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州，地处南瞻大陆西陲边镇，往东过西凉关便是中原腹地，往西便是洪荒莽原，猛兽无数，只有一条商路通往芦洲大陆，乃是东西交通要道，过往商队在此雇人引路，护送商队，也促使西凉州养成了习武之风，民风彪悍。
西凉州虽是边陲小镇，却不乏豪门大户，西凉州秦家与方家便是地方豪强之类，方家是西凉州的地头蛇，而秦家搬至西凉州不过是两代而已，秦家经营有术，已然与方家平起平坐，两家做一些东来西往的生意，也替人做护送押镖的事情，如此一来两家在生意上难免有些摩擦，久而久之两家人便生下怨恨之心。
南院乃是西凉州书院，也是唯一一所书院，武风鼎盛之地文风自然衰弱，南院也曾盛极一时，到如今加上书院中的老夫子也就六个人，怕是再过两年便可关门大吉了。
“你等可知这西凉州为何会武风鼎盛，文教不昌么？”老夫子捋着一把山羊胡子，自问自答道：“乃是三千年前前朝太武皇帝穷兵黩武，导致横征暴敛，民不聊生，惹的天怒人怨，天降神石，毁了皇宫大内，皇家宗室竟然无一存活，天下万民揭竿而起，地方坐大，割据为王。修真门派不断扩大，以致天下无帝王，州府无郡官，各地沦为各修真门派的附庸。”
“夫子，那太武帝为何穷兵黩武呀？”这是方家子弟方时义问的。
“**！”老夫子忽然暴喝，须发皆张：“无尽的**，太武帝意欲长生不死，三路出兵进洪荒莽原搜寻传说中的上古仙迹，不死灵丹。”
“洪荒莽原之中真的有上古仙迹么？”这就是我，秦家的大少爷——秦轩翊。
“当然有，”老夫子转脸换做笑颜：“南瞻大陆修习武学分为气、理两脉，气脉修炼心法，体悟天道，理宗强筋练骨，锻炼爆发之力，说白了一个修心，一个炼体。但是两个修炼到极致那就能打破天地桎梏羽化登仙。不过近三千年来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羽化飞升，大概是这些修真门派醉心俗事，无心修炼的结果吧。”
“那夫子是见过神仙咯？”同源号掌柜爱女阮熙茹问道：“那神仙是不是都和画上的仙子一样，长得很是漂亮？”
“老夫……没有见过，”老夫子迟疑一下说道：“那些都是传说，不足采信，你们要知道千百年来修仙修道的人无数，只是在寿元上比常人多了百年，到最后还是要尘归尘，土归土，谁都逃不过一死，纵使修炼到天仙也会有天人五衰。皆不如文章千古，唯我文宗不朽”
“天人也会衰老也，那仙女们不就变成一个个老太太在天上飘荡了么？”阮熙茹说了一句，大家都哈哈大笑，没有注意到夫子说的文宗不朽。
“好了好了，今天我所讲不是告诉你们这个世界有没有神仙，而是想对你们说面对虚无的东西不要去追求，要看到自己触手可及的东西，比如要继承历代先贤的志向，弘扬文教，化成天下。”
“夫子，”方时义站起来道：“既然修炼神仙如此渺茫那为什还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去寻仙问道呢？”
“……”夫子哑然无言：“今天就先讲到这里，你们都回去吧。”
一听回去，也就把神不神仙的事情忘的干净了，唯独我还未走，在南院的梨树下看起了书来，老夫子看到：“又在这看书了，看到哪本了？”
“夫子，”我站起来施了一礼：“看到《异趣志》了。”
“《异趣志》呀，多是些志怪文章，该多读些治国平天下的经义圣贤之书。”
“《异趣志》倒是很有趣呢。”我笑道。
“轩翊!”阮熙茹去而复返。
“熙茹？你怎么又返回来？”我问道。
“夫子好！”阮熙茹向夫子施了一礼。
“还不是没看到你么，”方时义紧随着进了南院，“见过夫子，怕你又和上回一样，你倒是好，一个人在这梨树下闲情逸致的看起书来，害的我们白白担心。”
