整个储宫都被好好拾掇了一番。
该打扫的都打扫了,该换新的也都换过了——邵萱萱感冒还没全好,懒洋洋地在屋子里窝了大半天,一直到中午才跟梦游似的出去转了一圈。
秦晅一早出去,一直到午膳时候才回来。
邵萱萱老老实实等他入座了,才挨着边角坐了。
她还是更喜欢人多时候那种分桌分食的规矩,人和人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感,更加有利于关系的长期维持。
俗话说远香近臭,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们现在算是合作关系,按现代社会来说就是商业伙伴,总不能一直处得那么糟糕,她还有不少事情得仰仗他帮忙……
秦晅夹了几筷子冬笋,见她一直埋头扒饭,米饭却没少下去多少,向张舜使了个眼色。
张舜识趣地退了出去,顺便把边上伺候着的几个宫人也带了下去。
“有话就说。”
邵萱萱放下筷子,轻咳了一声——这几天话说的少,似乎连喉咙都要干涸了。
“我想问问,那天在风沙城找到的那些东西,查得怎么样了?”
风沙城找到的,自然就是火药遗留下来的残留物。
秦晅扯了扯嘴角:“你不是都看到了,何必再来问我?试问,全天下除了他,谁还有这等本事?”
邵萱萱抿了下嘴唇,点头,又一次拿起筷子。
“一会儿陪我去趟椒房宫,帮我多哄哄母后,她若是留你住下,你便住下。”秦晅顿了顿,又道,“顺道帮我拿件东西。”
邵萱萱瞥了他一眼,仍旧只是点头。
秦晅脸色却殊无喜色,又夹了一筷子拌了鸡丝的苋菜,皱眉瞧了一会,将红色的苋菜叶全都挑了出来,夹进邵萱萱碗里。
邵萱萱:“……”
“孤不爱吃。”
邵萱萱“哦”了一声,筷子在饭碗里拌了两下,连饭带菜一起吞了下去。
秦晅不由有点失望,以前的邵萱萱要是根灯芯,现在就跟梳妆台上的铜镜似的。灯芯好歹自己会光,不时还爆个灯花,铜镜则只会映照自己的表情,要是没了光亮,连唯一的那点功能都没有了。
秦晅觉得邵萱萱现在就跟面无神的镜子似的,眼睛倒映着桌上的饭菜。偶尔抬头,便映照出太子秦晅的脸,神思却不知飞到了哪里。
用完膳,秦晅便吩咐张舜准备步辇,要往椒房宫而去。邵萱萱知道自己可能要留宿,洗完手就回了耳房,那些暗器、毒针是不好随身带了的,但是那瓶助眠药肯定得捎上。
她在袋子里翻了一遍,竟然没有找到,再爬到床上把被褥也翻检了,还是没有。
“这药不能再吃了,”秦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去的是皇后寝宫,又不是澡堂,真那么睡死过去,梦里给人杀了都不知道。”
邵萱萱愣住,半晌,才爬下床,有些无意识地掸了掸衣服。
不能吃,不能吃——
“那先把药还给我。”她不甘心道,“我晚上不吃就是了。”
“以后也不许吃了,”秦晅转身往外走去,“本来就傻,再吃下去只会越来越傻。”
邵萱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脚踢在身旁的椅子上,出响亮的声音。
秦晅脚步不停,连头也没回一下。
外头大雪还没停,去椒房宫的路倒是叫内侍们清扫出来了,道旁白雪皑皑,零星还能看到一点儿结霜的柿子。
邵萱萱抱着暖炉,整张脸都陷在了柔软的皮毛里面:“黄色的招魂幡?皇后寝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秦晅看了她一眼,不耐烦道:“我又没有说有,只让你四处瞧瞧,看看有没有。”
邵萱萱点头,把脸重新埋进毛领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难道,她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秦晅掂了颗蜜饯,塞进她嘴里:“不会说话就少说。”
邵萱萱咀嚼了两下,又两下,“那齐王那里呢,总是要……”
“你不是说火药还能装进铁筒里,挥更大的威力吗?”秦晅打断她,“他仰仗的不过是那些火药和北地那批悍民,等咱们有了更好的火器,自然就不怕了。”
邵萱萱没应腔,要是以前,她肯定就被说服了,但是现在……她也算知道了,江山还没交到他手里,齐王规规矩矩待在京城里,那是潜在竞争者,如今反了,最该烦恼的反而应该是老皇帝才对。
既然不该他来烦恼,按他的个性,还肯为区区一个方砚多生事端?
邵萱萱是不大相信的,“就是没有火器,你也不曾怕过他吧。”
秦晅再一次看向她,邵萱萱接着道:“你不肯对付他,想让老皇帝自己愁,别以为我不知道。”
秦晅笑了一下,抬手狠揉了她脑袋一下:“杀人未必要用刀,用刀也未必就要自己亲自出马,你又何必急在一时?”
邵萱萱偏头避开,嘴唇抿得白。
秦晅按住她肩膀:“你我如今是一条线上的蚱蜢,我若是哄你,你随便找把刀子在脖子上一割,你死了,我不也一样活不成了?”
邵萱萱瞪他:“你以为我真不敢?”
秦晅看着那双映着自己脸庞的漆黑眸子,稍微往前探了探身,吻住她没什么血色的唇瓣。
邵萱萱愣了一下,往后挪了挪,没能躲开,触碰到他舌尖的牙齿刚要阖上,对上他锐利得有些灼热的视线,蓦然就顿住了。
这个吻热切的有些过分,唇舌交缠间,邵萱萱不由自主就想起方砚沉寂的侧脸……
据说爱情和喷嚏一样,是掩藏不住的——他这样的反应……邵萱萱眨巴了下眼睛,再睁开,却又觉得近在咫尺的眼睛实在太过深邃,悠长甬道一样望不到头。
错觉吧,小变态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感情。
在这里,爱情除了增加烦恼,也就是多一个可以被攻击被利用被轻视的把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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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