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商业街隔了两条暗巷背后, 就是一片破旧废弃的居民楼。
初雪踩着碎石瓦砾,翻过废墟堆,躲在一块断裂的钢筋水泥板和破烂的墙壁形成的狭小缝隙间。
她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以免发出过重的喘息声。
因为这片居民楼即将被拆建,除了不入流的混混或者还在学校里的不良学生团体偶尔私下聚集外, 基本不会有其他人会来这里。
这般安静的可怕的环境下,金属物体刮着地面拖行的刺耳声响便显得无比阴森可怖。
“主殿,您在和我玩捉迷藏吗?”
“啊啊,还不出来吗?我可要生气了哦~”
“别躲了, 我已经发现你了~”
刻意压低清朗的男声带着悚然的甜腻, 轻柔而低缓。
话音刚落,诡谲的语气陡然一转, 咬牙扭曲, 像是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般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不、不要出来!主殿——”
“——快逃!!”
初雪呼吸一顿, 瞳孔紧缩。
“找到啦~”
强烈的危机从脊椎骨攀爬至脑海,初雪至藏起的角落直起身, 撑着断壁边缘从旁边的水泥墙根滚到了碎石斑斑的巷道上。
密集的轰隆声在身后倏然炸响,震的初雪的听力有一瞬间的失聪。
她一刻也不敢停留, 连忙起身继续逃离。
身后紧逼的脚步声不疾不徐,间接夹带着毛骨悚然的低笑和矛盾的痛苦挣扎。
【小心本丸的那只鹤哦。】
初雪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 巷子是死巷,唯一的生路被堵住了。
胸口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 每呼吸一次都好像吞入了刀片。
【他可是已经暗堕了啊。】
初雪转过身, 看着跪倒在地上, 双手抱头,神情陷入疯狂不停哀嚎的白发付丧神身上。
“绝对!……不允许你……伤害她!”
“出去!从我——身体里!滚出去啊啊啊!!”
初雪从未见过鹤丸的这幅模样,总是带着灿烂明亮笑容的俊脸此刻狰狞的可怕,额发被汗水浸湿,左眼原本清澈璀璨的金色眼瞳被不祥阴暗的暗红代替,细密可怖的裂纹从耳根蔓延至左半边脸,衬的这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孔犹如恶鬼。
仅剩的未被浸染的右眼无声的淌着泪水望向她。
快逃。
控制不住的,脚步朝他迈开,脑海里,一瞬间划过某个人散漫恶意的轻语。
【他现在可是,无比的,想要杀掉你哟。】
凛冽恐、怖的凉意裹着疾风扑面而来,清脆响亮的金属撞击声传入耳膜,银色的亮光折射着光芒,犹如被烟雾熏染过的沙哑声线啧啧有声。
“看来我过来的正是时候啊。”
男人轻松挡住失去理智陷入疯狂中的白发付丧神,还有余闲抽空转头看了眼他身后一脸惊愕的少女身上。
“还真是好久不见了啊。”他语气古怪的感叹道,看着初雪的眼神相反充满了浓烈又复杂的侵、略情绪。
下一秒,他切换成轻浮戏谑的表情,恶劣的亲昵唤道:“主人。”
却不想白发付丧神被他的话语猛然刺激到,双眼充血般的通红,冰冷充满杀意的盯着来人,攻击越发凌厉疯狂。
这番凶猛残暴的攻击下,男人游刃有余的态度也变得凝重起来,他反手从背后拔出另一把像刀一样金属武器,双手各自握着一把刀,俯身疾冲向鹤丸。
这种级别的打斗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范围,初雪的视力完全捕捉不到他们的身影和战斗轨迹,只能偶尔从残影和武器交击时的声音反光判断是谁。
现在没有人能告诉她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凭空出现在现世的陌生刀剑付丧神,本丸刀剑付丧神的一夜消失不见,陡然在自己面前出现,疑似暗堕状态的鹤丸国永。
本丸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搅成一团,可她完全没有能力去查询缘由。
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在这些强者面前,自己有多脆弱不堪。
隐隐约约的,她想起了那一次本丸所有刀剑付丧神的‘游戏’。
情绪迟钝的她,在那难熬缓慢的几十个小时内,不断品尝着不安、焦虑、懊悔以及平日里隐藏在镇定严肃表情下的恐惧中。
即使名义上她是刀剑的主人,但她从未将自己和他们放在上尊下卑上,恰恰相反,她一直都是处于下位,以卑微恭敬的态度对待所有刀剑付丧神。
凌驾于神明之上的人类,对于一无所有的初雪来说,连幻想都不曾有过。
她是人类,平凡脆弱的人类。
而他们,是强大美丽高不可攀的神明。
天差地别的两者,怎么可能处于同一条线上和平相处呢。
所以这份模糊的惧意,最初时就在初雪内心扎了根,悄无声息的成长,慢慢的发芽,直至破土而出开花,最终结出名为恐、惧的成熟果实。
“啧,真麻烦。”
眉眼桀骜不驯的男人不耐烦的皱起眉,烦躁的低声道:“该死的规则限制……”
他身上穿着的一件造型颇为奇特的紧身黑色战斗服,大腿和腰胯都束着一圈皮带固定的小口袋,装着各种怪异的小刀匕首以及说不出来的小型武器。
他的手臂和小腿的布料都被刀锋割开,伤口流出的血液浸湿了周边布料,可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绷紧的肌肉线条充满了骇人的爆发力和冷冽的杀气。
而在他对面的鹤丸也好不到哪儿去,雪白的羽织被割的破破烂烂,碎裂的里衣下露出纤瘦的腰部曲线,握着本体刀柄的手血迹斑驳,顺着雪亮的刀身滴落进尘土里。
左眼的狂乱终于褪了下去,他神情有些茫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随后,他抬起头,目光错过男人的肩膀,直勾勾的盯着初雪的脸。
“主殿……”他轻声唤道。
接着,神情挣扎了一番,复又断断续续道:“记住,不要回去,那些家伙,已经疯了。”
“鹤丸……”初雪怔怔的望着他。
鹤丸一顿,笑容一向明亮耀眼的白发付丧神对她露出了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还有,远离我。”
“我比他们,更危险……”
沾着血迹灰尘的雪白羽织轻轻飘动,消失不见。
“那家伙竟然敢竟然无视我!”
