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天气闷热,窗外蝉鸣不断,清凉的卧室内,穆霆在窗前办公,身后的大床上,睡着一个1岁大小的小男孩,小男孩身上盖一层薄薄的毯子,肉嘟嘟的小胳膊露在外面,虎头虎脑的样子萌极了。
“哧”的一声,自窗外传来一个紧急刹车声,穆霆蹙眉,回头看时,洋洋懒懒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喊一声:“爸爸!”因为还小,吐字不清楚,但也听得出来是爸爸的意思。
穆霆脸上没什么表情,走过来,问:“还睡不睡?”
洋洋摇头,两只小手捂着小*。
穆霆将他抱起,将他放在腿上,洋洋一脸惺忪地在穆霆怀里,由着爸爸给他穿鞋子。
这时,纪之霖走了进来,看着肉肉的小外甥,伸手摸了他的小脸,想逗逗他。
穆霆面色微微不悦:“别逗他,他有床气。”
果然看到洋洋小脸皱作一团,一副要闹气的样子。
穆霆把洋洋放在地上,整了整他的小短袖:“去尿尿吧,尿完了就过来。”
洋洋一脸迷瞪地,步伐不稳地,向卫生间,站在马桶边,小手一拉小短裤,掏出小*,手扶着,尿.液成抛物线落进马桶里。
这边穆霆侧首问纪之霖:“这个点来,什么事情?”
纪之霖坐到沙发上,双手背在脑后。一派悠闲的样子,仿佛不是说严重的事情:“乔冠林真是言出必行,处处与木锌一较高下,质量、服务、管理、效率等等,并且速度地开发新的空间,我们已经有好个单子,以及几个客户心悦诚服地到了他那边。他还真有两把刷子。”
穆霆面无表情,沉默良久开口:“有竞争才有动力进步,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纪之霖点头:“嗯,我们有竞争的优势,还不至于会畏惧乔氏。”
“明天会议时详谈。”
“嗯。”纪之霖想了想又问:“还没有隋心的消息吗?”
穆霆:“我不会放弃寻找。”
“我上来之前,姨娘让我劝你,你还年轻,吴矜矜……”
穆霆看向卫生间:“隋心是我的妻子,洋洋是我的儿子,都是唯一,这点不会变。”
纪之霖笑:“那好,那什么,吴矜矜拍的那什么广告啥的,我看着也不好看,而且效果一般,不接地气,我把她给换了,你应该没意见吧。”
穆霆将床上洋洋睡乱的毯子叠起来:“可以。”
话刚落音,听到卫生间“噗咚”一声,穆霆迅速奔过去:“洋洋!”
洋洋抱着小皮球,站在卫生间,裤子还没拉好,露出半个嫩嫩的小屁股,调皮地转过身冲他喊:“爸爸!”
穆霆惨白的脸色,才稍稍缓和,原来洋洋用皮球砸落了洗发水。他走上前,蹲下来,把他裤子拉好。
纪之霖在一旁看着,环顾空荡荡的浴室,其实一丁点危险源都没有,再看穆霆难看的脸色唏嘘不已。
午饭时,吴矜矜带着小轩过来了。
小轩跑到洋洋跟前陪洋洋玩,小轩是不敢动一下洋洋的,之前惹哭了洋洋,穆霆严禁他来穆宅,连同吴矜矜也不让进门。这次是苏廷燕说情才让过来的。
吴矜矜现在位置挺尴尬,她一直以为只要隋心死了,自己和穆霆会水到渠成,结果,隋心死了,穆霆这一年和她说过的话,没超过十句。明明那条短信上,“隋心”劝了他和自己在一起。现在,穆霆连看也不多看她一眼。
吃饭时,穆霆将一小盆水端到洋洋跟前。
洋洋伸出小手:“爸爸,洗!”