“轩翊快回去吧，晚了怕是你娘又要担心你了。”阮熙茹说道。
我将书放好，向夫子告辞，便离开了南院。
“秦轩翊，你说你好歹也是秦家的人，秦家怎么就不待见你呢？”方时义吹着口哨戏谑的说道。
“方时义！”阮熙茹香腮微鼓，眉头紧锁的瞪着方时义。
方时义顿时服软：“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成么！”
我立即说道：“没事没事，整个西凉州没有人不知道的这件事情，没什么说不得的！”
“无妨无妨，”方时义一下子搂住我的肩膀，“你这样努力，到时候我延请你上我们家做个掌事。”
“方时义，”阮熙茹又一声大吼，方时义顿时冷汗下来，一溜烟往前跑去：“那个……我想起来今天我娘让我早些回去，我先走啦！”边说边跑着，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你别介意，这都没什么，不就不能修炼嘛，你看那些人能修炼的也不过是几百年的寿命么？再说了他们就算是能修炼也成不了仙，还不是在名利场上摸爬滚打的。你看我爹为了同源号连修炼都顾不上了，你这样不练武斯斯文文的最好，儒雅！”阮熙茹笑着说道，夕阳洒在她的脸上，这是我见过最灿烂的笑容，仿佛就是林间的阳光斑驳的光影，清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的风景。
“恩，我明白，”我踢着脚下的石子往前走着，“我只想证明自己来过这个世界，我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二十三年了，秦家其他的少年郎已经都可以独自押镖外出了，最不济也能跟着镖师们走镖了，而我只能在南院中翻书，我只希望能从书中找到破解之道。从我第一次知道自己不能修炼，看着家中叔伯摇头，看着演武场上他们御剑飞舞，每次都会告诉自己，今生要穷尽毕生精力去寻找一条破解之道，去找我自己的人生之路。”
“轩翊，其实你不用这么累，你看看世间凡人多少，不修炼一样是活的好好的。”
我伸了伸懒腰，看着夕阳笑道：“若是我生在寻常人家，碌碌无为的过一生也就罢了，可是秦家……”我停下来无奈的笑一笑说道：“走，回去吧，不然天就晚了。”
夕阳拉长了自己的身影，时间好像一下子回到了我五岁时的样子，那一日是西凉州最有名的相士——齐神相，来到家中给已经满五周岁的我相面摸骨，得出的结论就是我奇经八脉堵塞，较常人更是细小，通不进丹田识海，真气无法运转，我看着父亲紧皱眉头转回书房去了。从哪以后便很少看见父亲对我笑，也很少对母亲笑，也不如以前一般和自己玩耍。后来我无意间听到娘亲和父亲的对话，大约是劝父亲纳几房妾室。后来家里边又有了孙姨娘、赵姨娘和顾姨娘，自然弟弟妹妹也多了起来，齐神相来了又走，每次父亲总是笑盈盈的迎进迎出，看样子是很高兴，最开兴的一次是顾姨娘所生的弟弟——秦轩缙五岁的时候，为了他的生日，父亲请了整个西凉州有头有脸的人物为秦轩缙过生日，史无前例的大摆筵席，秦府外还施粥积福，施舍银两钱财。后来才听母亲说起来，秦轩缙是天赋血脉，有常人难以企及的修炼资质。从五岁以后就很少看见父亲出现在自己眼前。
我自知因为自己不能修炼，不受父亲待见，母亲更是以主母身份从主屋中搬居别院，现如今内宅的家事都由着二姨娘——孙姨娘管着，自然也没少给我母子二人气受，拜高踩低的事在任何时候都是有的，从小树苗长成栋梁之才方是自己能做的，好在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母亲因为什么受苦，自我认字起，西凉州设有书阁典籍的地方都尽力去书中览阅，上天堵住了我修炼之途，我自己却要在这四面崇山峻岭中开辟一条自己的康庄大道，让那些瞧不上我的人看一看这世上还有我的道。