男人咬牙切齿道。
他的手臂一伸,将犹在发愣的少女抱了起来,为了防止她挣扎,用还流着鲜血的手臂圈住她的双臂和腰,让她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然后,他把脸埋在了初雪的胸口。
初雪:“……”
男人只是静静埋在她胸前一言不发,一头错乱不规则的银灰色短发出乎意料的柔顺,没有初雪想象中的粗硬扎人。
过了片刻,男人抬起头,一张看上去就不是好人的凶恶脸瞪着初雪,恶声恶气道:“干嘛不反抗,是不是任何人——”
一击头顶撞加上撩阴脚让男人瞬间痛苦的弯下了腰。
初雪趁机脱离他的桎梏,飞快的往出口方向跑。
“哈哈哈哈——这样才对!”
身后的男人忽然爆发出了诡异猖獗的大笑声。
原来这人是抖M。
初雪脑海里刚刚掠过这个念头,腰身忽然一紧,后背紧贴上一个坚硬灼热的胸膛。
“啧,怎么不跑了。”
恶意的吐息喷撒在耳廓。
男人身材高大,需要弯下腰才能抱住少女,初雪的手肘差不多在他的腰部,她不假思索的弓起手肘往下一点狠狠顶去。
男人低笑出声,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做一样,另外一只手轻松扯住她的胳膊,以一种不会让她感觉到痛的力道反折到身后钳制住。
“还继续吗?”
初雪的身体僵住了。
她能感觉到某个不可言说的物体正抵着她的腰侧。
“怎么不动了?刚才不是还很凶的嘛。”饱含戏虐的低沉声音,随着他手臂的收紧,变得越来越暗哑。
见初雪不敢动弹,男人坏笑着吐出暗示意味的下、流语言。
“主人,这可是关系到你以后的性福,下手这么重,万一废掉了怎么办~”
“那就割掉吧,减轻身体负担。”初雪冷静的说。
“……”
男人放开了初雪,仿佛放弃人生一样叹息道:“我果然还是太低估你了。”
初雪想了想,礼貌道:“谢谢夸奖。”
银灰色短发的男人一脸暴躁的抓了抓他的头发,就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焦灼。
他猛地抬头,狭长的眼瞳犹如捕捉猎物的凶兽般死死盯着初雪,上挑的眼角和尖锐的瞳孔充满了危险的张扬狂妄。
初雪绷紧了身体。
就在她在脑海中苦苦思索应对方法时,男人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速度太快了,她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手里好像多出一个有棱有角的东西。
初雪摊开手,手心里躺着一枚……骰子??
骰子有六面,但每一面都不是点数,而是一种颜色,粗略一看,蓝黄红绿青紫,鲜艳的主色彩差不多都齐全了。
初雪:“???”
“少露出这幅模样。”灰发男人似乎很不爽的样子,语气也变得恶劣起来:“蠢透了。”
初雪不明白男人脾气忽然变得如此暴躁的缘故,对于他忽然给她个五颜六色骰子的奇怪举动更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就在她思考着这人是否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患者时,男人仿佛读心一样明悟了她的想法,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你的眼睛是摆设吗!?”
说完,他用手掐着初雪的脸固定住,把自己阴森森的脸凑到她面前。
“给我好好看清楚!”
初雪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灰崎爸爸?”
成熟版灰崎祥吾咧嘴笑了:“行啊,我不介意玩父女角色扮演游戏。”
近在咫尺的男性脸庞充斥着强烈的侵、略感,眉尾和眼角都上挑着,透着刻薄犀利的咄咄逼人,嘴唇薄而冷冽,灰色的瞳仁较之常人更小一点,在狭长的眼眶里更显得具有残暴的攻击性。
他眼睫微阖,灼人的视线目不转睛的在她脸上游移,最终如同锁定住猎物般,牢牢钉在她的嘴唇上。
下一瞬,他的神情倏然凶狠了起来:“该死的——”
话音未落,骤然停止。
寂静的巷道,除了站着的少女,再无其他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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