小脸肉肉的,一双眼睛简直就是隋心的眼睛,清泉一般,望着自己,穆霆心头一滞,温暖里带着疼,他将洋洋抱着怀里,拉着洋洋的小手,慢慢给他洗手。
洋洋被洗的舒服,咯咯地笑:“爸爸。”
“嗯。”
“¥#¥%……#¥……”
“讲什么听不懂。”
“爸爸!”
“嗯。”
“%……#¥……#¥……”洋洋趴在穆霆脸上亲了一下。
穆霆:“……”
晚上时,洋洋睡在穆霆与隋心的大床上。穆霆站在窗前,看着天边的一轮新月,时而隐在乌云之中,时而冒出头来。
一年了,隋心离开一年了,这一年,他像是老了十岁一般,连白发都冒出了几根。他将他和她的事情,从头到尾思量再思量,越想越后悔。
如果世上有“如果”,他一天至少买一百个吃下去。
“大心。”他轻轻的喊一声。
“秘,秘!#%¥……%¥#”洋洋的呓语声打破他的沉思,这孩子是下午和张秘秘玩太开心,现在一定在做梦。
穆霆拉上窗帘,掀开毯子,刚一躺到床上,洋洋就趴过来,小小的一团,很窝心。以前他和隋心没闹僵时,他只有要到床上,她也会立刻趴过来,紧紧搂住他。
穆霆轻抱着洋洋,缓缓闭上眼睛。
又是一天即将过去,乔冠林手持酒杯,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这个灯光缭乱的城市。越是热闹喧哗,他越是觉得寂寞。
霓虹交错在天际泛白时渐渐淡下去。
这时,助理敲门进来:“乔总,这一期的项目策划已经出来。”
乔冠林扬唇一笑:“走,去看看。”
助理汗涔涔的,从一年前开始,乔氏就像被注入战斗剂一般,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品牌号召力一路飙升,直逼木锌,大有赶超之势。
这样的成绩来之不易,不知有多少个这样通宵达旦地工作。希望这次方案通过。
乔冠林踏着晨光走进会议室。
晴朗的天空之下,海面湛蓝,一股股的海风柔柔的吹来。
身着白色裙子的隋心坐在海边的一块在石头上,长发飞扬,一波一波的海浪拍打着石头,溅起的水花,打湿她的群角。
她目光温和地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
“金夏!”一个嘹亮的喊声。
隋心转过头,笑着看着路边跑过来的金阿冬,阿冬是这个渔村的人,今年大学刚毕业,待业在家帮助看店,家中自营的杂货店。
阿冬跑过来问:“金夏,你头发吹干了吗?”
隋心点点头。
“那我们回家吧,阿姐去追男朋友了,我妈在家发火呢。”阿冬拉着隋心向岸上走,隋心不解地看他。
他笑着小声说:“阿姐今天去约会,妈去整理阿姐的床铺时,发现了好多私房钱,嘿嘿。”阿冬坏笑。
阿冬是救隋心上岸的人,那天,阿冬和他的骚包表哥借别人的游艇大晚上偷偷去装逼,结果看到一座豪华的游轮,像一座童话城堡一样,两人欢喜的很,远远地跟在游轮后面,准备加速上前一探究竟时,隐隐地看到船上两个人影,一个人影紧贴在护栏边。
当时阿冬表哥调侃:“从体形上,都应该是美女,这月黑风高的,难道想搅基,不对,是百合?”
阿冬:“哥,别那么猥琐行不?”
话刚落音,只听“扑通”一声,一个人影落下。岸上的人影动也不动,完全没有搭救呼喊的意思,真是让阿冬二人一点防备都没有。两人愣了好一会儿。
阿冬表哥才大喊:“愣个球啊!救人啊!”