“轩翊，”阮熙茹的声音把神游的我拉了回来，“我回去。”
“嗯，快回去吧，明天见。”阮熙茹家在吉佑坊，靠着南边，秦家在吉佑坊的北边。
“娘，我回来了。”秦家大院西北角上的小院子本是连着内院的，出入皆从秦家大门来去，我的母亲少不得看几房姨太太的脸色，索性将内院与小院子的门封了起来，另在朝街的院墙开了一门，另立了门户。我父亲——秦良志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吩咐孙姨娘不要少了我母子的衣食用度，秦良志从不管家里的琐事，孙姨娘是满口答应了的。
“快些坐着，学堂里一天都学了些什么？”母亲浆洗着衣服，看不出是谁的衣服，不像是我的。
“先生说了神仙之事。”我将母亲洗好的衣服晾了起来，这衣服像是门对口李婶男人的，小资之家，颇有些银钱。
“这些都是有的没的，等你哪日出息了，在哪位城主的麾下出将入相，总好过在这边陲小镇呆着，等我这件衣服洗了就做晚饭，你去把篮子中的菜洗了。”母亲用下巴指了指院门后边的篮子，我一看就知道若不是邻居送到蔬菜便是母亲去城外挖的野菜。好在自己还有住的和吃的，比起城墙角的乞丐要好多了，好在还有片瓦遮头，能够遮风挡雨，还有娘亲在我身边。
“你不能修炼也好，那些打打杀杀的我还不放心，你也别气馁，世上有的是能修炼不愿去修炼的人，”母亲搓着衣服说着，“你再大些，我就帮你寻一门亲事。”
我默不作声，母亲正要再讲话，院门外走进来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人，我站了起来：“赵叔。”
“大少爷，夫人，老爷命老奴来请夫人过去一块用饭，说是一家人有些时日没在一块吃饭了，趁着今天老爷得空请夫人和大少爷过去吃一顿团圆饭。”来人是秦府管家——赵德庸。
“得空了才想起我们娘俩，”母亲将衣服一摔站起身来，长长吐了一口气：“罢了，你先去吧，我一会便来。”
“夫人，老奴在秦家也有二十余年了，看着大少爷长大，夫人把小院隔了，又不许下人照顾，可夫人总该为大少爷想想，其他人可都盯着秦家的家业呢，夫人还是搬回府里吧。”赵德庸身形没动，望着母亲。
母亲摘下腰中围裙，“你也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这些年来那几房无论怎么刁难，好在有你护着我们娘俩，这也是我自找的，翊儿争气，待来年出息显名，我便随翊儿离开这，无论在哪个城主麾下都好过这里，也省的在这里看他们的脸色活着，也免的看我们娘俩都不顺眼，你这些话以后就不要说了，凭他秦家家业如何广大。”
母亲头也不回往前走去，赵德庸忙侧开身。
“赵叔，娘的性子你知道，眼里揉不得沙子，娘亲觉得对不起父亲才劝父亲娶了几房姨娘，又看不得她们趾高气昂，若是回去，怕也过的也不顺心。”我说罢跟着脚步就出去了，赵德庸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也走了出去。
“我时常在府内忙着，照顾不到你们，想着你们回府中住着会好些，你是大少爷，将来是要继承秦家家业的，在别院住着总归不好，倒是总有人会说闲话，若以后继承家业也会有各种流言。”
“我也不能修炼……”
“管家，老爷差我来看看您怎么还没有过去。”我正说着一句话悠悠飘了进来，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家丁。
“先过去吧，怕是老爷等急了。”门外站着一个家丁，赵德庸瞟了一眼。
(本章完)<>