隋心被救上来后,昏迷了很长时间,醒来后就在金家杂货店内,因为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忙碌的金泉妈妈就给她暂名为金夏,因为那时是夏天。
金泉妈妈原本是上海人,后来愿意下嫁到这个小渔村,大约是因为爱情。
金泉妈妈讲的一口的吴侬软语,又有上海人的明白以及小日子上的精打细算,比如每每女儿金宁与隋心洗完头发,她都会说一句:“吹风机伤头发,你们站海边吹两下自然风就干了。”刚刚隋心坐在海边的石头上,可不是伪文艺装伤感,她其实是在吹头发。
再比如,金宁和隋心的及腰长发硬是因为她“浪费洗发水”观点絮叨的,剪成及肩发,以后也许会变短发,或者光头。
她的这份精打细算,倒让她一个女人带大了两个孩子,着实不容易。
隋心和阿冬刚一进杂货店,就看到胖胖的金泉妈妈,发狠地用手点着计算器,双下巴一抖抖的骂:“什么玩意儿,什么玩意儿!这是我们的根,好不啦?!”
阿冬问:“妈,你在干嘛?”隋心不解地望着。
金泉妈妈瞥一眼隋心,本不想开口,转念一想她也是一挺好的姑娘,并且不会说话,所以也不避讳地说:“刚刚村长说了,咱们这儿要拆迁。”
阿冬问:“为什么?”
“因为有个集团要在咱们这儿,建一个什么度假村!气死我了!我这家大业大的往哪儿搬!”金泉妈妈抖着双手,来回指着杂货店。
隋心微汗,“家大业大”这四个字似乎有点冤枉了,这个杂货店还没她的卧室大呢。
“哪个集团?”
“听说是s市的木锌集团。”
隋心心头一惊,接着就听到金泉妈妈让她送一包尿片给宾馆里的王太太,金泉妈妈写了地址房号以及价格,连零钱都准备好了交给隋心:“金夏啊,不会说话不要紧,咱们见人就要微笑,不能绷着脸知道吗?对不喜欢的人和事也要圆滑,这是我们进入社会都必须要学会的恶心,知道吗?”她看得出来金夏虽然不会说话,但绝对是个冷艳高贵的主儿,说不定还容易得罪人。这样可不好。
隋心点头。
“好了,去吧。早点回来吃饭。”
隋心拎着尿片走出杂货店,阿冬不悦地说:“妈,你怎么总让金夏送货啊。”
“不送货,货会自己跑去吗,你真是奇了怪了。”金泉妈妈收起计算器开始整理虾酱。
阿冬:“……”妈妈真会装傻。
对不喜欢的人和事也要圆滑,这是我们进入社会都必须要学会的恶心。
是我们都必须学会的恶心。
隋心边走边思考这句话,金泉妈妈虽然对钱财计较,但对人不坏,这么久以来,对她照顾很多。
刚醒来的那些天,她下不了床,脑袋里轰轰响,后来脑袋清楚了,耳朵里却是闹哄哄的,她形容不上来这种闹哄哄的耳朵问题,还是环境问题。接着有一段时间,耳朵不再闹哄哄了,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又过几天,她听到阿冬的声音,很微弱,不是阿冬声音微弱,是她听力如此。
她想开口回应,结果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声音,她等了许多天,仍旧不能说话。她想可能是自己嘴巴太坏,伤害太多人,老天都看不下去,所以收回了她说话的权利。免得她再用嘴皮子伤人,真是报应啊。
即便是稳稳地当了杯具女王,她也没有想过放弃生命,人生只有一次,短短数十载,为谁轻生都枉费受.精.卵一路形成的艰辛,她要好好活着,活的精彩活的漂亮。
可是,她想念孩子,她的孩子。
她拎着尿片到了宾馆,接到钱以后,盯着王太太家的小男孩不走了。
王太太愣了下,见她满眼的温柔,倒像一个思念孩子的母亲。
王太太知道金泉杂货店有个哑巴亲戚,人不错,于是抱着儿子,到隋心跟前:“他叫圆圆,14个月了,刚会走,只会喊妈妈,爸爸,教教他,他也会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可调皮了。”
14个月,洋洋也14个月了。
隋心目不转睛地盯着圆圆,眼圈渐渐红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